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干了 第47節
手心里的抹布散發出難聞的油煙味,陸恒緊鎖著眉頭,強忍住反胃往桌上揩,揩完轉進灶房,她蹲在地上洗碗,低著臉,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抬起一只手,“抹布給我?!?/br> 陸恒將抹布給她,她一點兒也不嫌臟,可她過會還要抱孩子,沾染上這些臟污總不好。 “別洗了,”他說,他不太能理解,為什么別人沒讓他們做這種事,她一定要幫著做。 余晚媱眼尾微垂,手按著盆良晌道,“他們不是你府里的奴仆?!?/br> 陸恒蹙眉。 余晚媱輕輕抬起頭,仰視著他,這樣看他,才更能感覺壓迫,沉重的喘不過氣,她看著他的眼眸,淺淺問他,“你知道那只母雞值多少錢嗎?” 一只母雞能值幾個錢,這種農戶養的雞還比不得府里常吃的烏骨雞,她問出這種話,陸恒是不快的。 “他們家里只有五只母雞,每只雞都能生蛋,那些蛋可以賣了換錢,也能孵出小雞,”余晚媱垂下了頭,繼續洗碗,“是不如你吃過的那些美味,他們很窮,自己吃不起rou,為了款待我們宰了這只母雞,以后他們會少很多雞蛋還有小雞?!?/br> 陸恒啞口無聲,心底莫名生出一陣愧疚。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樣好命,誰不想錦衣玉食,”余晚媱輕道,她知道說這些大概沒用,他不可能感同身受,也許他還會慶幸自己出身高貴,不用遭受這種苦。 陸恒沉著眸彎下腰,探手朝她手邊來,她瑟縮了下,他便停住,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碗我來洗,你去帶孩子?!?/br> 余晚媱咬了咬唇,迅速將抹布丟給他,快步往外走。 她站到木門邊再轉頭,就見他黑著臉蹲在地上,一手拿抹布,一手扣著碗擦洗,面上還掩不住嫌惡,手上不知輕重,水漬濺了他一臉。 也不知為何,余晚媱忽的就感到稍微解氣,還是提醒他,“仔細別把碗洗碎了?!?/br> 她說完便跨出門,陡聽他沉沉嗯一聲,她心內思緒異常復雜,真是難以想象他這種人竟然能屈尊降貴來做雜活。 她觀察了會,發覺他沒有報復性砸碎碗,才安心回房。 歲歲四腳朝天,扯嗓子哭的撕心裂肺,余晚媱出去時把她哄睡著了,才一會兒沒見人,她就不消停,余晚媱趕忙坐上炕,伸手托起她的小身體,便摸到濕布。 這孩子尿褲子了。 陸恒折騰好碗,進屋就聽到歲歲鬼哭狼嚎,湊門邊道,“她哭什么?” 余晚媱眼下沒空搭理他,脫了臟衣服要去洗。 陸恒一推門,兩人碰上,看她手里拿著小開鞋褲,濕答答的,猜到是尿褲子了,便伸手道,“給我吧?!?/br> 有苦力不用白不用,余晚媱把開鞋褲遞給他,“熱水洗?!?/br> 說完關門,陸恒一手撐住門,盯著她喉結滾動,她別開臉,不愿跟他對視。 陸恒醞釀著,很久道,“我們談談?!?/br> 在一年前,他是完全不將她的話當回事的,她是他的夫人,她只能依從,只有他說她聽,她甚至無力辯駁。 她砰的關上門。 陸恒臉色愈青,立在門前怒氣上竄,這扇門沒什么攔擋力度,只要他想,他就能沖進去,扣住她的肩膀質問,他要怎么做她才愿意再正眼看他,在她心里,他難道已經無藥可救了嗎? 他俄爾一陣頹然,提著小褲子轉到灶房,找了一圈沒找到熱水,才頓悟出來,他還得燒水,可他這種沒做過粗活的貴公子,讓他生個火都費勁。 拿著鍋灶茫然四顧,然后他又轉到小房前,冷著嗓音問,“怎么生火?” 房門好一會才打開,余晚媱越過他進灶房,拿著打火石引燃火苗,加柴添薪。 鍋里的水漸漸煮沸,陸恒神色難看到了極點,在她面前,他現在顯得一無是處。 余晚媱要往盆里盛水,他接過水舀,一言不發的接了熱水出去洗衣裳。 余晚媱呆立在里面,最終攥緊手指。 歲歲的那條小開腳褲遭陸恒洗過后大了一圈,可見他當時用力有多大,隔日清早,青年便帶著兩人一孩上五口街,離開這破屋子時,陸恒藏了一張銀票在枕頭底下。 牛車顛簸,歲歲坐不了,青年便領著他們徒步,路途中可見不少農田作物半死不活,路上三人都神色沉重,等到了五口街,陸恒他們就和青年分開了,五口街的集市不算熱鬧,但買輛馬車容易。 