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柿 第3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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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朵花最終沒有折在他的手里,死在了她心愛的人的謊言中。 秦恕殺了太子與其黨羽、殺了江犁雨,至于他們那個剛出生的孩子,他沒有動,只是那孩子命短,大約是天煞孤星,克死父母,不多時便自己病死了。 臨死前,太子睜著猩紅的血眼問他,“秦恕,岳金鑾那般對你,你卻這般為她,值得嗎?” 秦恕看著劍上滴落的血跡出神。 半晌道:“為何不值,再沒有比這更值的事了?!?/br> 喜歡這種東西,一向來勢洶洶,又不講道理——他喜歡她,不僅僅是出于占有而已。 岳金鑾的確欺負了他,可她是第一個給他糖的人,第一個對他笑的人,第一個告訴他,“若是有人欺負你,你要打回去”的人。 她還帶他去了皇宮最高的角樓看星星,雖然只是因為太晚了,其他人不愿意陪她。 世人對他萬般不好,她也對他萬般不好,但只有她,在那萬般不好里,還藏著一分好,便足以他報答終生了。 他做了太子,向天下高僧,求了一柱返生香,奉在她東宮靈位前,傳聞這香可令死者復生,他于是等了幾十年。 到死,都沒有等到岳金鑾。 后來他又做了了皇帝,將當年奉在東宮的靈位改了,靈位上的字不再是故太子妃岳氏,而是明純皇后岳氏。 他的皇后,他還未來得及紅線結發的妻。 幾十年如匆匆大夢,一眨眼便過去了,死時他四十七歲,岳金鑾十五歲,她再也沒有長大。 他們合葬在一起,隔了…… 二十八年。 秦恕醒來的時候,是大年初一的早晨,過了年,他便十三歲了。 這場夢太沉又太真,秦恕恍惚許久,才扶著額頭坐起來,他一向起得早,睡這么久,前所未有。 秦恕飛快穿上衣服,心跳如雷,起身想去眉壽殿,看一看岳金鑾……不為什么,只是看一看。 他今日格外想見她。 走到門前,那一頭,卻傳來了岳金鑾細柔輕俏的聲音,像穿過那幾十年的大夢,羽毛般飄落在他的心上,“老天保佑,秦恕一定要在里面!” 秦恕忽然笑了,他不知道他為何這么開心,好像等到了什么期待已久的東西,終于跌進他懷里。 他低聲道:“我在?!?/br> 雖然知道岳金鑾聽不見,但他反復說著,“我一直在?!?/br> “我會永遠在你身邊?!?/br> 他打開門,少女鮮活如花的稚氣面容帶著驚喜出現在眼前,秦恕壓在心口的許多話,忽然無聲,最終化作一句低柔而清淺的,“新年好?!?/br> 他要得到她,還要保護她。 ——來自秦恕的新年愿望。 · 岳金鑾一回家就和岳金吾打了一架。 岳金吾這兩年跟著父親岳昭在軍營訓練,早已不是昔日小孩,岳金鑾最終被他提著后衣襟丟進屋子里,一臉委屈的哭了起來。 “岳金吾,又欺負阿柿,欠抽了是不是!”岳昭憤怒的聲音剛剛響起,岳金吾后腦勺就挨了一巴掌。 岳金鑾破涕為笑,踮腳被岳昭抱進懷中,朝著岳金吾做鬼臉,“略略略,臭哥哥!” 岳金吾黑著臉瞪她,手背上還殘留著岳金鑾的牙印。 岳老太爺與岳老夫人手牽著手,拄著拐杖從屋里走出來,笑得看不見眼睛,母親溫采采聞聲也奔了出來。 接下來的一刻鐘里,岳金鑾便從岳昭懷里開始,分別在溫采采、岳老太爺、岳老夫人懷里抱了一遍。 岳老夫人瞇著眼睛,忽然看著岳金鑾瘦了的小臉直掉眼淚,“乖囡瘦了,乖囡是不是餓著了,祖母給乖囡做飯吃!” 岳老太爺也悄悄抹淚,“阿柿怎么瘦成這樣了……” 溫采采更是著急,把岳金鑾的小臉揉來揉去,憂心忡忡,“阿柿,你怎么了,病了?難不難受呀,告訴娘親,娘親叫大夫來?!?/br> 岳昭見狀,猛錘兒子,怒道:“你meimei瘦成這樣了你還打她,你是不是人!” 岳金吾:…… 岳金吾:“靠,我沒有?!?/br> 完全是岳金鑾小瘋子單方面咬他好不好? 岳昭于是又是一巴掌,因為后腦勺太痛了,岳金吾被迫閉嘴。 岳金鑾的母親溫采采并非貴女,在岳家發跡前,只是岳家隔壁餛飩店的小女兒,被稱為餛飩西施,與岳昭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到了年齡便順理成章的成親了。 成親第二年,岳家便發跡了,之后有了岳金吾,再之后有了岳金鑾。岳家人丁稀少,一代只生兄妹二人,便也沒有人家家中那么多亂七八糟的事。 