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撥過去隔了會兒才打通，卻是阮濤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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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一章

    高夏愣了半秒，想起今天周六，阮濤這會兒怎么跟蔣曉鷗在一起，她剛開口打聲招呼，電話那端就傳來蔣曉鷗怒氣沖沖的聲音：“阮濤，你怎么亂碰我手機！”

    蔣曉鷗跟高夏說了句：“我一會兒再給你打過去?！?/br>
    她攥著手機走到車子另側拉開車門，抬頭看了眼不遠處天空烏泱泱的一片：“快下雨了，你自己喊個車趕緊走吧，我今天還有事，我們這也不順路?！?/br>
    “抱歉，亂動你手機是我不對?！比顫忾_安全帶拿著包下車，“剛才高夏打電話來響了很久，我想著她可能有什么事……”

    蔣曉鷗站在路邊面無表情看向他，卻說道：“你那新車應該能提了吧，有些事情你我心知肚明。我不想跟你繞彎子，你別在我身上浪費力氣，我跟高夏不一樣，這回頭草我吃起來嫌硬還扎嘴?！?/br>
    阮濤低頭看她：“你又沒吃過怎么知道？”

    她賊煩面前這人沒臉沒皮的樣子，以前兩人起爭執他也會生氣，而不是現在這樣，無論她說多難聽的話他都欣然接受。

    忽然整個天空驟然黯淡幾道閃電劈來，蔣曉鷗嚇得一往后退了步，豆大的雨緊接著落下，瞬間將兩人身上打濕。蔣曉鷗慌忙上車，抽出紙巾擦干頭發，扭頭看到男人還站在車外。

    這會兒連個躲雨的地方都沒有，就是最近的公交站臺還在幾百米外，蔣曉鷗暗嘆了口氣敲敲車窗示意他上車。男人渾身濕透，淺色的襯衫幾近透明貼在身上，她甚至能瞧見他胸前若隱若現的肌rou。她側過臉直接將紙盒遞給他：“趕緊擦擦，別把我車上弄臟了?！?/br>
    車子重新啟動，今天兩人各自約了客戶，回頭又在公司里碰到，蔣曉鷗這才順便帶阮濤一程，鬧到最后還是讓他上了車。

    “你是不是覺得對我有愧，所以一直這樣忍讓?！笔Y曉鷗這話憋在心里好多天，“你真不用這樣。當然我也有不對地方，不應該跟你甩臉色，說到底咱還是朋友?！?/br>
    阮濤搖頭：“不是?！?/br>
    蔣曉鷗笑了聲：“就是我自己想多，其實當年分開只能說我們倆都不成熟，說到底還是性格不合。我以為上次已經說得很清楚，只是你這樣子，不但你累我也不舒服?！?/br>
    大清早跑到她家里來獻殷勤，又是送早餐又是送花，前天還打著感謝她的名號買了只包要送給她。她又不是看不出來，這包的價格都夠他租一個月豪車。

    她這些年身邊一直不缺追求者，追女生的套路擱在她身上并沒多少用。有時候她也會忍不住感慨，當年她和阮濤在一起，他并不是多浪漫的人，看場電影吃頓飯她都覺得滿心歡喜。如今他變得世故老練，鮮花、禮物、甜言蜜語手到擒來，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

    不過她對他的感情經歷絲毫沒有興趣。

    “不是因為愧疚，也不是退讓?！比顫聊S久，等她車快進去小區時才開口，“你知道的我脾氣本來就沒有那么好，從京市來安原出差的那段時間我幾乎每天心情都緊繃著，不是工作壓力太大，事實正好相反。只是這種自在的日子呆久了總讓我患得患失，于是更加煩躁?！?/br>
    因為在意才會患得患失。

    蔣曉鷗權當聽不懂他話里的意思，一路將車開進地下車庫：“外面雨這會下得挺大的，你從前面路口左拐就到你們那棟樓?！?/br>
    阮濤下車后等她人出來才轉身離開，走了兩步又遲疑補充道：“我沒覺得我現在這樣累?！?/br>
    蔣曉鷗已經去按電梯了，雙手一攤回他：“你自己開心就好?！?/br>
    他裝傻充愣不肯直接回答她的話，她也不遑多讓，四兩撥千斤就將他堵了回去。