五口街雖小,好在有錢莊,陸恒進錢莊用銀票換了零散銀子,又給三人買了不少衣物和干糧,再打聽了一番去青州的路線,前頭夜里出行遇到各種麻煩,陸恒索性帶她們在五口街的客棧住了一宿,第二日一早就坐上馬車往青州方向駛去。 這一路,陸恒和余晚媱都沒再說過一句話,兩人在半月后進入青州府,青州城極小,他們進城后一打聽,便知道蕭家在哪兒,直奔蕭家。 馬車停在蕭家門口,陸恒下車上到蕭府正門前拍門,那門開了點,一個小廝探出頭,“你找誰?” 陸恒溫聲道,“貴府表姑娘沈玉容?!?/br> 那小廝揮揮手,“什么表姑娘?我們府里沒這號人?!?/br> 說著要關門。 陸恒一手摁住門,“我是威遠侯,我要見你們老爺蕭澤?!?/br> 那小廝瞪著眼對他上下打量,極為鄙夷道,“什么窮酸鬼上門裝老爺,威遠侯像你這樣,那燕京城早完了!趕緊滾!不然我叫人把你打出去!” 他猛地拴上門。 陸恒緊握拳頭,面露兇厲,這個狗眼看人低的蠢奴才! 他轉過步下臺階,和余晚媱對上眼,徒然生出難堪來,沒想到有一日,他也會淪落到連奴才都認不出來的境地。 從那南面的小胡同里跑來一個瓜子兒臉的丫頭,正是沈玉容的丫鬟翠云,“表少爺,顧姑娘你們可來了,我們姑娘和傅老夫人都快急壞了!” 陸恒瞧見她怒氣才稍稍平息,抬眸再看余晚媱,她已鉆回馬車,陸恒問翠云,“她們在哪兒?” 翠云忙道,“您隨奴婢來?!?/br> 陸恒隨即拉著馬車和她一起進了那條小胡同,又繞了好幾個巷子,最后停在一間窄門前,翠云敲了敲門,那門打開,先走出來秀煙,瞅見陸恒當場驚住,驀地再見余晚媱從馬車里出來,眼淚汪汪的走過去扶她下來。 “您可算來了,奴婢跟著老夫人一起進了青州府,那蕭家人不是個東西,污蔑沈姑娘勾引他們少爺,把沈姑娘給趕了出來,正好被我們碰著,沈姑娘只能領著我們到老爺、少爺這里暫住了?!?/br> 作者有話說: 晚上還有一更感謝在2022-07-05 23:53:29~2022-07-06 18:45: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江江、今天再喝一杯奶茶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四十六章 一行人進了小院子, 自有奶娘近前抱著歲歲下去,這院子偏僻,內里不算小, 秀煙道,“咱們人多, 老爺少爺手里的錢只夠租這院子里一間房,后來還是老夫人出錢把這里盤下來了, 這里清凈, 那蕭家人還沒來找過麻煩?!?/br> 院子里有三間房屋, 前頭兩間開著門, 還有一間屋在后院關著門。 令玉在門口沖內道,“老夫人,三姑娘和陸侯爺來了!” 門里快步走出來傅氏,臉色憔悴, 見著余晚媱登時紅了眼,猛一把抱住她, 泣出聲,“母親以后再也不丟下你了?!?/br> 余晚媱為她情緒感染,不覺流出淚,擁緊她道,“母親我沒事,陸侯爺路上多有照顧,不曾遇到危險?!?/br> 傅氏捏帕子給她揩眼尾, 欣慰的點頭,再看向陸恒, 一伸手把他拉住進屋, 笑道, “這回來青州,我也是想明白了,只要你們年輕人好,旁的都不重要?!?/br> 余晚媱有些微滯住。 陸恒敏銳的覺出傅氏想法,他眸光瞥想她,她面上泛冷,他心底那點漣漪就消怠了。 傅氏打量著余晚媱和陸恒,兩人這一路下來,沒有其他人打攪,好歹朝夕相處了大半個月,怎的還是這么不冷不熱,倒不好當著面點破,她笑著讓令玉去準備膳食,叫他們先坐下來,跟余晚媱笑道,“你養父、養兄上街賣豆腐去了,這會子不在,玉容那孩子前兒發燒,她這兩日衣不解帶的照料著,白日才睡下,我便沒叫醒她?!?/br> 余晚媱抿著唇擔憂看她,“母親,您看著……” “我能有什么事兒,只是擔心你和瑾瑜,大半個月睡不好覺,一躺下就夢到你們兩個被那些壞東西抓到了,”傅氏樂呵呵的。 霜秋領著幾個丫鬟跟在令玉后頭過來擺膳,近到余晚媱跟前跟她眨了眨眼,臉上喜氣洋洋。 一屋子人難得有了朝氣,傅氏叫陸恒和余晚媱入座,看著他們兩個吃,嘆息道,“蕭家是這里的地頭蛇,玉容的名聲都被他們敗盡了,還好不在京里,不然那丫頭可真沒法活了?!?