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兒 第12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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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經過了昨夜馬富貴那一遭以后。 他其實往日里頗為伶牙俐齒,也最是容不得旁人污蔑于他,若這人是伍天覃,是大鱉怪,他若敢污蔑他,他定會氣得齜牙咧嘴跳起腳來回罵。 然而不知為何,在此時此刻,他的嗓子眼一下子就堵住了似的,竟發干發硬著,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些爛棉娃娃雖不是元寶兒所做,可他曾經卻是十足十的憎恨大鱉怪,他也曾恨不得打他小人來著。 甚至元寶兒還曾暗搓搓的幻想過,剪個小紙人,在上頭寫上大鱉怪的名諱,然后去往無人的角落,脫下鞋,用鞋底惡狠狠地抽他。 這些事兒小時候村子里有人干過。 元寶兒并不陌生。 所以,太太的指控雖不是事實,可樁樁件件,卻也所言非虛。 也不知為何,他的伶牙俐齒,他的巧言善辯,在一個一心維護自己的兒子,導致那張溫和端莊的臉漸漸變得獠牙瘆人時,元寶兒的喉嚨漸漸哽住了。 如何都發揮不出他昔日的聰慧伶俐來。 “這樣的事情絕不能出現在伍家,出現一樁我便要處置一樁,出現一個我便要料理一個?!?/br> 俞氏見元寶兒啞口無言,只當他無話可說,默認了一切罪責。 于是,俞氏正襟危坐著,將臉一板,道:“敢在伍家做出這等惡毒之事來,我伍家是留不得你了!” 說著,俞氏大喝一聲:“來人吶,將元寶兒這惡毒的刁奴給我拖出去,同方才三丫頭院子的那個毒婦一道發賣了去?!?/br> 俞氏抬手朝著案桌上一拍,一錘定音的落下了這道處置。 她這一聲令下,立馬有兩個婆子要來拿人。 不想,兩個婆子剛湊過去鎖人時,這時,忽而一道巨大的力道朝著婆子身上招呼了來,瞬間只聞得“哎呦喂,我的個老腰”幾聲哀嚎,便見兩個婆子早已被人踹翻,踢飛到了半丈之外。 這一動靜,瞬間驚得所有人全都往后躲著。 俞氏一抬眼,只見方才還一直未曾吭聲的兒子伍天覃背著手,這會兒陰著臉,渾身戾氣,朝著兩個婆子怒斥一聲:“我看哪個敢動我的人?!?/br> 伍天覃這人往日里多笑模笑樣,便是對著低下丫鬟婆子,也多和顏悅色,尤其在太太俞氏跟前,多慵懶散漫卻言笑宴宴的遷就哄著俞氏。 還是頭一回見到他在太太跟前如此無禮。 他人高馬大,往日里笑時不覺得,如今一動怒,竟覺得渾身一股陰森冷冽之氣朝著四周開來,只覺得周遭的氣溫驟降,所有人全然置身一片陰森之所似的。 這面無表情的一句話,冷冰冰的,像是從地獄里傳來似的,陌生瘆人。 這句話雖是對婆子說著,卻何曾不是對著俞氏說的。 俞氏見伍天覃在大庭廣眾縱目睽睽之下如此忤逆于她,似怔了一下。 要知道,伍天覃雖打小同伍秉之不對付,可對太太和老太太二人卻還是十分孝敬的,這還是自他長大以來,頭一回對她如此嚴詞厲色。 頓時,俞氏雙眼一紅,只捂著發酸的心口哽咽開口道:“覃兒,你為了個區區刁奴,你竟然……竟然……你莫不是還想要打你娘不成,我看你真真被沖昏了頭腦,真真是瘋魔了,越是如此,這小兒越是不能留了。 ” 俞氏說著說著,眼淚在眼眶里蓄滿,隨即嗖地一下滾落了下來。 俞氏飛快將臉轉向一遍,哽咽拭淚。 伍秉之見妻子傷心落淚,瞬間勃然大怒道:“逆子,怎么跟你母親說話的,連你娘也敢忤逆?!?/br> 伍天覃見俞氏哭得雙肩亂顫,只抿著嘴道:“事情還未曾查清,豈能如此草率處置!” 說著,將臉一板道:“我院里的人,我自會處置,今日不早了,父親太太還請回罷!” 說著,竟直接下起了逐客令。 “混賬東西!” 伍秉之聞言,頓時怒發沖冠了起來。 俞氏見狀,頓時用帕子捂著嘴,哽咽道:“我的兒啊,你以為事情查清查不清真的就那么重要么,無論是誰做的,重要么,重要的是那些腌臜的詛咒真的已經快要靈驗了,元寶兒這小兒是萬萬留不得了??!” 俞氏哭著,轉頭艱難看向一旁的伍秉之道:“老爺,你看覃兒都瘋魔成了什么樣子了,難不成你真的想覃兒被這小兒毀了不曾?” 俞氏悲痛哭了起來。 伍秉之聞言,只雙目如電緊緊盯著伍天覃,良久良久,方一字一句威嚴開口道:“來人吶,逆子伍天覃涉嫌殺害馬富貴一案,前有家屬前來報案,今按照大俞律例且先將他押入大牢,緝拿歸案,擇日開堂受審!” 話說伍秉之冷不丁大喝一聲,立馬有四五名身著衙役服飾的衙役聞聲沖了進來。 一個個腰佩大刀手持長,槍。 不過進來后,依然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屋子里得動向,不敢輕舉妄動。 直到伍秉之手朝著小幾上用力一拍,冷著臉,呵斥一聲:“拿下!” 