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干了 第20節
陸恒抬腳往她跟前挪了一步,正好將她整個人擋住,她仰著頭望陸恒的后背,寬闊偉岸,側臉冷峻,他的余光俯視著她,帶著鎮定和沉靜,她呆呆的發著怔,舌尖呢喃著想問他。 他是在替她遮擋嗎? 可是她沒說出口,因為那些道士都停了下來,領頭的手中桃木劍直指檀棠院。 她緩慢的眨了下眼睛,心內有個聲音在說,終于來了,她跑不掉了。 陳氏問道士,“道長,這是何意?” 那道士說,“這院里陰煞極重,若沒有世子爺在其中坐鎮,恐怕府中早就不得安寧了?!?/br> “麻煩道長說明白些,”陸恒說道。 道士用紙錢引火,往那墻垣上扔去,昏暗的夜色下,那火光發出幽幽的藍,真如鬼魅在浮動,久燃不盡。 鬼神邪說再玄妙,真看見這樣恐怖的場景,也會讓有些膽小的人嚇破膽,當時便有婆子小聲叫,“真、真有鬼……” 道士擺手,“倒不是鬼,只是這間院子風水太差?!?/br> 他指著檀棠院的門,“橫梁壓門,聚煞散財?!?/br> 他又指到西廂房那扇窗,“窗戶正對東廂房,易成穿堂煞?!?/br> 他最后添了句,“這間房避陰,白日見光不多,住在里面的人有燭火,不怕有事,但是長久呆在里面,身上陰氣重,她自身無礙,卻會將陰氣過給相處的人,身體健壯倒還好,遇到那等身子不行的,必定會因此染病?!?/br> 他說了一堆,句句沒有說余晚媱,卻字字在說她,這滿院子的人看著她的目光逐漸生出怯懼,只有陸恒仍站在她身前,他對道士說的話半信半疑。 陳氏急切道,“這怎么化解?” “我這里有一張凈身符,過會兒把它化成符水喝下,再叫那間房的人呆在院子里別出去,不消一個月令愛便能好,”道士拿出一張明黃色符咒,燒燃再化進清水中,那水看起來渾濁不堪。 陳氏親手將碗端到余晚媱面前,“晚媱,你快喝了吧?!?/br> 余晚媱一臉錯愕,隨即看向陸恒,陸恒也在看著她,臉色很差,她想說不喝,可是沒有人為她出頭,她喝下了這來路不明的符水,意味著她就是那個害人的妖孽,是生是死自己都做不了主,她突然很想哭,卻只能伸手去接碗,唇剛碰到符水。 陸恒驟然抬手一搶,將那碗符水砸到地上,冷聲對陳氏道,“不讓她出院子就行了,這種臟水就別喝了?!?/br> 陳氏臉微訕,眼斜向余晚媱,她被陸恒擋在身后,她的眼睫飛快顫動,好一番楚楚可憐的姿態,難怪能勾到陸恒。 “瑾瑜,你雖身子好,久住在西廂房也不是好事,不如也搬走吧?!?/br> 陸恒淡道,“道長不是說了,有我坐鎮才不會出亂子?!?/br> 陳氏忖度著話里的意思,恐他懷疑自己,也沒追著不放,反正目的達到,便帶著道士再去馨蘭榭打一轉,隨便唬弄個口子把這些道士送出門。 余晚媱跟著陸恒回去,進院子時,陸恒跟看門的幾個婆子道,“上鎖,除了我誰也不準進出?!?/br> 余晚媱僵愣著,跟在他后面進屋,他先去了盥室,出來時她坐在繡墩上垂著臉,燈火打在她身上,為她鍍上了一層光暈。 襯得她這個人有幾分不真實。 若她真不是人,也應當是只風情惹眼的艷鬼。 “去洗漱,”陸恒開口道。 余晚媱輕著步子去盥室,再出來已經披著長發,著一身寬袖長褂,她慢慢走到陸恒身前,張開手環住他的腰,臉貼著他的頸項。 她成了一只囚鳥,性命全握在這個人手里,她很怕冷,縱使知道他非良人,也只能抱緊他換取溫熱。 她知道她在飲鴆止渴,可誰能救救她。 頸側濡濕,陸恒微沉眸,抬臂抱起人進床,圈緊她,手包住她的腦袋,在這方天地里,他允許她難過委屈,這是他身為丈夫所該給的庇佑,她是他鄙棄的欲念化身,他無法割舍,只能私藏。 