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深海之神十分高大，舒棠一米六幾的個子，只到神的胸口處，所以一站在她后面，雖然看不見，卻像是將她整個都籠罩在其中。

    高大的神明安靜了一會兒，就乖乖地跟在了舒棠的后面。

    *

    舒棠睡得早，半路醒過來也才晚上九點。

    她打電話給了廚師，果然廚房還有吃的。

    她過來參加節目，自然特助、廚師、醫生都帶齊了的。私廚只負責她一人的飲食，手藝好得讓人流口水。

    舒棠顯然不怕他。

    她渾然不覺得哪里不對，擺了滿滿一桌，盛情邀請深海之神和她一起吃夜宵。

    而且今天還顯得格外話癆，一邊吃一邊熱情給他介紹每一道菜。

    僅僅是一頓飯的功夫，舒棠就把自己挑食、什么沒營養愛吃什么、喜甜，和香菜是一生之敵的事全都禿嚕出來了。

    舒棠小嘴就沒停下來過，還時不時去瞅人家。

    雖然舒棠看不見，但是也能感覺到他的用餐禮儀是很好的。

    然而，饒是刀叉飛得無比優雅，也不能改變吃得很快這個事實。

    畢竟嚴格來說，神已經十幾年沒有吃過一頓供奉了。

    在神力充裕的時候，深海之神可以在海底捕獵，普通的食物勉強可以果腹；可是當神力衰微期，饑餓就成了一種極為折磨的酷刑，神必須要得到供奉。

    于是盤子少了一盤又一盤。

    一頭銀白色長發的神明聽見小人類的叭叭叭停了下來。

    黑色衣衫下，那修長的手微微一僵，拿著刀叉的手指縮緊。這讓這只兇殘又漂亮的神明，看上去突然有了點窘迫。

    ——因為的確，吃得有些多了。

    神去看舒棠。

    人的情緒在神的面前是透明的，可是舒棠身上好像沒有什么嫌棄一類的情緒，連“同情”都沒有，她十分主動地幫他夾魚rou遞過去。

    如果唯一有什么情緒值得一提的話，大概是有點點“心疼”。

    舒棠不會隨便心疼男人，因為心疼男人會變得不幸。

    但是她對救了她的小可憐很有好感。

    舒棠也不是沒有想過他究竟是怎樣的存在，猜測無外乎鬼怪和人魚。

    不過伴隨著科技日新月異，小可憐的生活困難程度肯定也會大幅度提升，還要有隨時被抓走研究的風險。

    在物資匱乏的孤島上，肯定是饑一頓、飽一頓的。

    但是他對她卻很好，好得舒棠覺得有點小小的心疼。

    舒棠準備發消息讓廚師再送幾盤生魚片過來，但是神已經把刀叉放下了。

    然后十分有禮貌地——

    把碗給洗了。

    舒棠跟了過去，湊在看不見的神身邊，看半空里的碗筷像是變魔術一般地飄著，水珠們像是活了過來，一滴滴很乖巧地自動飛起刷碗。

    舒棠更加確信他的存在無害了——

    畢竟像她這種歹毒的反派，就絕對不會刷碗！

    她靠近得太近了，于是空氣里看不見的長發神明，也垂著長長的睫毛，看向了她的眼睛。

    像是想從她身上看出點什么來。

    可是舒棠的里連半絲貪欲、嫌棄、恐懼之類的負面情緒都沒有，甚至因為他會洗碗，還有點……崇拜。

    如今落魄的深海之神白吃了一頓人類的豐盛供奉，饑餓的燒灼感緩解了，食欲的滿足，讓神力恢復了少許——卻平生第一次感覺到了無力回報的窘迫。

    舒棠感覺到了似乎有什么涼絲絲的東西靠近了她，伸手一抓，似乎有白色的長發，如月光一般從她的掌心消失。

    神再也不回不到七百年前了，如今只是一個渾身沾染了濁氣，被世間拋棄，無人記得的舊神。

    這樣的神連下一次什么時候會沉睡都猜不準；連一頓供奉的回報，都無力償還。

    神垂眸，還看見了自己被濁氣浸染、甚至不再完好的身軀。

    ——七百年前沉睡前，海神將一只巨大的海怪釘死在海底之時，被無數海怪群起拼死一擊，于是濁氣入侵、毀掉了鮫人幾乎半條尾巴。

    如同光滑流轉的錦鍛，撕裂了一道猙獰的口子。

    于是舒棠再一次問出來那個讓他留下來的問題的時候，神聽清楚了——

    只是，神，后退一步，徹底消失了。

    第10章

    舒棠沒能把小可憐留下來。