    兩人現在還在一家公司，抬頭不見低頭見，上次要好的同事還旁敲側擊問阮律是不是在追求她。要擱五六年前，蔣曉鷗肯定頭也不回辭職，不過現在自然是工作更重要。

    -

    晚上學校幾個老師聚餐，高夏接到蔣曉鷗電話的時候正準備拎著包出門，蔣曉鷗幾乎沒等她說幾句便一口應下：“行，那你這兩天把鑰匙寄給我，我給你找。你說你這也是無妄之災，好在你那個前嫂子人其實還不錯，不過你房子怎么辦，什么時候再重新買一套？”

    要真遇到不講理胡亂扣帽子的人，高秋這事高夏都摘不出去。

    “等這邊賣出去再說吧?！备呦逆i上宿舍門，跟隔壁老師笑了笑又問她，“你和阮濤怎么弄的？剛才我給你打電話怎么是他接的？”

    “別管他，今天公司有事我好心載他一程，他倒好恩將仇報?！笔Y曉鷗一副懶得提的語氣。

    高夏不用多問都知道八成又讓阮濤惹毛，這事她實在不好插手，只能拐著彎勸她：“之前你跟我說要放寬心，回頭有空來我這兒轉轉?！?/br>
    村里好些村民不同意修繕這事連學校老師們都聽說，有個老師家就在村子里，知道些情況：“我家年初就整修得差不多，這事一鬧，不但沒修的人家有意見，就是有些修好的都去村里那邊鬧，都覺得吃虧了。我爸本來也要跟著去，還是我說了半天勸住?！?/br>
    “本來好好的一件事，昨天我從村口那邊走看到橫幅都拉上，非要村里給個說法?！?/br>
    “那程工那兒豈不是要停工了，這么些工人也不能一直在這里耗著?！?/br>
    高夏在一旁聽著沒說話，幾人從飯店門口出來，她斟酌了會兒走到劉曉玲身邊，不自在地喊了聲：“劉主任?！?/br>
    劉曉玲笑著看她：“怎么了？”

    “就有件事……暑假的時候我和程晗他哥在一起……”高夏低著頭半天才吞吞吐吐告訴她。

    劉曉玲聽完“嗯”了聲笑說：“我就知道你們這小年輕嘴上別扭，我之前多問兩句也是關心你。你們這男未婚女未嫁，又不涉及師德，覺得合適好好談。晚上他們說的這事，程工那邊影響大不大？”

    高夏其實也搞不明白，程昭他什么事都不說，想了想回劉曉玲：“影響估計有的，但是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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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二章 爭執

    村里鬧得沸沸揚揚，一連好幾天都沒有討論出個結果來。即便程昭這邊許諾了工人每天補貼他們兩百塊錢，但這可連他們工資的一半都沒有，時間久了難免會有怨言，有工人私下來找程昭。

    那會兒程昭正跟高夏從超市里出來，高夏往邊上退了幾步，還是能聽到程昭他們的話。

    “我這幾年跟著你干，知道你不像別的老板那樣難為人，我這也是沒辦法。這沒幾個月就要到年底了，總拖著沒活干，你雖然補貼我們畢竟不多，我還想多攢幾個錢回去過年?！崩蠋煾的昙o不小，五十多歲的一直在干體力活兒，“我有個老鄉告訴我他那邊有活干，讓我到他那去?！?/br>
    “我知道的丁師傅，其實我昨天去村里，村里已有了個初步的方案，我看最近幾天就能落地。我給你算筆賬，你這路費再加上耽誤的時間，到人家那兒起碼也要幾天適應，東拉拉西扯扯未必就合算?！背陶杨D了頓又說，“不過如果你實在要走我肯定不攔著，我今天就把賬幫你結清?！?/br>
    “我回去再想想?！?/br>
    “行，你想好了就跟張工講聲，他那邊都記著工時，你們對照一下報個賬?！?/br>
    丁師傅走后高夏看著程昭忽然問了句：“你剛才不是還說村里一時半會兒還給不了決議，怎么又跟工人師傅說有方案？”