這場法事,讓檀棠院成了府中人避諱的地方,被刻意忽視,偶有人提起,也會打趣說是世子爺金屋藏嬌,可不是嘛,那夫人本來就不常出來,這下更沒人看得到,也只聽那院守門婆子說過,世子爺仍住在西廂房,那屋夜里常叫水,世子爺疼的跟心肝寶貝似的,道士的事兒對夫人根本沒影響。 轉眼過了有一個月,快二月底時,沈玉容發動了。 彼時院里的杜鵑花開的熱烈,院子里有一個水槽,余晚媱拿著水舀澆花,屋廊上的燈籠在晚風中搖曳,也自有興致。 她將花圃里的花都澆了一遍,有些累的靠著梅枝,耳邊能聽到墻外的跑動聲,還有……女人的慘叫。 一聲高過一聲,尖利刺耳。 秀煙拿著披帛出來搭到她肩膀上,看她出神,笑道,“今天是沈家大表姑娘臨盆的日子,世子爺估摸著在馨蘭榭內,一時半會兒回不來?!?/br> 余晚媱聽著沈玉容的慘叫聲,產生了一種迷茫,她被夫家休棄了,可她還是要生下孩子,那個孩子像是寄生在她身上的包袱,甩不掉也丟不開。 不疼嗎?不怕死嗎?不覺得……惡心嗎? 空氣里似乎彌漫著一種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她的視線落在不遠處鮮紅的杜鵑花上,那些花瓣像是被血浸泡,她的鼻尖被血氣環繞,腹中開始絞疼,有什么從喉管里涌出來。 她忽的彎腰一口吐出來,緊接著便是連聲嘔,嘔的站不住腳要摔地上。 秀煙急得托住她,沖耳房喊,“叢菊!叢梅!夫人吐了,快出去叫大夫!” 叢菊和叢梅忙跑出來將余晚媱扶回房,“世子爺不準我們出去?!?/br> 秀煙直抹淚,為余晚媱褪下臟掉的外衫,只見那外衫下腰位置有血跡,她抖著手看向余晚媱,余晚媱已昏了過去,她再不敢耽擱一下,噌的沖出去。 叢梅跟后面喚她,“秀煙jiejie你出不去的!要不然等世子爺回來吧!” 秀煙沖到院門前,急速拍著門,“快放我出去!夫人出事了!我要去請大夫!” “請什么大夫?府里的大夫都在馨蘭榭等著給二姑娘治病,夫人就算出事,也得等二姑娘病好了才能看大夫,”守門婆子譏諷道。 秀煙眼淚落一臉,往周遭看了看,竟瞥見那東邊墻角有一個不起眼的洞。 —— 馨蘭榭這里,陳氏焦急的等候著,陸恒在外堂也不免有些許緊張,兩個大夫跑進跑出,還有兩個候在陸瓔屋里,隨時等著臍帶血入藥。 恰時那外院響起吵鬧,陳氏憋不住火道,“今兒這么大事,誰敢亂吵?快將她打出去!” 正說著,墨硯走外面入內,跪地上小聲說,“世子爺,是夫人屋里的秀煙?!?/br> 陳氏忍著氣看陸恒。 陸恒半冷臉,“怎么這么不懂規矩?不是說了不準她屋里人出院子嗎?把那丫頭帶過來?!?/br> 墨硯忙退走,過半晌秀煙進來,撲通跪到他跟前,一下一下的磕在地上,“求求世子爺救救夫人,夫人身上見血了,奴婢找不到人請大夫……” 她哽咽著說不下去。 陸恒一瞬起身要叫大夫,陳氏為難道,“瑾瑜,瓔兒這里也少不了大夫啊?!?/br> “你出去醫館找大夫,”陸恒知會完墨硯,準備走。 “瑾瑜,晚媱或許只是月事不調,沒必要大驚小怪的,”陳氏提醒道。 陸恒稍一思索,余晚媱這個月的月事確實一直沒來,他又停住,跟秀煙道,“你回去守著,等大夫號完脈,讓叢菊過來告訴我?!?/br> 秀煙慌手慌腳跑走,陳氏極不快,“這丫頭冒冒失失,忒沒規矩?!?/br> 陸恒薄唇緊抿,沒應話。 是時產房里發出一聲嬰兒啼哭,緊接著是陸瓔身邊的丫鬟香盒出來,笑道,“老夫人、世子爺,大表姑娘生的是個女娃娃,白白凈凈的?!?/br> 陳氏也笑起來,急拉著她一起進房,讓大夫趕緊用臍帶血入藥。 陸恒也不覺放心,準備回檀棠院,恰巧叢菊小跑著進堂屋,對陸恒顫聲道,“世子爺,夫人已懷有兩個月身孕,大夫說,有滑胎兆相?!?