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干了 第8節
陸恒完全不將他這個父親放在眼里,他雖是威遠侯,卻壓不住這兒子。 “還是那句話,我身為陸家嫡嗣,斷不容許族譜被亂動,父親不服,就上告吧,”陸恒從座上起身,挪步出堂屋。 “你以為我不敢上告!我這就去敲登聞鼓1,叫這燕京城的人看看,我養了個不孝子!”陸韶安臉紅脖子粗的對著那背影怒吼。 陳氏趕緊拍他胸口,好言好語的哄著,“老爺同孩子置什么氣,他也就是表面跟您生分,您回來他指不定有多高興?!?/br> 陸韶安被這一通話安慰的服帖,不禁反握住她的手背,滿目柔情道,“難為你替他一個孽障說好話,這些年你撐著家里也著實不易?!?/br> 陳氏適時落兩滴淚,陸韶安更是憐惜,想伸手摟抱陳氏,陳氏又笑起來,拉過身后的丫頭香云,推到他面前道,“老爺回來身邊沒個人伺候,這丫頭一直跟著我,最會照顧人?!?/br> 陸韶安瞅著香云一臉嬌羞,這姿色雖不出眾,卻也清秀可人,他連說了幾個好,想起來道,“瑾瑜媳婦身上可有了?” “這才進門幾個月,老爺想抱孫子也要等等啊,”陳氏打趣道。 陸韶安哼笑,“她要真能給我生個孫子,就是我陸家的大功臣,以后我也不嫌她出身卑賤?!?/br> 說罷便由著香云攙進內堂。 陳氏絞緊帕子,眼中狠意上來,她還真是引狼入室,余晚媱要是真生下兒子,還有她瓔兒什么事?等瓔兒病好,這女人絕不能留! —— 陸恒踏出來,只見在那扇黑漆嵌螺桃木窗旁站著余晚媱,她顯然聽見了爭吵,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此時看他出來,立即垂下頭,只余一張溫吞的雪白面孔,鴉羽抖了抖,因在病里,唇失了血色,翕動幾下終是沒吱聲。 陸恒凝視著那唇,記憶停留在夜晚中她張著櫻紅唇瓣躲避,水煙朦朧的眸子里盡是怯意,可卻溫順的迎合著。 陸恒斂去眼神里的深意,慢步走去,經過她時停了停,沒置聲,她便會意,隨著他一起沿回廊往院外走。 他們夫婦并肩,秀煙和霜秋兩個只得擱后邊兒跟著。 一上午站立,又正在熱病,腦袋昏昏沉沉,先前有兩個丫鬟挽住手還好些,一離了她們登時頭重腳輕,下臺階時眼前一黑,猛地往地上摔。 陸恒伸胳膊一把撈住人,瞧她有氣無力,也不像能繼續走路,若真任她倒地上,未免太不近人情,正打算抱人起來。 余晚媱推他一下,“爺,這于理不合?!?/br> 陸恒冷住眸,當即從那截軟腰上撤手,任她搖晃著身體,負手先出了正院。 秀煙咬住嘴巴過來和霜秋一左一右扶住余晚媱。 主仆三人磨磨蹭蹭回去,進房后小心放余晚媱躺下,秀煙給她喂了些藥,抱怨道,“您病著呢,世子爺抱您一下怎么了?” 她說完見余晚媱閉上眼,便又跺腳,噌的走了。 出來時霜秋試探著笑,“夫人識禮,世子爺若真抱了她,免不得府里上下都有閑話?!?/br> 秀煙知道這不是好話,到底氣不過道,“誰愛走嘴誰去,左右夫人因此受了委屈世子爺不會坐視不管?!?/br> 霜秋一訕,只覺得這鄉下來的丫頭竟說出了幾分道理,便打著哈哈跟她笑兩句,這話便揭過了。 房中余晚媱喝過藥,暈眩也緩過來,意識里回想著在正院聽到的話。 她怎么忘了敲登聞鼓…… —— 陸恒回了廂房,墨硯在門口俯著腰道,“世子爺,永定侯府的劉三爺邀您去觀雅閣吃酒?!?/br> 陸恒微蹙眉,這個劉章上次在沈家作出那么大丑事,沈明月便和他退親了,兩家鬧得極不愉快,這種浪蕩子來找他,也沒甚好事,他道,“回絕了?!?/br> “……劉三爺說,他有些話要同您講,是關于咱們夫人的,”墨硯悄聲道。 陸恒眉壓著眼,半晌轉道朝院外,墨硯忙叫人備了馬車,一路直奔觀雅閣。 