/br> 蕭家也不是什么名門貴族,就是地方上的小仕族,因青州這里遠離燕京,他們才能成霸,真要到了燕京,他們連給沈家提鞋都不配,沈玉容母親能嫁給康平伯沈宿是因為上一輩的恩情,蕭家救過沈宿的父親,這才有了沈蕭兩家婚事。 誰也料不到,這蕭家如此兇惡。 陸恒摩挲著指腹,“治他們容易,一封書信到沈家,他們猖狂不了多久?!?/br> 沈玉容是棄婦,但她也是沈家嫡女,嫡女被人這么對待,沈宿不可能坐視不理。 余晚媱微挑起眸,極快的望他,“京里人還以為陸侯爺下落不明,你送信去沈家,沈家若是爆出你的行蹤?!?/br> 后果難以想象,王家因他這個契機而倒,若圣人發現他安然無恙的在青州,并沒有被刺客劫殺,都察院的荀誡頭一個就要被問罪,再者他尚在丁憂,偷跑在外就是欺君,一旦被捅出來,整個陸家就是滅頂之災。 陸恒自然清楚其中利害,“不用我傳信,大表妹自個兒就可以?!?/br> “但凡她愿意,這信早寄到沈家了,那畢竟是她母親的娘家,再不是,她也會為了她母親忍下來的,”傅氏語重心長道。 陸恒沉默須臾,他母親去的早,后來陸韶安把陳氏娶進門,這些年他和沈家有所疏遠,沈家三老爺科舉舞弊、余晚媱被沈明月下藥,他都沒有因為對方是沈家人而心慈手軟,許是他和沈家三房終歸不是真甥舅,他才能毫不留情,若真換成沈宿,或許他會有些猶豫,但觸犯醉罰,他也不會饒過。 他能理解這種忍讓,但是換成他自己,他做不到。 傅氏輕笑,“這男人骨子里是比女人涼薄些,尤其是生過孩子的女人,心更軟?!?/br> 她瞅了眼余晚媱,余晚媱正低頭吃菜,像聽不到他們說話。 傅氏盛一碗湯給余晚媱,話是對陸恒說的,“心軟的女人若傷心了,沒那么容易哄好,得拿出十成十的誠意出來,才可能讓她回頭來看一眼?!?/br> 余晚媱喝了湯,面無表情的起身,“我去看看歲歲?!?/br> 傅氏頷首,有些愁的看她離開。 陸恒記下傅氏的點撥,溫笑著說別的,“青州不宜久待,老夫人打算何時回京?” “都來青州了,離杭州府不算遠了,窈兒還沒去過傅家,我想帶她回去認認親,再有她養父養兄也要回江都,正好順道把他們送回去,這樣才能讓窈兒安心,”傅氏道。 陸恒沉眉,“您沒想過把他們接回京?” “怎么沒想過?她那養父是個倔脾氣,我一說接他們進京過好日子,立刻就不快了,非說他們有手有腳,何至于要靠女兒養活,傳出去叫人笑話,”傅氏把自己都說笑了,她還沒見過這么不愛富貴的人,京里也有那等標榜自己清高的文人雅士,可到了他們這些世家跟前,多是想巴結,那老頭一個商人竟不要富貴,沒得說理去了。 陸恒扯起嘴角,“她當初嫁給我是母……陳家那位做主的,她什么底細陳家都知曉,余家父子回江都,陳肅是江南鹽政,不會放過他們的?!?/br> 傅氏陡然驚慌,“這我竟沒想過,那斷然不能讓他們回去,就是綁也得綁回京?!?/br> 陸恒勾唇笑,“等到了杭州府,您再派人去他們江都老家一趟,看看余家宅院是否完好,他們先前被冤枉倒賣私鹽,應會被地方衙門強收宅第,但我后頭查清了他們是被冤枉的,照著理兒,余家宅子要被還回去,就看看著地方衙門還不還了,不還他們回去就是羊入虎口?!?/br> 傅氏頗贊同,“那陳氏在你們陸家栽了那么大跟頭,肯定心里不舒坦,她只以為窈兒沒了,但余家父子還在,肯定不會讓他們好活,我回頭先跟窈兒把這事提了,讓她去跟她養父說一說,便是不愿進國公府,在京里也能住的下,總比回江都受罪好?!?/br> —— 飯后,傅氏就和余晚媱說了此事,余晚媱這一路受夠了驚險,自是怕余家父子回江都真出事,也認為要帶他們回京的好,只是余忠旺是個不聽人勸的,指定想回去,她盤算著要先和余雪晨知會一聲,他素來溫厚有主見,必能勸住余忠旺。 一路舟車勞頓,傅氏催著兩人去睡了,這一覺睡到下午,余晚媱醒來時,聽院子里余忠旺粗著嗓子發火,“今日是白干了,賺的全給了罩門1?!?/br> “余家老爺子看你氣的,我就說叫你別做生意了,在別人的地界上,哪能讓你輕輕松松賺錢,你還是收了攤子隨我去杭州轉轉,那頭人多,街市也有官府的差役巡邏,什么地痞流氓都不敢冒出來,”傅氏打趣他。 余晚媱下了床,匆忙穿好衣裳,開門出來,迎面見余忠旺在擺弄他的竹編小攤,收著線捋一順,有丫頭來幫忙,他還嫌煩,“去去去,我自己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