    于是第二天一早，她就一改昨天被劇情氣得七竅生煙的炸毛，仿佛變成了一只找到了依仗就開始賤兮兮的貓，特意跑過去撩撥了舒明悠幾次，指望女主角崛起，再用劇情欺負她兩下。

    但是舒棠一靠近，舒明悠就后退；

    舒棠一開口，舒明悠就尿遁；

    舒棠有種自己再靠近，舒明悠就會大喊救命的錯覺。

    顯然舒明悠被嚇了個半死，魂不守舍的，戰斗力大幅度下降，舒棠竟然一點觸發劇情的機會都沒有。

    舒棠嘆氣。

    她怕小可憐沒飯吃，就特意留了一冰箱的生魚片，可一點也沒有被動過的痕跡。

    舒棠抱著手機摸魚劃水，狀態十分萎靡，是個人都能感受到舒棠那濃重的低氣壓。

    神在舒棠的身上留下了一點神力。

    比方說舒棠快要死掉或者受傷的時候，神就會來到她身邊，履行自己的諾言；同樣的，神是可以察覺到舒棠的情緒的。

    仿佛意識到了什么，銀白色長發的神明睜開了雙眼，眼底閃過了一絲困惑。

    神不在陸地上。

    大部分時間養傷的時候，神都會回到海底。

    在人類科技都無法深入的海底，這里危險無比，只有許多人類都未知的恐怖兇獸，只有殺戮和生存。

    但是這里安靜、黑暗、不透一絲光。

    海洋的主人喜歡在這里獨自養傷，蜷起受傷的尾巴，厭倦地一下下甩著飄逸的魚尾。

    撐著精致的下頜，用冷漠又厭世的眼神看著流血的尾巴吸引來不知死活的挑釁者——

    再抬起眸子，將把它們變成血霧。

    可這一次，感知到她的情緒，銀白色長發的神陷入了沉默，連尾巴都不甩了。

    小人類很安全，并沒有受到任何威脅，她也沒有任何生命危險——她不需要神。

    那為什么會因為神的離開而沮喪？

    *

    舒棠并不知道自己的情緒能夠被感知。

    但是她還沒有來得及繼續沮喪，就突然間感覺到了口袋里微微發燙。

    仿佛意識到了什么，舒棠從口袋里翻出來了那片藍色會發光的小光團。

    這一次神留下來的小光團并沒有消失，而是變成了一片非常漂亮的、像是藝術品一般的精致鱗片。

    有繁復的圖案，像是發光的篆文，痕跡轉眼消失在了掌心，像是融進了她的身體。

    舒棠愣住了。

    這種圖案舒棠有點印象，她之前因為太倒霉去過幾次寺廟，求過這種“轉運符”，只可惜一次也沒有管用。

    轉運符后面一般都有逢兇化吉、否極泰來的字樣。

    舒棠才虛虛地把自己的掌心攤開想要查看一下，丁特助就匆匆地過來了。

    舒棠第一反應就是出事了。

    節目組為了趕上播出時間，是一邊拍一邊剪的，所以好幾個預告片作為預熱，全都被加急剪輯放出去了。

    今天才放出去，果然又出幺蛾子了。

    “棠小姐，你看到熱搜了么？”

    舒棠一愣，就被丁珊珊遞過來的視頻氣得火冒三丈。

    視頻內容，全是從先導片和花絮里面剪輯出來的，暗搓搓地內涵舒棠欺負舒明悠，將舒棠剪得作天作地、舒明悠剪得委委屈屈。

    舒棠就知道會是這樣——小說里，可不就是舒明悠給她準備的狗看了都搖頭的人設么？

    這才放出來一支預告片，舒明悠就能發揮剪刀手的鬼斧神工！

    舒明悠的mama是個二線藝人，本身就很有娛樂圈的資源，搞輿論也是一把好手。

    舒棠終于從咸魚躺尸，一下子就支棱起來了。

    ——不想任人擺布，就要先下手為強！

    第一步就是給自己買個熱搜，掏出她拍的28套絕美寫真，鋪天蓋地吹自己的花容月貌，渲染自己扶老奶奶過馬路的優良人品，狠狠打臉舒明悠！

    但是舒棠不是搞這一塊的料，她的陰謀詭計十分膚淺。

    和舒明悠學，買水軍？買熱搜？

    舒棠選擇發短信給她叔：“咱買家公關公司吧？”

    她決定使用鈔能力。

    舒棠最近又是想要退娃娃親又是要買公關公司的，換個家長肯定覺得她胡鬧。

    但要不都說熊孩子身后都有熊家長，舒棠的叔叔在小說里有點像個atm機，事實上——嗯，他真的是個百依百順的atm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