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宿敵成雙對 第9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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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就算宇文姝背靠梁皇后, 方靈均既然有此要求, 他便也由著他上門提親, 以為兒子是有自己的打算。 想不到鬧出這一番烏龍來。 “你呀!” 方靈均驚愣地看著他欲言又止地抬起手, 又失望地放下,“真是給人戲耍了都不知道!” 好事不出門,丑事倒是不脛而走,幾乎在短短半日,便已傳得人盡皆知,皇城上下的京官都為此津津樂道著。 就連在鼓樓邊灑掃的小太監也知道,方家大公子愛慕柔嘉公主不成反被拒婚,顏面掃地,父子倆灰溜溜地出了宮門,這會兒指不定在哪兒羞憤欲絕。 “我聽人講,小方大人還買通了后宮的太監,每日巴巴兒地給三公主傳信哪?!?/br> 黃昏傍晚,隋策收拾著桌案前已閱的公文,目光若有似無地瞄向門外閑聊的禁軍們。 “起初還以為他倆是郎有情妾有意,就等著圣上下旨喝喜酒了,誰承想……居然是落花無情流水有意?!?/br> “方閣老竟也肯丟這個人?嘖嘖,到底是老來得獨子,金貴得很?!?/br> “誰說不是呢,兒子一句話,要星星都不敢給月亮?!?/br> …… 隋策出門時,順手拿書卷在那聊得正歡的一個肩頭輕輕一拍,落下話來:“收收你的嘴吧,真是不怕方家來找你麻煩嗎?!?/br> ** 柔嘉殿外。 宮女給立在錦鯉池邊的宇文姝帶話。 “……消息是從翰林院流出去的,內廷的朝官全在議論。小方大人和閣老都已回府,不過也有人說,這事兒是公主刻意為之,動機不純?!?/br> “說就說吧?!彼辉谝獾赝刈永飦G魚食,“真要一邊倒那才奇怪,反正無論如何,方靈均被拒婚能傳開,就算達到目的了?!?/br> 宮女掖手而立,似乎因為不安顯得十分局促,她試探性地朝公主說道:“殿下,您這樣做,豈非是將小方大人往四公主那邊推嗎?” “推啊?!?/br> 宇文姝連頭也未抬,“她撿這個漏才最好。我不要的東西,宇文笙當心肝rou捧著,你覺得是我吃虧,還是她顏面無光?” “殿下……咱們會不會把方家給得罪了啊?!彼龖n心忡忡。 “方大人德高望重,此事已在四處沸沸揚揚,得罪是必然的?!?/br> 三公主放下魚食,神態風輕云淡,“但于我有什么關系?!?/br> “哪怕我同意,母后也不會答應這門親事。等嫁去了梁家,我就是梁家的人,屆時讓他們姓方的和姓梁的一塊兒狗咬狗——場面一定很熱鬧?!?/br> 今秋將此事報給商音時,她正在閨房里做針線。 一針刺下去,隔了好久都沒想起來轉手去牽,索性就這么停在其中。像是在預料之內,又像是覺得無言以對,這一回,重華公主既沒有當場破口大罵,也沒有拍手叫好,表情寡淡得幾乎深沉。 半晌商音似乎意識到她還在旁,便緩了臉色說:“知道了,辛苦你了,去休息一會兒吧?!?/br> “殿下,不要緊嗎?”今秋窺著她的表情。 “不要緊?!鄙桃粽{勻了呼吸,眼眸自然地含笑吩咐,“替我拿壺酒來——尋常的郎官清便好?!?