觀雅閣這里,劉章候在酒樓前,看他下了馬車,連忙迎上來,“呦,陸大人還真來了,您是貴客,還請隨我上二樓雅間?!?/br> 陸恒跟在他后面進二樓雅間,落座后他殷勤的給陸恒倒酒水,陸恒手指按在桌上,開門見山道,“你找我什么事?” 劉章頓了頓,嘿嘿笑兩聲,干脆坐近道,“大人,我這心里憋著樁事兒,實在覺著對不住您?!?/br> 陸恒斜著他。 劉章揣起袖子,訕笑,“沈二爺大婚那天,我親眼見沈四姑娘扶著您夫人去廂房,那間廂房里燒著催情香?!?/br> 陸恒一怔,轉瞬眼神凌厲的瞪著他,“你再胡言亂語,小心今晚有家回不去?!?/br> 劉章戰戰兢兢,“大人息怒,我可不敢亂說,這事兒不止我一人知道,那王麻子還得了沈四姑娘的囑咐,趁您夫人昏迷時,潛入房間欲行不軌,到時沈四姑娘再將各府的姑娘夫人都叫來,就為的是給您下臉?!?/br> 他拍拍手,未幾一個矮個子男人從屏風后出來,撲騰跪到地上給陸恒磕頭,“小、小的王麻子叩見陸大人?!?/br> 陸恒陰冷道,“他說的句句屬實?” “確屬實,是四姑娘叫小的做的,”王麻子顫著聲回他,隨即感覺到脊骨寒涼,忙叫道,“小的沒碰夫人,小的進房門就、就和劉三爺撞上了?!?/br> 所以才惹出那么個丑事,他也被趕出沈府,丟了差事。 陸恒看著他,半天沒動靜,王麻子嚇得直冒冷汗,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陸恒將視線轉到劉章,“誰給你的膽子進女眷廂房?” 劉章被口水嗆住,咳了幾聲,才支支吾吾道,“聽聞大人的夫人貌美身嬌……” 酒水啪的潑他臉上,劉章是個最受不住氣的紈绔子弟,這回也只能悶聲。 “聽誰說的,”陸恒撂下酒杯,冷聲問道。 劉章趕緊全交代了,“您府上的柳裁縫給夫人裁衣,回來就同她丈夫許癩子說了一嘴,我同許癩子是酒友……” 陸恒一揮袖從座上起來,跨過案桌出門去,雅間中兩人不覺松口氣,隨即相互jian笑,看沈四還能得瑟多久。 馬車搖搖晃晃進了醉陰巷,陸恒在車上閉目良久,驀地道一聲停。 他挑開車簾吩咐墨硯,“你帶幾人,堵住劉章和那小廝,往狠了教訓?!?/br> 作者有話說: 1登聞鼓:于朝堂外懸鼓,以使有冤抑或急案者擊鼓上聞,從而成立訴訟。(百度百科說的) 第九章 陸恒沒有直接回府,繞路去了永康伯府,同永康伯沈宿講明了事情原委,至半個時辰后離開沈家。 這日黃昏后,沈家大門緊閉,沈宿命人將沈明月綁了,三房一眾人全部叫到了沈家祠堂,當著沈家的列祖列宗,沈宿動了家法,沈明月被打去了半條命,任沈澤怎么求也沒心軟。 當晚,沈明月被送去鄉下的莊子,這事兒處理的隱秘,也沒幾人知道,對外只說沈明月離府養病,便算是給陸恒一個交代。 那劉章遭了頓毒打,自知理虧,又得知沈明月被送出燕京城,自是樂大于氣,只將此事揭過。 陸恒回府后,當先遣府中幾個護院出去,拿了柳裁縫和許癩子到正院的明間,按住人用棍子打。 滿院子都是兩人的哀嚎聲,下人們都顫顫巍巍,隨即有婆子偷偷去安福堂稟報,陳氏在屋里坐不住,忙過來,就見陸恒端坐在堂上,神情陰翳。 那柳裁縫和許癩子背上被打出血,撐不住暈了過去。 陳氏思前想后摸不準這鬧得哪一出,原想說笑的心思壓下,挑了個位置坐倒,問道,“瑾瑜,這兩人犯了什么事?” 話剛落,陸韶安從祖堂里跛著腳出來,身后香云理了理鬢發,托著陸韶安的胳膊肘嬌聲道,“老爺慢點兒?!?/br> 陸韶安拖著跛腿,一屁股坐到上首,橫著眼瞪陸恒,“敢情我剛回府,你就到我這院里找不自在!” 陸恒半分眼神沒給他,只和陳氏道,“我知道母親管家辛苦,這底下人背后饒舌,母親是看不到的,今兒我替母親管一管這些奴才,好叫他們都把嘴閉嚴了,省得在外編排主子?!?