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不怨慢半拍地嗯了聲，還沒說什么，李與賀就在一旁打趣他們：“欸，兩位能不能不要總是咬耳朵啊，弄得我這個老人家很不知所措啊?！?/br>
    紀憑語怔了下。

    不用他問，凉不怨就先淡淡解釋了句：“他是說我們說悄悄話?！?/br>
    “噢?！奔o憑語明白過來，坐正身體，也沒因此鬧紅臉，只笑：“不好意思，習慣了?！?/br>
    他大大方方地重新把自己剛剛和凉不怨說過一遍的話說出來，還玩笑著補了句：“出于公事公辦的心理的話，我個人是更喜歡你這一版，原版太悲了，聽著很致郁?！?/br>
    蘇今的眼睛登時就亮了：“謝謝紀老師！”

    她謝完后，又看了眼在一旁沒什么表情的凉不怨，忙擺手：“沒有沒有，我不配?！?/br>
    紀憑語：“？”

    他有些莫名地看了蘇今一眼。

    他是不知道蘇今這是什么意思，但后期把這一段剪進正片后，彈幕全是——

    【確認過眼神，蘇今是家人！】

    【啊啊啊選手里居然也有家人！】

    【笑死了hhh紀少一臉你在說什么】

    【就沒有人注意到紀少說他習慣了跟涼哥說悄悄話嗎嘻嘻嘻】

    【說實話他倆是真的好默契啊，紀少沒聽懂李老師在說什么，都不用問涼哥就給他解釋了】

    【啊啊啊紀少的前綴是「出于公事公辦的心理」！意思是他私心還是在涼哥身上！救命甜死我了！】

    其他人各點評了一遍，都對蘇今的評價很高，只是宋絮多問了句她之后的表演也會是用琵琶嗎。

    蘇今就不好意思地抿唇笑：“嗯，我想把古典樂器和現代流行樂結合起來，最近也很火嘛?！?/br>
    等到評級的時候，五個人都給了她「s」，場上也誕生了第一個s，選手們心里更是有了一定的標準。

    誠然蘇今或許還有很多進步的空間，從談話上也可以看出她的確還有很多不懂。

    但至少她現在呈現出來的這個舞臺是可以的，是能夠拿去賣票的，而不是能被人挑出各種瑕疵的。

    之后陸陸續續也有人的表演拿到了s。

    直到有一個個頭不高的男人帶著印有節目組logo的合成器出場。

    他沒有唱歌，上來時也沒有自我介紹，而是直接開始。

    他用合成器演奏了一首……比起歌更像是各種音效串燒在一起的曲子。不過還是很好玩的，尤其是有些特效音，聽得紀憑語都彎起了眼。

    只是……這應該算不上歌。

    等到結束后，他沖他們鞠躬，還是沒有說話，就是做了幾個手勢。

    場內一時間有些靜謐，卻也有一點零星的議論聲。

    紀憑語看了眼資料，發現資料上沒說什么，估計是節目組故意的，就是想看他們的反應。

    宋絮他們都有點懵，凉不怨倒是沒有什么反應，還在低頭給評分。

    紀憑語就拿起了話筒：“不好意思，我問一下，您是能聽見還是也聽不見？”

    男人又做了幾個手勢，節目組安排的手語老師正要來翻譯，紀憑語就點點頭：“好的，那我給大家翻譯一下，如果有不對的地方你就給我打手語可以嗎？”

    男人點頭。

    于是紀憑語就先拿著他的資料做介紹。

    等他介紹完后，宋絮才適時打斷：“紀老師，你還會手語??？”

    紀憑語笑了下：“在國外的時候學過一點?！?/br>
    宋絮恍然。

    紀憑語又問男人：“我感覺您不像是先天的…您是后天的嗎？”

    男人做了幾個手勢，然后不停地點頭。

    “他說他是因為囊腫所以切除了聲帶?！?/br>
    紀憑語繼續翻譯：“然后他很喜歡音樂，希望大家不要因為這件事對他有所偏見?！?/br>
    聽到這句話，凉不怨的筆頓了頓。