/br> 方靈均被不被人耍,隋策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他回府的時候還餓了,路上買了塊餅子慢條斯理地撕著吃,直到進大門,今秋見他這副毫無警覺的模樣,忍不住cao心地提醒。 “駙馬!小方大人今日向三公主提親,給拒了?!?/br> 他嚼著餅:“我知道啊?!?/br> “這不都傳遍了嗎?” “那您怎么還這么悠閑自在呢?”她恨鐵不成鋼,“之前殿下沒有動作,不就是因為三公主把小方大人攥在手里,如今她不要了,咱們殿下豈不是又有空子可鉆!” 羽林將軍嚼餅的嘴漸次慢下來,終于想起這茬事,“對啊?!?/br> 他肅然道,“我怎么把這給忘了?!?/br> 今秋忙給指路,“快去吧,殿下正在懺悔……小方亭里抱著個酒壺傷心失落呢?!?/br> 隋某人匆匆說了個“好”,一股腦將餅子塞到她手上,美其名曰:“請你吃?!?/br> 大宮女連忙捧住那油紙包,抽空給他比了個拇指表忠心:“駙馬爺,我是站在你這邊的!” 隋策感動地頷首,“好姐妹!大恩不言謝!” 接著便掀起一陣風,馬不停蹄地往前飛奔。 今秋不愧是拿著整個公主府最可觀月例的人,辦事就是靠譜。 隋策跑至小方亭時,商音果然倚在美人靠上,面朝荷花池姿態慵懶地飲酒。 他佯作路過,放緩了步子走上前,明知故問道:“一個人在這兒喝悶酒???” “嗯?!敝厝A公主因見是他,頗好客地拎起手邊的白玉壺,“來點兒嗎?” 隋某人也不推辭,對嘴倒了一半,拿手背擦去水漬,“你喝‘郎官清’?怎么不要‘土窟春’,味道更淡些?!?/br> 她翻了個白眼趴著欄桿,“管我呢,白吃白喝還要求那么多?!?/br> 公主是面向石欄的,而隋策則背靠著,兩臂一展搭在上頭,他側目瞧她片刻,身形扭了過來,“方靈均同宇文姝的事情,你聽說了嗎?” 商音下巴擱在指縫間,一雙被酒熏了的眼迷離朦朧,“唔?!?/br> “聽說了,下午就聽說了?!?/br> 隋策戒備地湊到她臉邊兒皺眉端詳,“你不會是,一知曉他倆沒戲……又可以了吧?” 言罷還沒等商音瞪他,他自己就先想明白了:“不對,看著不像?!?/br> “要真有那個打算,你早跳起來生龍活虎地敲鑼慶祝了,怎會在這兒借酒澆愁……” 隋策晃蕩著所剩不多的酒壺,星目一抬,“所以,酒不是為方靈均喝的,是為宇文姝?” 身側的公主殿下送他一聲不屑的輕笑。 她紅著臉頰,有點大舌頭,但白眼兒仍舊翻得十分到位:“你很懂我???” 隋策垂眸一笑,很會給自己貼金,“還行吧?!?/br> 他把余下的半壺喝完,打了個響指叫遠處的下人再端點酒水和下酒菜,隨后不疾不徐地將白玉壺擱在石欄上。 “你和三公主,到底是怎么結上仇怨的?” 隋策端起一副話家常的口吻。 “橫豎閑著也是閑著,我想聽聽?!?/br> 見他發問,商音趴美人靠的姿勢便有所松動。她酒量好,并未喝醉,只是人飲了酒水難免多言,此刻抓到一個話題,就像抓到一根稻草,若放在以往,可不會那么順從地給予回應。 “我和她……以前不是仇人?!?/br> 商音神色含混地盯著石亭下方微波粼粼的水,暮氣晦沉的天光在倒影里湮沒,“相反的,我還很喜歡她?!?/br> 她眉峰輕擰,認真地凝視著池中才冒尖尖角的蓮葉,“是真心實意拿她當jiejie的,哪怕知道梁皇后可能是殺我娘的真兇,也從未敵視過她一分?!?/br> 隋策側目,很適時宜地給她遞話,“她對你做了什么嗎?” 商音不以為意地淡笑,撐著兩臂伸懶腰似的將自己支起來,“唉,小姑娘家的把戲罷了,其實沒什么大不了?!?