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秋心有余悸地回憶，那條魚還活蹦亂跳的，甚至鉆進了陳秋的衣服，真是一場災難。

    簡塵的注意力沒在這里，反而問：“那最后呢？那群魚她吃了多少？”

    陳秋搖了搖頭：“應該沒吃，或者吃的很少，至少現在水庫里還游著上一批給她送進去的魚類?！?/br>
    簡塵陷入擔心之中。

    至少，薇安絲在他離開之前，盡管狀態不好，卻是能保證進食的。

    當一個物種失去了對食物的渴望，除非消化系統出現問題，否則，那便是……生命走向盡頭的預兆。

    如果薇安絲死了，只剩那條孤零零的幼崽，簡塵雖然有決心讓哈維爾健康長大，但科學院和軍部一定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簡塵深深為兩只人魚的未來擔憂。

    簡塵刷卡，人魚區的第一道門被緩緩開啟。

    首先入眼的，是細細綿綿、精致的人造沙灘，也是人魚們在水庫里棲息過后的歇腳地點，飼養員偶爾會在這里倒上新鮮的現成魚類。

    因為薇安絲的身體狀況，已經不足以在水中追逐狩獵。

    簡塵繞過那一灘沙灘，順著工作人員專用通道，走到了那座巨大的水庫面前。

    水庫的玻璃窗在空中環形一周，將簡塵和陳秋籠罩在其中，反射著幽深密藍的光。

    這條走廊的盡頭，便是水庫艙門。

    陳秋今天穿了個緊脖高領毛衣，跟在簡塵身后，眼睛左顧右盼，試圖探尋薇安絲的身影。

    看來是真給扔魚扔怕了。

    簡塵拍了拍小陳的肩膀，以示安慰。隨后，他掏出了特質的厚鐵鑰匙，伸進鑰鎖，轉動。

    咯吱——的倒牙聲響。

    陳秋后退一步，有點緊張。

    薇安絲不是普通的魚，不會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況且，再不起眼的小魚都明白要遠離入侵者的道理。

    于是，兩人席地而坐，靜靜等待人魚的上岸。

    這個過程一切都看人魚心情，有時候會耗費幾分鐘，甚至幾小時。

    唔，也有可能一整天都不會上岸。

    總之，比釣魚還要考驗耐心。

    腕表的指針在緩緩走動，時間仿佛被幽暗的水流沖刷著，無限拉長。

    忽然，水面泛起了一聲水花。

    并沒有什么東西上岸。

    簡塵卻突然站起來，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住，蹲下。

    陳秋歪著頭，沒敢動，琢磨了一會兒，他看出來了，簡老師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怕驚動水下即將上岸的東西。

    人魚，竟然真的出現了。

    陳秋暗暗佩服，薇安絲魚尾受了傷，游動十分緩慢，如果不是有什么特殊理由，她不會貿然出現，也不會讓本就脆弱的身體狀況雪上加霜。

    畢竟無論什么生物，趨利避害都是本能。

    接著，猝不及防的，泛出小水花的那個地方，

    一個小腦袋露了出來。

    ——濕漉漉的金色頭發，幼圓卻精致的臉蛋，白凈的膚色，微翹的長睫毛。

    水滴順著他的頭發、眼睫流下，眨了眨眼睛。

    眼仁都是水藍色。

    ……是一只人魚幼崽。

    簡塵：“？”

    陳秋：“？”

