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路 第22節
重要的是跟何旭的發型一模一樣。 何旭從背后搭住他的肩膀,在他的臉側,沖著鏡子比了個“耶”,眉飛色舞道:“怎么樣?不錯吧?!?/br> 周拓行悄悄窺探何川舟的表情。何川舟只對他方才的輕視不屑冷笑了聲。 從那之后,周拓行的頭發都是她剪的。 準確來說,何旭扶助過的幾個孩子,比如王熠飛、江照林的頭發,也是她剪的。 其實陶思悅的頭發她也剪過。 陶思悅有段時間跟他們玩得很好。她跟江照林是同一所學校的學生,不知道因為什么結識,開始走得很近。 江照林每次來找何川舟,都會將她帶上。 不過因為陶思悅害羞內向,何川舟又不是什么熱絡的性格,兩人聊不大來。加上何旭是個單親爸爸,不適合在工作外跟青春期的女生有太多接觸。雙方交集并不算多。 那時候陶思悅有一頭留了五年的長發,讓何川舟幫她剪短了。 眾人也不懂行,剪完后騎著自行車去街上找人收頭發,問了一圈,最后200塊錢賣給了理發店老板。 那200塊錢后來成了江照林兩個月的生活費。 想到這里,何川舟猶如當頭被澆了一盆冷水,驟然從回憶中清醒過來。 她閉上眼睛,試圖壓下從心口泛起的黯然,然而諸多畫面就跟電腦故障時的彈窗一樣擾人心緒,無法關閉。正好叫的出租車到了。 何川舟拉開后門坐進去,聽司機問目的地,下意識說了個地址。等車輛起步,沉重的眼皮已迫不及待地闔上,靠在后座很快陷入半睡半醒的狀態。 她的潛意識中閃過許多劉光昱跟袁靈蕓的畫面。有些是現實的景象,有些是根據他們的口述幻想出的場景。 理智跟想象在拉鋸中構造出各種光怪陸離的世界,到后來這些無關人等都不見了,只剩下是一個溫馨地照著日光的房間。 這一幕的色調是金黃色的,空氣里飄蕩著春夏季的花香。 周拓行站在陽臺上,穿著何旭的同款汗衫,臉側還頂著沒拆線的傷,意氣風發又口氣張狂地道:“我想好了,以后我要做一個光榮的人民警察!” 何旭在一旁捧場鼓掌。 何川舟嗤笑一聲。 “你干什么?”周拓行不滿道,“你笑什么?” 何川舟提筆狂灑,寫完后高冷地拍在桌子上。 兩人湊過來查看,只見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兩排字: “學醫救不了中國人?!?/br> “從警養不活一個家?!?/br> 她還給加了個橫批:“趁早轉行?!?/br> 這把何旭跟周拓行氣得夠嗆,兩人整齊一致地對著她嚴肅指責: “你怎么這樣??!” “就是??!爸爸也沒阻止你去追求cfo的夢想??!” “這世上那么多警察怎么就養不活一個家了?” “公務員的工資也不低啊,而且很穩定!舟舟,爸爸覺得這個問題很嚴重!” 何川舟不為所動,冷漠地道:“我只是希望你們能冷靜一下?!?/br> 何川舟看著這幅吵嚷的畫面笑了出來,可惜這種愉悅沒持續多久,司機扯著粗獷的聲音,將她從夢中叫醒,說:“到了,同志?!?/br> 何川舟坐直身體,用了幾秒的時間依舊沒能將那種悵然的感覺甩脫出去。掃碼付款,提示跳出后發現這次的價格比以往的要貴上十幾塊。不過精神實在困頓,懶得跟他計較。 一腳已經邁下車,等看清外面的街區,又收了回來,曲指敲敲車窗,語氣中冷意森然,警告道:“這是哪里?你把我帶這里來干什么?膽子很大啊,你還記得你是在哪里載我上車的嗎?” 她說著將手伸進口袋,已經摸到證件堅硬的邊角,就見司機猛然回頭,表情無辜喊道:“姑娘!你不能這樣碰瓷??!不是你說來這里的嗎?a市東區的臨江春堤園,你是這么說的??!” “嗯?”何川舟的大腦已然混沌,記不清自己當時說的是哪個地址。 周拓行最后的信息就是臨江春堤園,她當時迷迷瞪瞪可能就說了這個。 何川舟無奈干笑,說了聲“不好意思”,趕緊走下車去。 等站在周拓行的小區門口,何川舟終于回過神來,自嘲地笑了一聲。 下什么車?直接轉道回去不就行了? 她揉揉額頭,退到路邊,在聯系周拓行跟回家之間猶豫片刻,重新拿出手機約車。 這個點正好是上下班高峰期,何川舟等了幾分鐘,都沒等到系統派車。 她困得有些反應遲鈍了,摸摸身上口袋,沒找到自己的煙盒,煩躁嘆了口氣。四面環視尋找店鋪,想買一杯咖啡,剛一轉身,發現周拓行穿著件灰色針織衫正從小區大門走出來。 打上照面,何川舟身形頓了下。 