    察覺到了他的動作，紀憑語偏頭看向凉不怨。

    果不其然就瞧見凉不怨輕抿了下唇。

    而他的評分表上依舊按照他的標準打著分。

    他們的評分表是有「唱歌能力」這一項的，凉不怨沒什么猶豫就填了「0」，畢竟這是事實。

    再說男人的音樂…也不算是歌，就連額外加分的創作能力都沒有拿到多高的分數。

    但就算是外行聽他的歌，都能聽出來他是真心熱愛音樂。

    可看男人的穿著……他的家境多少不允許他這么玩。

    所以他來上節目了，因為他需要錢生活。

    紀憑語把話筒推遠了一點，由著其他人和男人聊天，讓手語老師成功重新上崗。

    他輕輕喊了聲凉不怨。

    凉不怨偏頭看他，兩個人不需要多說什么，都能知道彼此在想什么。

    尤其在宋絮問到男人怎么會想到來這個節目，男人說因為自己從小就喜歡音樂，但是就是沒有錢，沒有路子，更沒有學歷。

    這一次也是殘疾人互助會幫他報了名，他甚至也沒有想到自己能夠站到這兒來。

    男人的經歷很慘，是那種誰聽了都得同情的。

    凉不怨低聲跟紀憑語說：“這很殘酷，但這就是事實?！?/br>
    或許男人在這個臺上訴說了自己的經歷后，會有很多同情票，也許他還是能夠一路闖到決賽，成為最后留下來比拼的那六個人之一，但他一定不會拿到冠軍。

    因為在這個舞臺上，還是要看實力。

    更別說這里面還有好些個本身就有粉絲基礎的人。

    同情票永遠只是一時的，這個圈子也不適合這個男人。

    憐憫會讓他突然一下出現在視野里，但憐憫也會成為資本炒作的手段，毀了這個男人。

    當年他就差一點走偏，如果不是因為他背后的公司……

    紀憑語想了想。

    凉不怨低聲問：“你有辦法嗎？”

    就等著他說這句話的紀憑語勾唇：“有?！?/br>
    他拿起話筒，看向了鏡頭：“不好意思，節目能暫停一下嗎？”

    選手席上聽哭了的選手們都愣住了。

    導演也有點懵，于是紀憑語問了第二遍。

    導演組反應過來，立馬有人跑上來：“紀少，是怎么了嗎？”

    紀憑語簡單明了：“你們現在還可以退賽嗎？”

    導演：“？？”

    紀憑語簡單解釋了幾句，另一個工作人員神思恍惚：“可是現在退賽，我們第二期人數就不夠，淘汰……”

    “淘汰位就少一個，當做是他淘汰了?！奔o憑語語氣很誠懇：“可以嗎？”

    這確實可以，但是……

    導演想了想，關注到的卻是其他：“可以！”

    雙方就此說定，節目重新開始錄制，紀憑語也拿起了話筒。

    他把自己和凉不怨共通的思想簡單給男人講過了后，男人的喜悅很明顯地一點點消失了，到最后低垂著頭，明顯落寞。

    紀憑語又笑：“所以現在你有另一條路可以選擇，那就是退賽?！?/br>
    他頓了頓：“天紀旗下有子公司是做游戲開發的，我們很缺像您這樣富有創新的音效師，您愿意走這個后門，來天紀上班么？”

    天紀大名，誰沒聽過。

    國內四大產業之一，是出了名的大品牌，無數人擠破頭都想要進去的大公司。

    聽到這話，男人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有些手足無措地揮舞著手臂。

    “您別急?！奔o憑語的語氣說不上溫柔，但散漫的語調和拉長的尾音卻恰到好處得讓人能夠冷靜下來：“這事我們錄制結束后可以詳談，您可以先考慮清楚?！?/br>
    男人卻已經紅了眼眶，不停地給紀憑語打手勢說謝謝。

    紀憑語既沒有露出幫到了人的欣慰笑容，也沒有什么特殊的情緒，全程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似乎自己只是做了一件舉重若輕的小事。

    凉不怨全程就只看著他。

    看著這樣好的紀憑語。

    他常常會想向所有人炫耀，這么好的紀憑語是他的。

    但更多時候是壓不住自己生來的劣性。

    想要將這樣的紀憑語藏起來。

    不讓其他人注意到他，也不讓他的好照耀到其他人。

    無論是什么，只要是紀憑語的，都該是他的。

    這些人、所有人都不能和他分享。

    他的矛盾遲早要殺死他。

    凉不怨想。

    他垂下眼眸，那冷戾又暴虐的情緒才涌上來一點，正在輕描淡寫和男人簡單介紹的紀憑語就借著遮掩動了動。

    他倆的椅子挨得很近，都快要拼在了一起，能夠擋住背后的視線。

    至于前面有長桌攔著，連腿都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