    程昭愣了下，轉而笑著告訴她：“他如果真心要走，就會直接跟張洋那邊說，而不是特意過來找我。無非就是嫌二百補貼太少，想讓我再漲點，他要覺得等不起他自己就走了，我這話頂多拉了他一把?！?/br>
    說到底程昭比高夏想象中要復雜得多，她跟學生呆久了講究是非分明，顯然這道理在程昭那里完全不受用。她心里有些別扭，又不想在程昭表現出一副好為人師的做派，沉默片刻點頭“嗯”了聲。

    程昭往她那兒看了眼：“我不能一直做賠本買賣?！?/br>
    “那肯定的，你已經做得夠好?！备呦臎_他笑笑，“對了，再買點荔枝回去吧，我看程晗愛吃，少買點兒免得他吃了上火?！?/br>
    這不是程昭第一次做古鎮修繕的工作，之前麗城古鎮和龍塢古鎮他也參與過，在麗城古鎮那會兒他還跟著師傅后面。夜晚暮色降臨，高夏要回宿舍，兩人沿著河岸往前走，程昭跟高夏說：“這兩天我都在想，南封古鎮修繕好肯定要發展旅游業，參照麗城古鎮的模式，村民以房產入股，到時候由村里集體管理……大家的顧慮其實就在這兒，怕自己這錢白花了?！?/br>
    高夏扭頭瞧他：“你還懂這個？”

    “不懂?！背陶衙鴻跅U笑，“我以前在麗城干過活，無非就是把看到的說出來?！?/br>
    次日程昭又去了趟村辦公室，停工一周多村里干部著急，他也發愁。得知他的來意，那邊楊主任先笑了，拿了份合同出來：“我正要去找你說這個事，村里討論的這個結果倒是和你想得差不多，看來還是要發動群眾的力量。你放心，今天上午已有兩戶簽了合同，這幾天就能動工?！?/br>
    得到楊主任肯定的回答，程昭這邊總算能稍微松口氣。隔了兩天，工人重新進場，丁師傅怕程昭心有芥蒂還特意來跟他打招呼，他笑著說：“你經驗豐富手藝又好，我巴不得你在我這兒做?！?/br>
    程昭之前雖然拒絕高夏的好意，但是公司資金不能動，他私底下已想著實在不行就把他那輛車先賣了補貼上。

    -

    開學后孩子們升至五年級，高夏跟著班級走仍教之前的三班，這學期從隔壁班轉了個叫殷文睿的學生到她們班上，原本這個學生在二班，還是孩子家長強烈要求轉班。老師們對所有的孩子都是一視同仁，有教無類，不過畢竟人總有自己的喜好，二班班主任跟高夏講：“你要不愿意接收就別收，上學期我不知道聯系了他家里多少次，他家里也是太……唉……”

    但其他老師都婉拒了，高夏初來乍到也是個不太會拒絕人的脾氣，最后還是答應下來。

    誰曾想開學才一周就出了問題，原本她剛從教室那邊巡視回辦公室沒多久，班長忽然跑過來找她：“高老師你快去看看，程晗和殷文睿打起來了！唐老師讓我來喊你?！?/br>
    下節課是英語課，英語老師已將兩個孩子分開讓他們站在走廊上互相道歉，高夏匆匆過來：“唐老師這里我來處理吧，你先上課?！?/br>
    她表情嚴肅地轉身看向他們兩人，見兩人身上沒什么傷才板著臉讓他們跟自己去趟辦公室。十來歲的孩子心理發育還不健全，很多時候在成年人看來匪夷所思的理由都能讓他們起爭論。

    高夏仔細詢問過兩人確定只是小打小鬧，教育了半節課讓他們各自道歉便放他們回去上課。程晗人已經走到樓梯又轉身溜回來，扒著門小心翼翼問她：“高老師，我知道錯了，這事你能不能別告訴我哥，檢討書我回去一定好好寫?！?/br>
    “趕緊回去上課?！备呦孽久伎此?。

    程晗觀察她的臉色就知道求情沒用，磨磨蹭蹭半天“哦”了聲垂頭喪氣走開。

    事實上孩子們之間如果沒有實質性的傷害老師一般都會在學校里處理好，以教育為主，重要的避免今后再次發生類似事件。只要犯錯次數不頻繁，老師并不會到家長面前“煽風點火”。

