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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春和碧穗兩個不約而同點頭如搗蒜,毫不猶豫地把自家小姐出賣—— 「小姐說要撿回來練,可也沒見她認真練過幾回?!?/br> 「嗯嗯,以往在帝都是懶得練,如今來到西關定居,小姐更忙碌了,就更難要她練了?!?/br> 谷主聞言微微頷首,似嘆非嘆?!改职??!?/br> 封勁野的喉結上下動了動,氣息略沉,目光再次從李明沁那張過分雪白的臉容轉到谷主笑笑的圓臉上,再問:「前輩可有解她身上寒癥之法?」 谷主收好銀針,兩手一攤?!赣邪?,老身這不是將保命之法教會她了嗎?可阿沁不好好練,無心去練,還能旁人代替她練不成?」語氣甚是無辜?!高@是她從娘胎里帶出來的病,沒法子根治,但保養得好一樣可享天年,想活到七老八十不成問題,問題在於想不想活?!?/br> 此話一出,封勁野面色陡變,一時間說不得話。 谷主此時移坐到圓桌邊,瞧出她要開藥方,瑞春立刻上前將老早備好的墨仔細磨起來,碧穗則俐落地攤紙鋪紙,將狼毫筆呈上。 開好藥方子,兩婢子在谷主的指示下一同前去清泉谷義診團下榻的院落,那兒自有能手按方子抓藥,并開小爐煎熬出最佳藥汁。 瑞春和碧穗甫離開,谷主忽而笑笑道:「以往阿沁身邊多少有個可心人盯著,當她的大棉襖,她心里有著落,想跟那人天長地久,可惜啊,如今那人不在了,她對著自個兒也就發起懶病?!?/br> 在榻邊落坐的封勁野面色一變再變。 他緩緩將頭轉向坐在圓桌那方的谷主,峻目攏進無數道暗流,眉峰成山,欲將眼前其貌不揚的老人看個清楚明白卻遍尋不到法門。 「前輩是誰?」低聲問。 「瞧王爺這話問的,老身還能是誰,不就小小一個清泉谷的谷主嗎?」她笑笑聳了聳肩。 似意會到再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封勁野牙關緊了緊,道—— 「前輩口中所說的……大棉襖,如今當猶在?!?/br> 「噢?是嗎?那當真萬幸了,是咱們阿沁的福氣,有勞有勞?!股醺行牢堪愫险埔晃?。 清泉谷谷主來歷神秘,字字機鋒,封勁野感覺自己招招打在棉花團上,無處去著力、借力或使力。 他耳根子發燙,像被徹底看穿一切,卻又生出某種安然之感,彷佛受到這大千世界無形力量的照看。 他從容立正,朝谷主深深一揖?!竿拜呏更c迷津?!?/br> 谷主發皺的麥色老圓臉難得露出「孺子可教也」的神態,更露出慈祥到令人有些發毛的微笑,和藹可親道:「既是一件大棉襖,也愿意當一件大棉襖,那就得知所本分、物盡其用,該撲上去裹緊不放時就不能裹足不前,大棉襖是用來暖和人的,人里里外外被弄暖和了,氣與血兩相通,身子自然也就壯實了,王爺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谷主的這個理兒不難懂,某位王爺一聽就很懂,於是耳根子熱到驀然漲成紫紅。 李明沁知道自己又遭惡夢吞噬。 說是惡夢,於她而言卻是真實發生過、刻劃在她神魂深處的記憶。 夢過好多回了,再次回到她鑄下大錯的那一晚,昭陽王府在火光與血光中淪陷,親人的欺騙、自身的愚蠢、卸不去的負疚…… 前塵今世,夢境與現實之間幾進幾出,後來的她有些分辨不清,那個匍匐在地、尖叫哀號到彷佛一顆心被絞成爛泥的狼狽女子究竟是自己,抑或她僅是夢中過客,從頭到尾不過是個旁觀者? 「怎麼睡著也哭?是夢見了什麼?」 男子輕沉的聲音穿透夢境,傳進她耳中,震動著她的心房。 李明沁陡然睜開雙眸,角落的枝狀大燭臺架上僅點燃幾根燭火,火光迤灑到床榻這一邊又微弱些許,許是眸底蓄著淚,視線蒙曬中她看到男人就坐在床榻邊,正幽幽俯視她。 「封勁野……」她喘了口氣,喚音微抖,難以立即平復夢中所見。 「阿沁作惡夢嗎?夢見什麼?」他五官似凝,眉宇間顯出幾分淡漠。 「我、我……」吞咽唾津,她推被爬坐起來,探出手想碰觸眼前人。 男人略撇開臉,避掉她顫顫的指尖,語調平板—— 「阿沁是夢到本王被害了,昭陽王府遭突襲血洗,是嗎?」 李明沁倒抽一 口涼氣,淚水驀地涌出眼眶,感覺快無法呼吸。 男人嘴角笑笑一勾,眼底一片冰寒?!高@哪里是惡夢?身為隆山李氏女,這不是你原本就想好的嗎?是阿沁有意害我,如今本王被你害死,又何須假惺惺扮什麼後悔莫及?」 「封勁野,你、你聽我說……」李明沁淚如雨下,不死心地再次想碰觸他,卻見他往後一飄,似被夜風帶起的薄身如紙,立在幾步之遙的幽暗中,彷佛輕易就要穿墻而出,隨風遁散。 這不是夢! 他真的死掉了,是被她害死的,都是她的錯! 「你別走!別避開我!」李明沁哭嚷著連滾帶爬,結果直接跌下榻。 狠狠這麼一跌,她雙眸驟然張開,滿眼都是淚水,感覺兩鬢、耳朵和枕子上都濕透,也不知哭了多久。 「怎麼睡著也哭?是夢見了什麼?」 聽到那熟悉的男子嗓音突然在幽夜中蕩開,李明沁驚到整個人彈坐起來,她舉起衣袖亂七八糟往臉上一抹,用力揉眼,然後定定望著此刻坐在榻邊的封勁野,真實或虛幻在煎熬中開始分不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