    不是薇安絲？

    沒引來美人魚，卻召喚出了她的幼崽？？

    那這位就是哈維爾了。

    真是條漂亮至極的雄性人魚。

    雖然簡塵是研究所的教授，但他和小哈維爾在它出生的這四個月中，幾乎沒有任何交流。

    倒不是小人魚認生，而是因為哈維爾的母親。

    在人魚這個種族的普遍意識中，她們的護崽意識極強。

    即使和簡塵關系再好，作為母親的薇安絲，不會允許任何非人魚物種，和她的幼崽親熱，甚至是觸碰。

    所以，簡塵大多數時間只是和薇安絲的互動中，偶爾看到美人魚身后，那個微微探出腦袋、認真看著他的小人魚。

    面對這種情況，簡塵沒有冒然和小人魚做出任何交流。

    因為他知道，小人魚不見了，薇安絲會迅速出現。

    果然，兩分鐘后。

    水庫岸邊涌來一簇比剛才洶涌許多的水流，伴隨著咕嚕嚕的暗潮，一個優美的身影浮現出來。

    伴隨著水花滑落，激起一波水浪。

    是薇安絲。

    陳秋表情變了變，撇過頭，盡量不與這個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物種對視。

    簡塵揮揮手：“好久不見！薇安絲?！?/br>
    薇安絲愣了愣，修長的手跟著揮了揮。

    簡塵愣了一下，人魚能像這樣和自己交流和反饋，漸漸的、會讓人無法把他們視作別的物種，比如在簡塵的眼里，他們更像是……被關在水里的人類。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簡塵晃晃腦袋，把這個想法拋到腦后，人魚出現了，他要好好珍惜這個機會。

    “薇安絲，魚的味道不喜歡嗎？”

    簡塵從背包里翻出保溫冷箱子，放在自己面前的地面上，邊說：“我這次多找了一些?！?/br>
    “你喜歡哪種魚，指一下就好，我下次多帶點?！?/br>
    薇安絲聽到簡塵的聲音，從水里緩緩地，游到了岸邊。

    等薇安絲離開水面，簡塵才發現，這條人魚的尾巴已經在末端處斷了三分之一，并且斷端潰爛出血，失去最賴以游動的關鍵部位，人魚才會在幼崽消失后，不能第一時間游過來。

    拒絕進食，尾巴斷裂消失，游動緩慢，這都是人魚臨死的征兆。

    而地球上無藥可醫。

    簡塵感覺心揪到了一起。

    他沒有表露，而是用輕松熱情的語氣和美人魚對話：“薇安絲，看看有沒有感興趣的魚，至少要吃飯對吧？人是鐵飯是鋼?！?/br>
    薇安絲似乎明白了簡塵的意思，她低下頭，看向簡塵為她準備的大餐。

    隨后，就在種類繁多且排列整齊的小魚群里迷失雙眼。

    ……都可以出去擺攤了。

    薇安絲陷入了沉默。

    簡塵：“沒有喜歡的？”

    薇安絲搖搖頭，迅速用手指拿了一條橙色的小魚，放入了口中。

    吃到一半，還放在手里，把小魚的殘骸給簡塵看。

    那個動作表達的語言，似乎在和這個人類解釋：“我有在吃?！?/br>
    陳秋：“……”我來給你送魚的時候你不是這樣的。

    你們人魚都是有兩副面孔嗎？

    啊啊太欺負人了叭？

    吃了幾條后，薇安絲便停止了進食。

    看得出來，薇安絲食欲不大，她面色有些破碎般的憔悴，簡塵不確定薇安絲是不是想讓他盡快離開，畢竟他們的到來，多多少少擾亂了人魚們的清凈。

    簡塵把冷箱放下，背起包，和人魚告別：“薇安絲，要好好吃飯，我先走啦?！?/br>
    把魚留下，就算薇安絲不吃，她的小人魚也需要補充營養，種類多一點，興許還能讓哈維爾大快朵頤一番。

    這時，薇安絲叫了一聲。

    準確來說，是嘴里發出了一點音節，很輕、很弱，是一種類似焦急或是挽留的音調。

    簡塵：“？”

    薇安絲想要說什么？

    “咚咚咚……”

    門外忽然響起焦急的敲門聲。

    簡塵的注意力被轉移。

    這也使得艙門旁的美人魚一驚，迅速跳回水庫，激起浪花。她拉著自己的幼崽，遠離岸邊，水面上只露出腦袋。

    一轉頭，陳秋把門外的人放進來，于麗麗出現在走廊的另一頭，朝簡塵招手，面色焦急：“簡老師，軍部的人來了！”

    軍部？

    簡塵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詫異道：“軍部的人怎么會來？”

    “說是要帶走人魚，拿回去給科學院研究?！庇邴慃愓f：“我哥哥就是軍部二區的，他們的領導和軍官已經在來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