    程晗提心吊膽一晚上，直等吃完飯高夏要回去宿舍都沒有提起這事，小朋友偷偷沖高夏擠眉弄眼，高夏哭笑不得戳了戳他額頭：“下次可不許這樣?！?/br>
    她以為這事就算揭過去，睡到半夜手機突然響起來，殷文睿同學爸爸的電話，對方上來劈頭就說道：“高老師，我家殷文睿在學校被人打了這事你怎么不跟我說！我家孩子夜里喊頭疼，明天我就到學校去，還有那個誰，程晗他家里也要過去，得帶我們家孩子去醫院檢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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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三章 人生百態

    高夏白天看過兩個孩子，頂多就輕微的皮外傷。也問過起爭執的原因，程晗座位在殷文睿后面，課間去廁所從殷文睿旁邊走不小心把他書弄到地上，回頭殷文睿開玩笑絆了他一下，兩個孩子就這樣打起來。

    殷文睿絆人肯定不對，但程晗先動手打人也有錯，高夏作為老師首先就是一碗水端平讓雙方都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殷文睿父親既然都找到學校來，高夏不清楚殷文睿的情況，只能先應下對方問需不需現在送醫院，然后再聯系程昭。

    程晗等程昭回房間后偷摸開了自己的小臺燈寫檢討，程昭過來開門的時候嚇了他一跳， 慌里慌張都沒地方藏。程昭還沒開口，他就走過來道歉：“對不起，我不該在學校打架的?！?/br>
    “具體情況我剛才聽你們高老師說了，檢討寫完早點上床睡覺?！背陶训故菦]罵他，“我以前跟你說不能讓人欺負因為你那時候還小，現在你已經上五年級，有些道理都明白不要我多說?！?/br>
    “高老師答應我不講的?！背剃暇镒爨洁炻?，又點點頭看他：“我知道了?！?/br>
    程晗塊頭大但脾氣其實挺軟，小時候上幼兒園老師跟程昭講：“這孩子缺乏安全感，看著很高可就連比他小的孩子都能把他嚇住?！?/br>
    后來程昭教育他誰要是打他就打回去，這種以暴制暴的家庭教育方式自然不對。大部分父母長輩看自己家的孩子都天然帶有濾鏡，覺得自家孩子沒錯，錯的都是對方。

    就單這事來說，程昭認為程晗責任不大。當然，殷文睿爸爸也同樣這樣覺得。

    高夏不可能偏袒誰，但是她從別的老師口中聽說過殷文睿家的事，只能提前先跟程昭打好招呼：“到時候你們好好談，有什么問題大家商量著來解決?！?/br>
    一大早高夏領著雙方家長去保衛室看監控，殷文睿爸爸指著監控說：“你們看吧，我就說不是我家孩子先動的手。高老師我這邊也是信任你才讓殷文睿轉到你班上，這才幾天就把我家孩子打傷了，回頭得帶我們家去醫院檢查?！?/br>
    高夏很為難，心里認為他小題大做，難怪之前二班班主任那么頭疼，卻又不能表現出來，笑著勸道：“視頻大家都看過，孩子們只是互相推搡兩下沒有大礙，回頭還是好朋友，你們看兩人早上還互相打招呼呢。這學期升五年級課業也挺重要，咱兩家就各退一步別因為這傷了和氣?！?/br>
    “高老師說得對，不是多大的事兒，都是孩子有點磕碰很正常。兩個孩子都不對，咱回去各自教育教育就好了?！背陶验_口附和說。

    “得了吧，什么不對，你家程晗就不應該動手打人。高老師你可不能偏袒，我都聽孩子回去講了，你們這是在處對象呢，這不是擺明了要拉偏架?！?/br>
    高夏和程昭都一愣，程昭記得自己叮囑過程晗別在學校里亂說。其實還是上學期程昭來學校修椅子惹得禍，那會兒小朋友們看到兩人走在一起就問程晗他們是不是在談戀愛，程晗回家還給程昭說過。

    程昭早忘了之前這茬，現在聽對方這么說就想著息事寧人，不想讓高夏在中間難辦：“那這樣，殷文睿爸爸你看要不帶孩子去學校做個檢查，然后醫療費我這邊出你看怎么樣？”

    等他話說完高夏就覺得不妥，她說道：“兩人都動手了，哪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