/br> 陳氏臉上尷尬,僵笑了兩聲,“打也打過了,他們也不是家生奴才,趕走就行了?!?/br> 陳氏管著陸家這些年,在下人里素有善名,這府里上下無不稱贊她賢惠寬厚,就是遇著做錯事的,她也不定會嚴懲,除非是那等想爬陸恒床的奴婢,被她知曉了,直接叫來人牙子賣遠,旁的什么,她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轟出去,”陸恒道。 那兩人便被拖走扔出陸府。 陸恒這番做為,其實是打陳氏的臉,但她人前裝慣了好性兒,自不可能表露。 倒是陸韶安擱邊上道,“這個家由你母親在當,你插什么手?” 陸恒眼尾從他掃過他身邊的香云,涼道,“我不管你屋里有什么人,陸家有陸家的規矩,你若不服,咱們就開祠堂請族老?!?/br> 陸韶安被嗆的半天說不出話,他屋里有幾個通房,都是陳氏私下塞給他的,今天陳氏給的香云最得他心意,他倒是動過抬她做姨娘的心思,這下被陸恒給堵回去了,他還丟不起這個人。 只急赤白臉的由香云攙走。 陸恒也起身沖陳氏拱了拱手,離開了明間。 剩陳氏一人糟心,陳氏揮揮手讓那些下人散走,留了個信任的婆子,讓她去找柳裁縫那兒打聽,隨即便要走。 恰時香云過來,紅著眼給她請安,“老夫人……” 陳氏有些許不愉,但還是笑道,“瞧瞧這可憐勁兒,老爺見了不得心疼死?!?/br> 香云哭哭啼啼。 陳氏安撫她,“這大白天的哭什么呢?瑾瑜也就是那么一說,讓你做姨娘還不是老爺一句話的事兒,你只管哄好老爺?!?/br> 香云一顆心勉強放下,旋即告訴她,“老夫人,老爺在外頭養的外室住在小葫蘆巷里?!?/br> —— 這頭陸恒折回院里,西廂房的門大開,李mama在里頭說話,教些禮儀,讓余晚媱跟著學,李mama教的很細心,余晚媱哪里不對的都被扳正了。 陸恒看著她從開始生疏到逐漸熟練,她的腰肢款款,行走時猶如燕京士族貴女們,不低頭也不抬頭,自帶著矜持與貴氣,可是她臉色很差,那幾步路平生出倔性,仿佛她真是個有氣節的女人。 他站在院里的梅花樹下,瞧她被李mama訓導,李mama說一句,她聽一句,李mama持著尺子敲她的腰和肩,她便挺直背,收起腰腹,那把尺子才移開,又在她身體的其他地方敲打。 時間很漫長,天欲黑時那房檐上的厚簾布終于放下來,李mama出了屋,悠閑的往院外走,經過東墻的梅花樹,陡聽一聲,“你明兒不用過來教她了?!?/br> 那聲音清冽淡漠,李mama乍一聽還當是梅花成精,半晌才回神是陸恒,連忙給他行禮道,“世子爺,再有兩日就得去英國公府,夫人還得抓緊……” 那樹下的人冷著一雙眼盯她。 李mama頓覺后背發寒,道一聲,“奴婢這就告退?!?/br> 然后便急忙走開。 陸恒慢步到西廂房前,霜秋正招呼丫頭在掛燈籠,瞧他過來,忙敬聲問,“世子爺是來找夫人?” 陸恒擺一下手,霜秋便會意,繼續干手里的活兒,陸恒挑起簾布入房。 余晚媱住的西廂房在陸府的幾位主子里不算大,中規中矩的布局,外間放了張窄榻,是丫鬟守夜睡的地方,他進到里間,在屏風前定住,隔著屏風聽到低低咳嗽聲。 里頭秀煙喂了些水給余晚媱,褪掉她外穿的秋香色束腰夾襖,小心撥開貼身的對襟衫,就見那肩頭腰側都起了淤青,秀煙本來生氣想罵兩句李mama,但聽見有人進來,便當是霜秋,喊道,“霜秋,你去柜子那兒把藥箱搬來?!?/br> 陸恒轉到柜子前拎了藥箱進屏風,一眼看到余晚媱伏在湘竹暖榻上,衫衣半敞,她身上有大大小小的青烏,腰間兩塊最是顯眼,本來腰就細,皮膚又白,傷的分外顯眼,她半枕著頭,細頸垂下,眼睫覆蓋著眼眸,也不知她是醒還是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