/br>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6-16 18:16:51~2022-06-17 15:11:5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可愛 5個;樊樊 4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桃子momo 4瓶;t同學 3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二十四章 陸恒胸中五味陳雜,最終郁氣橫結,攥緊五指,問道,“能保住嗎?” 叢菊抖抖嗖嗖,“墨硯請的大夫是外頭草堂醫師,素日里只能治些小毛病,他不敢給夫人用藥?!?/br> 不給用藥,就意味著這個孩子留不住,陸恒做事自來穩妥,從不會焦躁,這是頭一次感到心慌,“備馬車,去英國公府?!?/br> 陳氏在后面叫他,“瑾瑜,這么晚你去英國公府做什么?” 陸恒腳步沒有停,陳氏心驚不已,急道,“咱們府里有大夫,眼下孩子也生了,那兩個大夫就撥過去給晚媱吧,你去英國公府也是打攪他們,這多不好?!?/br> 可惜陸恒宛若聽不見,飛快出去,上到馬車后囑托墨硯,“你留下,帶那些雜役守好檀棠院,今晚誰都不準從那兒進出?!?/br> 墨硯聽出他話里的戾氣,慌忙應一聲,轉身見了幾個身強體壯的雜役將檀棠院團團圍住。 馬車飛馳到英國公府,陸恒匆匆落地,恰好看到英國公顧淮山貓著腰進儀門。 顧淮山早些年任詹士府的詹士,托大也能被當今太子稱一聲先生,這些年雖然從詹士府退下來,皇家仍對英國公府眷顧,百官中的恩賞是獨一份的,顧淮山如今閑在家中,逗鳥看花,不亦樂乎。 “國公爺慢走,”陸恒追到跟前喊住他。 顧淮山打了個激靈,扭頭看清來人方才鎮定,笑呵呵道,“老夫還當是家中小廝,偷喝了幾杯酒,正怕被人碰見,你是來找明淵的吧,他昨兒夜里才回京,挨了兩刀,正躺著養傷呢?!?/br> 陸恒沖他作揖,音調中帶著慌,“晚輩的夫人有滑胎之像,府上常請宮中胡太醫看脈,求國公爺往胡太醫府上遞個帖子,晚輩感激不盡!” 顧淮山神情一凜,趕緊扯著他上馬車,“趕緊走,別耽誤了時辰?!?/br> 陸恒汗流浹背,帶他上了馬車朝胡府奔去。 另說陸家這里,陳氏見陸恒離府后,心中也是慌亂,她今兒做的太著急了,陸恒估計已對她不再信任,現在他去英國公府,就怕西廂房的小蹄子給他吹了枕邊風,還不知道他要跟英國公夫人說什么呢。 她得去檀棠院探探風聲。 她強做平靜的等著大夫用臍帶血調好藥喂陸瓔服下,才打著探望的名義,叫人備了些參湯帶著兩個大夫火速趕往檀棠院。 檀棠院前圍了一群雜役,墨硯看她過來,陪著笑道,“老夫人您還是請回吧,世子爺臨走前特意吩咐不準人進院子?!?/br> 陳氏心下一咯噔,面上卻擔憂,“瑾瑜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晚媱哪能等的住,我帶了大夫來,好歹先給她看看?!?/br> 墨硯甚為難,“這、這要是世子爺回來了,奴才們擔待不起啊?!?/br> “這都什么時候了,你擔待不起,我孫子等的起嗎?趕緊給我讓開,瑾瑜回來我自會跟他說清,”陳氏厲聲道。 墨硯眼睛往上往下看,猶疑了好一會,一眼見陸恒腳步飛速過來,他身后的胡太醫被兩個小廝托著走,直嚷著慢點兒。 陸恒眼眸寒沉,先對陳氏道,“母親請回吧,二meimei那里缺不得你?!?/br> 陳氏微訕著說了個好,一轉身便是咬牙切齒。 陸恒此時無暇再觀察她,帶著胡太醫進了西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