/br> “只是,年幼時她在我最需要的時候,給過我很多溫暖……”她低眸,兩指間圈出的光暈在水中漸次泯滅,“雖然如今想想,恐怕也只是她看準時機趁虛而入,但在那當下,我是發自內心感激的?!?/br> “你知道的吧?!彼f,“我八歲時沒了娘?!?/br> 昔年的重華公主還沒有封號,“重華”二字正是在榮貴妃死后不久,鴻德帝憐她孤苦無依,“賞”她的一份殊榮。 商音那會兒哪里有功夫在乎及笄之前就授封是多大的恩賜,她日日守在靈堂中哭都還來不及。 榮家的家眷到底是宮外人,只祭奠時進宮看過她,姨媽舅母與之抱頭痛哭了一回,然后又草草離開。 榮氏最大的底牌就這么沒了,她們還得舉家商議接下來的歧路要如何走,還得想方設法借題發揮撈些好處,根本分不出多余的心思考慮遠在禁宮里的公主。 而彼時,鴻德帝正忙于清理凌太后余黨的外戚勢力,趁著政局不穩各方派系松動,在波詭云譎的朝堂間翻云覆雨。 至于六院三宮里的妃嬪們,有人物傷其類,有人作壁上觀,各懷鬼胎地來敬了一炷香后,就都退回自家殿宇內按兵不動,冷眼看著以往盛極一時的明音殿門可羅雀,猜測今后的圣恩會花落誰家,自己有沒有那個機會分得一杯羹湯。 四公主甚至連皇宮是個什么地方都未及弄明白,便被倉促地扔在了這逼仄卻空荒的悠悠禁庭里,獨自面對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妖魔鬼怪。 周遭最先起變化的,應該是宮女太監。 這群人一貫見風使舵,最會看人下菜。 商音一心撲在榮貴妃的死上,白日燒紙錢,晚上掉眼淚,連著好幾頓無心用飯。 初時伺候的宮女還會勸兩句,到后面逐漸就不勸了,索性由著她去。于是當小公主終于感覺腹中饑餓,扯著嗓子喊人時,竟沒人搭理。 一等好半天,才有個面生的宮女敷衍地進來回她一句,過晚膳加餐的時間了,沒東西能吃,讓殿下等明早。 她那會兒還天真地問:“小廚房呢?” 宮女愣了愣,倒是背后的太監低笑出聲,說:“殿下還惦記著小廚房呢?” “榮貴妃都沒了,小廚房哪兒還有人啊?!?/br> 商音方才意識到,母妃一死,連這個宮的部分月例也停了。 “我從前都不知道,原來一日四餐的珍饈,一月四換的新衣,不喜歡就能送下人的首飾釵環,并不是每個皇家后嗣皆有的?!?/br> 隋策看見她自嘲地皺了下眉。 那背后深碧的池水在其鴉睫上清波蕩漾。 “后宮里的皇子、公主十幾二十個,能平平安安養到大的不足七八,有多少是幼年而殤未序齒。 “公主在皇家最不值錢了。你看哪位妃嬪不是盼著生皇子,誕下女兒就一臉喪氣?!?/br> 老天爺既能給她旁人艷羨的神仙歲月,也可以一腳送她下地獄浮沉。 她生來就有的榮華富貴全是仰賴母親的絕色姿容,一旦失去,用不著別人踩瞬間便能摔得不知東西。 尤其是在經手她的賢妃無故病逝之后,商音幾乎成了整個宮廷人人避諱的對象。 但小公主又不能沒人照顧,于是至此開始,她身邊的后妃就好似走馬燈,隔三差五的更換。今日在這個宮中,過一兩月又會給推到另一個殿里。 她在滿是女人的深宮內被轉手了一次又一次。 昔年因為商音脾胃虛弱,時常犯病,不管是四夫人還是昭儀婕妤,每個人接到她就像接到燙手的山芋,怕照料不好被鴻德帝怪罪,又怕照料太好給自己惹禍上身,最后一合計,干脆減少她的飲食。 人吃五谷雜糧,吃得少,病也能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