話一落,四五名衙役終是不敢耽擱,立馬上前扣住了伍天覃。 而后,伍秉之目光一掃,終是落到了一動不動跪在那里的元寶兒,定定的將人看著,良久良久,方抿嘴道:“照太太的意思,拖下去罷!” 這話一落,幾個婆子顫顫巍巍的去押元寶兒,被扣住的伍天覃瞬間掙脫了四五名衙役,徒手一把將跪在地上的元寶兒從婆子手中揪了過來,護在胸前,而后反手一個鎖喉,鎖住身后一名衙役的脖頸,一臉陰森戾氣,猶如羅剎上身,朝著伍秉之滿臉煞氣道:“你敢!” 伍天覃這一舉動,瞬間驚得伍秉之噌地一下起了身,只指著挾持衙役的逆子氣得臉色發青,大罵道:“逆子,孽畜——” 屋內人似沒料想到這個陣仗,一時所有人嚇得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出一下。 就連俞氏也嚇得捂住心口,連連攙扶著小幾起了身來。 看了看越發大膽瘋魔的兒子,又看了看怒不可支的丈夫,頓時急得身子一晃,險些一口氣換不上來。 眼看著父子二人兩兩對峙,將要發生□□之際,就在這千鈞一發危難之際,這時,忽而聞得一聲:“將寶兒給了我罷,他原就是要跟了我的!” 這驟然一聲,宛若在陰鬼地獄里傳來了一聲天籟之音。 登時,所有人齊齊朝著門口看去。 只見簾子一掀,來者原是伍天瑜。 第179章 半個月后。 玉暉軒。 “人在屋子里頭嗎?” 玉暉軒的東廂房外,傳來一道溫潤的聲音。 不多時,一個丫鬟的聲音立馬回道:“公子,在里頭?!?/br> “今日出門了嗎?” “就早起時趴在窗子口坐了會子,后又進去躺著了?!?/br> “好了,你下去罷?!?/br> “咚咚咚……” 話說伍天瑜走到屋子門口,朝著門上輕輕敲擊了兩下,幾乎在他剛敲完的同一時間,門被從屋子里頭打開了。 “公子?!?/br> 屋內的人看到伍天覃,淺淺擠了擠唇角,擠出了一抹極淡極淡的笑容。 聲音看著尋常,聽不出多余情緒。 伍天瑜將人定定看了片刻,方緩緩開口道:“郊外莊子里送了些青橘過來,略有些酸,不過還算爽口,不知你愛不愛吃,給你送了些來好嘗嘗鮮?!?/br> 伍天瑜淡淡笑著說著,將手中的一小籃青橘送到屋內人手中。 屋子里頭的人立馬接了過來,道:“多謝公子?!闭f完,看了看伍天瑜,側身道:“公子請進?!?/br> 伍天瑜點了點頭,緩緩踏了進來。 抬目四看,屋內整齊有序,房間不大不小,布局不奢不簡,應有盡有,雖比不過凌霄閣里的奢侈,卻也別有一番淡雅風格。 此處正是玉暉軒的客房,伍天瑜為元寶兒備下的屋子。 屋子如今的主人正是元寶兒是也。 半個月前,在老爺伍秉之與伍天覃父子二人兩兩對峙下,氣氛陷入了僵局,誰也不肯讓步分毫,于是,最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伍天瑜得以成功將元寶兒帶回了玉暉軒。 元寶兒受了不少傷,來到玉暉軒這半月一直在屋子里頭養傷,幾乎沒有踏出過屋門幾步。 原先他在凌霄閣養傷那陣,聽說即便是在床榻趴著,也是要風要雨,日日振臂高呼,鬧得整個凌霄閣不得安寧,玉暉軒雖與凌霄閣從無往來,卻也有所耳聞。 不想,當初他在凌霄閣時有多鬧騰,如今在玉暉軒就有多安靜。 安靜得沒有發出過一絲聲響,就好像不存在似的。 除了伍天瑜偶爾前來探望以外,據悉,平日里鮮少開口說過話,任由他派遣的丫鬟伺候著,幾乎一言不發。 若他來了,倒是還算熱情相迎,面上看著并不大礙,不過,與伍天瑜初見時元寶兒那齜牙咧嘴,張牙舞爪的印象相去甚遠。 小野貓仿佛收起了鋒利的爪牙,成了溫順聽話的家貓。 可是,看著眼前不過半個月的時間就消瘦了一大圈的家貓,伍天瑜心中時不時想著,雖聽話溫順了,可還是從前那只貓嗎? 話說入內后,元寶兒主動給伍天瑜倒茶伺候著,他走哪兒,伍天瑜目光便追隨到哪兒,一直到一杯茶遞送到了他的跟前,伍天瑜便欣然接了過來,淺嘗了一口,指著元寶兒道:“你別站著,坐著便是?!?/br> 又道:“來了這兒不必拘束?!?/br> 元寶兒便在他對面坐下。 “傷口還疼嗎?這些日子可還住得習慣?” 伍天瑜放下手中的杯子,拎起茶壺,也給元寶兒倒了杯茶,他邊倒茶,邊關切詢問著。 半個月來,他臉上早已經消腫了,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淤痕也漸漸消散淡化了些,就嘴角眼角還殘留著幾分淡淡的印跡。 伍天瑜想起那日去往凌霄閣初見受傷后元寶兒小臉時的情景,尤是他好脾氣,可看到那日那張不成人樣的臉時,也依然止不住被氣得渾身發抖。 天覃一氣之下將人給殺了的心情,他似乎能夠理解。 “多謝公子,已大好了?!?/br> “玉暉軒安靜,來了這么久我還沒有當過一日差事,感到十分慚愧,我的傷已好,日后大公子若有吩咐,只管派遣便是?!?/br> 元寶兒坐在伍天瑜對面,規規矩矩說著。 老實溫順得不像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