岳金鑾被揉來揉去,差點以為自己瘦脫了形了,她也才瘦了五斤,不知道的當瘦了五十斤呢。 “我沒有……我最近在瘦身,可有成效了!” 然后她便被拉去了飯桌上。 眾人一邊數落著瘦個屁身,一邊往岳金鑾碗中瘋狂夾菜,不一會,岳金鑾就吃不下了。 溫采采看著女兒咀嚼時的小胖臉,心中非常幸福,幫她擦了擦嘴角,“可惜你表哥今天生病了,不然還想讓你見見他?!?/br> 岳金鑾摸著肚肚,“我有表哥?” 什么時候的事,她當事人怎么不知道? 岳金吾把碗里的青椒挑出去,隨口道:“新來的唄,一個病秧子?!?/br> 岳老夫人用筷子敲他腦門,“你這小孩,不許對表哥不敬,人家比你年長,課業還比你做得好,什么病秧子……你成日里潑猴一樣,也沒見你會背論語!” 一個病秧子、學習好、還會背論語的表哥——岳金鑾有些好奇。 吃過飯,一家人圍在花廳嗑瓜子,只有岳金鑾不用咳,因為其他四位家長都會把磕好的瓜子rou給她一個人吃。 岳金吾在旁邊自力更生嗑瓜子,看見桌上還有蜜餞,順手往岳金鑾嘴巴里塞了一個,“吃點甜的,別齁著了?!?/br> 雖然他倆天天在家打架,但兄妹情還是在的。 溫采采讓婢女把攢了一年的畫本子呈了上來,大手一揮,“阿柿,這是你要的畫本,都帶進宮看吧,娘親繼續幫你攢,明年這個時候,估計這本《霸道俠客他愛我愛得要死要活》就能完結了,那本《我養大了一條美人魚后被吃了》還得再等等,聽說作者斷更了,你說說現在這些作者,真是……” 岳金鑾兩眼放大,捧著畫本子猛親,然后又對著溫采采猛親,“娘親,我太愛你啦!” 溫采采臉紅,“多大點事,別說畫本子,就算是天上的月亮娘親也幫你摘!” 岳老爺子、岳老夫人、岳昭紛紛點頭。 岳金鑾坐在岳昭懷里,吃著岳金吾喂的瓜子仁和蜜餞,心滿意足的打開畫本子,剛看了一眼,便聽見花廳外面傳來一道虛弱的男聲—— “表妹,切不可看這些亂七八糟的雜書,會被腐蝕思想!” 岳金鑾:??? 她看向柔弱走來的一位……十四五歲的少年,一臉莫名,“你誰?” 溫采采道:“這是你表哥,衛蘭頗?!?/br> 岳金鑾上一世不記得有這號人的存在,岳家、溫家的人際關系一向簡單明了,連親戚都不多,這突然冒出來的表哥是什么地方來的。 溫采采補充道:“遠房表哥——”她偷偷在岳金鑾耳邊說:“其實我也不認識他?!?/br> 岳金鑾對自己母親的傻白甜又有了新的認知。 第28章 (二更) 溫采采叨叨了半天, 岳金鑾才知道這表哥是怎么來的。 溫家有個早八百年不遇的遠親,打三代前便沒有來往了,這衛蘭頗聽說是獨苗, 前年鄉里發大水,家里爹娘親戚都病死了, 只得千里迢迢赴京投靠親戚。 但居然沒找到溫家, 直接找上岳家門前,哭倒在溫采采面前叫小姨, 弄得溫采采很是尷尬。 遣人去溫家問,得知的確是有這么一房親戚。 溫采采本想用錢打發了,但岳家老太爺和老夫人見衛蘭頗年紀小又好學,都求到自家門上了, 便做主留了下來。 反正岳家人丁少, 不差口飯,只當是做了善事, 而這衛蘭頗也的確刻苦, 學業甚好,岳家人便想著來日若考科舉,也能幫襯著打點些。 岳金鑾看著眼前少年消瘦單薄的好像要被風刮走的模樣, 也覺得怪可憐的。 衛蘭頗眉目清秀寡淡, 比同齡的姑娘還要瘦些,岳家的婢女站在他身邊都襯的豐滿圓潤。 他一邊低聲咳嗽,一邊走到岳金鑾的面前,“表妹,恕我來遲了, 本應該你一回家我便來見你,但我……咳咳?!?/br> 岳金鑾急忙讓婢女扶他去坐下。 怎么說兩句話都要咳嗽, 江妃都沒他體弱,好慘一男的。 “不妨事的表哥,你先坐下休息吧?!痹澜痂幍?。 衛蘭頗坐下,苦口婆心勸道:“表妹,市面上這些話本叛逆扭曲,道德敗壞,萬萬不能讀,恐損品行!” 岳家全家:? 岳金鑾:“不至于吧……” 她看看俠客人魚談戀愛怎么就品行不端了,這也能扯到叛逆? 衛蘭頗繼續痛批:“表妹還在閨閣之中,讀多了這些書,恐怕嫁不出去!足見此書害人之處!” 岳金鑾沉默。 她這表哥腦子似乎不太好使。 “那我不嫁是不是就能繼續看了?”岳金鑾問道。 衛蘭頗一愣,語氣更是痛心,“表妹,你已被荼毒不淺,怎么能有這種離經叛道的思想!” 岳昭與岳金吾的拳頭已經在癢了。 打岳金鑾出生起,還沒人敢對岳金鑾說過這樣的話,父子倆惡狠狠盯著衛蘭頗,像是要給他刮層皮。 衛蘭頗察覺到父子二人的目光,不禁一抖,語氣哀婉許多,“表妹,我也是為了你好。與其看這些話本子,不如隨我來,我書房中有不少藏書,正適合你看?!?/br> 左右不過都是書的事,岳金鑾看這表哥似乎也不是什么聰明人,腦子像是被門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