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頁
雨勢很大, 砸在身上有些疼, 本就寂寥的街道現在更是看不見一個人。寧幸低頭看了眼已經渾身濕透的自己,牽強的扯了扯嘴角, 雨水順著發絲滑落,漫過臉頰。 眼前一片模糊,深邃的眸子半耷拉著, 看不清喜憂,雨滴順著顫動的眼睫滴落, 在腳下綻開水花,耳畔充斥著噼里啪啦的巨大響動, 讓他完全不能分不清是哪個方向來了人。 雨來的太突然,他沒來得及躲, 或者說他根本沒打算要躲。 躲了于錚就找不到自己了…… 盡管他現在已經有些不確定, 他到底會不會來。 …… 突然,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從身后傳來,寧幸費力的抬眼,黯淡無光之中隱約有光芒閃爍,他緊張的攥住收手, 轉身望過去。 混沌的視線里,一個身材高挑的男生緩緩撐著黑色的傘抬腳走來,黑色的長衫袖口拉起來, 握著傘柄的手骨節分明, 在昏沉雨幕中白到發光。 像天神降世, 給他希望。 雨滴拍在傘面上, 滴答滴答,帶來一段遙遠卻刻骨銘心的回憶。 他驀地想起那年自己剛剛進入高中時,因為惹到了大一屆南的學長,在下午大課間打籃球時被人拉到自行車棚。對方人多勢眾他無力反抗,最終被打的鼻青臉腫,連晚上的課都不敢去上,只能躲在放清潔工具的角落里。 那時候于錚剛剛從醫院看病回來,過來停放自行車。 或許是緣分使然,這是他們兩個人第一次見面,他蓬頭垢面傷痕累累,他一塵不染溫柔細膩。 時隔多年,他依舊記得,那時候于錚恰逢大病初愈,整個人都有些病怏怏的,但是他朝自己伸過來的那只手,卻是這世間最有力的依托。 他將自己從地上拉起來,溫和的目光掠過臉上的傷,輕聲關切的詢問:“你還好嗎?我剛好從醫院回來,這個消炎藥給你,方便說是誰欺負你嗎?說不定我可以幫你?!?/br> 卑微如他,那個時候他連頭都不敢抬,只接下那盒消炎藥就飛一般離去。藥還沒來得及用,傷就好了,可他的聲音,卻永遠的烙印在心底。 直到第二次在婉婷的介紹下認識他。 那一次,他終于以四班寧幸的名義,直視他的眼睛,說聲感謝。 此后,便一發不可收拾…… 直到后來兩人確定關系,婉婷還吵鬧著讓自己請客吃飯,說自己和于錚兩個人能走到一起還要感謝她這個中間人,他看她那么高興,不忍心讓她難過失落,便選擇了沉默。 其實她從不知道,在她介紹之前,兩個人就已經碰到過了。 他們極有默契的閉口不提第一次見面的場景,轉而在心底勾畫他們觸手可及的未來。 只是不久后,他們才知道原來那觸手可及,只是對其他人而言。 雨幕里,那人走的更近,離他還有幾步的距離,身高和于錚相似,身材也和他差不多,就連走路的姿勢都很像。 是于錚嗎? 哈,一定是他吧! 他就知道他一定會來,當年他沒有讓自己等,現在也不會讓他等。 還好……這個傻瓜還知道撐傘,幸好沒有被淋濕。 寧幸愉悅的咧開嘴,下巴微揚,眼睛彎成月牙。 喜歡這種東西,就算捂住了嘴巴,也會從眼睛里跑出來。此刻那波光粼粼的眸子,已經綴上了滿天的星星,陰霾散盡,只剩歡喜,寧幸快步迎上去,欲幫他打傘:“冷不冷,怎么不多穿一……” “cao!有病??!” 寧幸的笑容僵硬住,倏的收回手,像觸電了一樣。 傘下露出一張滿是嫌棄的臉,濃眉大眼,卻不是于錚。 “有個淋雨的神經病想搶我的傘,真是服了,估計腦子有毛病,你剛剛說哪了,繼續?!?/br> 男人皺著眉厭惡的朝旁邊挪一步,看著寧幸的目光是毫不掩飾的嫌棄,好像他是什么臭不可聞的垃圾。 半晌,男人撐著傘揚長而去,繼續和電話里的人聊著曖昧話題。 寧幸垂手,只覺得眼睛有些發酸,胸口堵的厲害,一股無名的失落從他心底散開,幾乎讓他喘不上氣。 他艱難的眨眨眼,只覺得一股熱流自眼角淌下,輕笑一聲后,又抬手隨意抹去臉上的雨水,混著淚水,盡數擦干凈,下一秒又是滿臉濕潤。 下雨天真是煩死了! 怎么擦都擦不干凈…… 柔軟昏黃的光線從頭頂落下,為他開辟出獨有的一片光明,寧幸就站在這片光明的最中心,臉色慘白,哆嗦著嘴唇,肩膀從最開始的輕輕顫動,變成了劇烈的抖動。 許久,他將另一只手中的卷子抱在了懷里,蹲下,蜷成一團。 怎么可能呢? 他怎么可能不來? 明明發過誓要一直在一起的! 現在怎么能失約! 寧幸埋著頭低聲啜泣,心就像被針扎過一樣,疼到不能呼吸,他用力的攥著手壓制自己的情緒,直到攥著的手連指節都在泛白。 左右無人,空空如也,身旁草樹花木在大雨之下都折了腰,而那一瞬間,他卻感覺自己好像要把命搭在這兒了。 腦袋昏沉的厲害,周身的寒冷褪去,多了點溫熱,他咽了咽干澀的喉嚨,眼皮逐漸無力,直到一句問候聲響起:“同學,已經下雨了怎么還不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