周拓行也愣住了,迅速低頭掃一眼手機屏幕,確認何川舟還沒回復他,一時間表情在驚跟喜之間交加,最后平靜問出口:“來這么快?不挑挑日子嗎?” 何川舟哭笑不得,一揮手,問:“你有事要出去嗎?” “……沒什么事,我出來吃個早飯?!敝芡匦杏^察她的臉色,皺眉道,“你昨晚是不是沒休息?” 何川舟“嗯”了聲,也沒說自己是走錯路,用手指捋了把頭發,精疲力竭地道:“我在等車?!?/br> 手機鈴聲突兀響起,原來是不知道什么時候約車成功了,司機打電話來確認。 何川舟接起,正要往外走,手臂就被周拓行抓住了。 周拓行說:“去我家吧?!?/br> 司機在對面反復叫著:“喂?” 周拓行淺淺的眸光看著她,手指收緊,又重復了一遍:“去我家?!?/br> 第23章 歧路23 何川舟一時沒找到拒絕的有力理由, 順勢跟著周拓行進了小區。 一路彎彎拐拐,沿著人工湖上的小橋路過一個涼亭時, 迎面遇見一個推嬰兒車的住戶。對方視線掃向他們, 頓了頓,沒有轉開,而是緩緩下滑。 何川舟反應過來, 當即抽回了手。 周拓行拉得并不用力,何川舟很輕易就掙脫了。他回頭看了一眼,繼續默不作聲地在前面帶路。 一直到進門,兩人都沒說上一句話。 何川舟看著周拓行在鞋柜里翻找干凈的拖鞋,很難得地生出一點后悔, 不明白自己來這里做什么。 然而周拓行雖然沉默寡言, 每一步的舉動卻很不容置疑。擺正拖鞋后, 直接往廚房的方向走了一步, 同時語氣平常地詢問, 好像對何川舟的存在十分熟稔。 “家里還有點吃的。你早飯吃了嗎?我給你熱一下?!?/br> 何川舟換好鞋子, 站在玄關, 看他已經從冰箱冷凍庫里端出一個保鮮盒, 本來想說不用, 只能中途改口道了聲:“謝謝?!?/br> 周拓行說:“你累了可以去里面的房間睡?!?/br> 何川舟過去看了眼,發現那是周拓行的臥室。 他家沒有客臥,但是有兩個書房, 裝著各種資料和模型材料。 何川舟只是掃了眼又把門合上了,回到客廳, 將外套脫在沙發上。 周拓行想煮碗餛飩, 倒好水后走出來查看, 同何川舟再次提議:“我家里只有一張床, 你可以去睡?!?/br> 何川舟摸出大衣口袋里的手機,發現主界面空空蕩蕩,便將屏幕蓋到茶幾上,說:“沒關系,我在沙發上躺一會兒就可以了?!?/br> 周拓行說:“我不介意?!?/br> 何川舟轉過頭,看著他的眼睛,認真道:“不用了?!?/br> 周拓行沒再堅持,只是表情有微末的變化,顯得不怎么高興。 等他走開,何川舟起身去廁所洗臉。 周拓行的家具都做得比較高,用著比何川舟自己家里的合適。 她屏住呼吸,兩手舀起冰冷的水潑到臉上,胡亂揉搓了兩把,稍微直起身來,用力將臉上的水漬抹去。 睜開眼睛時,透過鏡子發現周拓行正站在門口看著她,眼神有些幽暗,表情又十分淺淡,叫人看不出是什么意味。 兩人隔著鏡面四目相對。 何川舟眼睛里進了水,眼眶四周有略微的發紅。澄澈的水珠順著她清晰的臉部線條逐漸匯聚,從她的鼻尖、下巴處緩緩滴落,砸在白色洗手臺上。 水花迸濺的不遠處,就是她膚色冷白、細長分明的手,虛撐著臺面,青筋與骨節都異常分明。 何川舟又抬手擦了一把,才回過頭。 周拓行已經挪開視線,側身將手中的粉色毛巾遞給她,說:“干凈的?!?/br> 何川舟盯著看了兩秒,伸手接過。 周拓行又說:“牙刷在柜子下面?!?/br> 何川舟彎腰拉開柜門,果然看見一排未拆封的洗漱用品,牙刷就在最左側的位置。男女式的都有。 一個單身獨居人士,家里為什么會準備這種東西? 何川舟剛想問他究竟是不是一個人住,周拓行留了句“你都可以用?!?,便轉身走開了。 等她洗漱完出來,餛飩已經煮好了。 周拓行調了個豬油清湯,上面撒了點蔥花,加半勺辣椒油。不用問她喜歡吃什么,都給她準備好了。 何川舟垂眸看了眼餐桌,又轉過去看他:“你今天沒什么事嗎?” “沒事?!敝芡匦忻娌桓纳氐?,“給陳蔚然發個報告就行了。我去安排一下?!?/br> 何川舟拿起右手邊的勺子,喝了口湯又想起來:周拓行不是出門吃早餐的嗎? 他的早飯呢? · 周拓行先快步去了書房,轉了一圈,又走回臥室,找到自己的手機,給陳蔚然發了條短信請假。 剛顯示送達沒多久,對面電話就撥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