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兒 第8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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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惺惺作態,以身犯險,故作溫和之人,不過是他一時興起,裝模作樣的伎倆罷了。 他都要下令將他打死了,可見一條人命在他眼里,不過如同草芥,不過爾爾。 固然,或許見他沒死透后,有那么一丟丟的心軟和愧疚,卻也不過是一時的良心發現罷了,并非他心善,不過是那種,一個不小心用大了力道,錯手將養的貓兒狗兒不慎給弄死了,片刻的懊惱罷了,然而不過幾日功夫,便會徹底的將所有懊惱悉數拋在了腦后罷了,就當所有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他們的存在,就是被他們逗弄的,供他們取樂的。 高興逗逗,不高興直接一把擰死了。 本就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元寶兒至今清清楚楚的記得,當初他第一次來到這凌霄閣時所發生的事情,他方向還沒辨認清楚,狀況都沒能搞清楚,人還沒緩過神來,就無端端地被他一腳踹在了胸口,直接從臺階上踹翻了下去,險些一把被踹到了地獄里。 再后來,對方又將他當作箭靶子,讓他舉蘋果,絲毫沒有將他們的性命放在眼里,他們惹出岔子了,便逗得他興致大好,若不聽話,那一箭怕是早已將他們射成篩子了罷。 能夠活到現在,能夠在此番死里逃生,不是對方心地善良,不是對方心慈手軟,存粹是他元寶兒命大罷了。 元寶兒面無表情的趴在床榻上。 身下的劇烈疼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若想活命,唯有有朝一日逃出這地獄,逃過此人的魔爪。 偏生這時,只見那伍天覃漫不經心的朝著里頭走著,一直走到了屋子中央的那張圓桌邊上停了下來,見無人過來恭迎,頓時將狹長的眼睛微微一挑。 這時,屋子里的萬鵬和朱梁緩過了神來,一人趕緊過來端茶送水的將人伺候著,一人立馬結結巴巴,有些激動殷勤道:“稟爺,寶兒……小寶兒已好些了,多虧了爺派了吳大夫來醫治和讓廚房送了精心的飯菜來,寶兒向來嘴叼得厲害,早幾日雖疼得吃不下東西,不過今兒個有崔師傅親自熬了藥膳粥送了來,一早用了半碗,對了,爺,廚房里頭那位崔師傅可是寶兒的師父,爺您聽說過罷?!?/br> 朱鵬一臉諂媚的過來奉承著。 絲毫沒覺得主子前后兩張面孔有什么不對。 主子就是主子,主子前一刻溫和是主子寬宏大量,后腳變了臉,那定是他們這些做下人的蠢笨,沒將主子伺候好,這有什么稀奇的,在朱鵬眼里,主子前腳打雷,后腳風和日麗,都是天經地義的。 他們琢磨那么多作甚,只巴巴將主子哄好便能萬事大吉了。 伍天覃倒是受用,只淡淡掃了那朱鵬一眼,道:“倒是聽過幾耳?!?/br> 頓了頓,又道:“崔師傅可是老太太的心頭好,是專門請了來給老太太調理身子的,爺以往若無口腹之欲時,也是能不驚動都會盡量不驚動他,免得擾了老太太的興?!?/br> 伍天覃不知從那兒摸出跟五彩羽毛,伸入了鳥籠子里頭,一邊說著,一邊悠悠逗弄著。 只見那籠子里頭關著一只綠色的雀兒,雀兒不大,有些消瘦,可身上的毛發光滑細膩,呈現一種如同翡翠似的罕見綠色,如同絲綢般柔順綿密,在陽光的照射下,只見那綠油油的毛發閃著微光,竟覺得莫名高貴好看。 然而,比那綠雀兒更令人乍舌的卻是關著那雀兒的籠子了,只見那籠子用黃金打造而成,鳥籠外罩著青布雪緞鳥籠罩,鳥籠的提手用金累絲鳳尾打造而成,兩扇綻放的鳳尾間鑲嵌著一塊拇指大小的紅寶石,鳥籠的圓頂和下邊周遭的黃金鳥籠上紛紛鑲嵌著一圈圈數不清的米粒大小的綠寶石,使得整個鳥籠子金光閃耀,富貴逼人。 這……這給只鳥打造的籠子,竟都是用黃金打造的,竟還在上頭鑲了寶石? 這個未免也太過奢侈了罷。 朱梁被這富貴逼人的鳥籠子晃得仿佛快要睜不開眼了,一時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愈加諂媚了起來,只恨不得使出全身本事,賣力恭維道:“爺可真是宅心仁厚,寬宏大量啊,連爺都不輕易驚動那崔師傅,卻將那崔師傅請了來給小寶兒熬粥調理身子,可見咱們小寶兒祖上積了德,才能受主子如何善待,爺如此體恤咱們這些小的,可真真是小的們的福氣啊?!?/br> 只見朱梁巴巴說著,一時興奮過了頭,竟朝著那床榻上的元寶兒道:“寶兒,寶兒,你瞧,爺對你可真真好,你惹了禍事,爺不跟你計較不說,竟還又是請大夫又是派大廚的照顧你,還將咱們幾個特特從廚房撥了來照看你,你怎么的也得給爺磕頭拜謝罷,快,甭使小性子了,嘴甜些,給爺感個恩道個謝——” 朱梁見伍天覃越過小六和萬鵬,竟只跟他說話,一時亢奮又激動得找不著北了。 一下子忘了自己的身份。 開始托大了起來。 “快來啊,快些表示表示?!?/br> 結果,話一落,見那元寶兒依然一動不動的趴在床榻上,絲毫沒有要表示的意思。 “嘿,小寶兒,你有些眼力見啊——” 朱梁一時急得著急上腦,拼命朝著床榻上的元寶兒使了使眼色,使眼色不成,還急得連連踱步過去,要去推搡寶兒提醒他。 作者有話說: 有點兒短小,明天兩更,盡量3000字,盡量啊 第121章 好在小六趕忙上前,將人攔了一把。 朱梁看了看抿著嘴角的小六,又看了看躺在床榻上的一言不發的寶兒,臉憋得一時紅一時白的。 端坐在圓桌旁的伍天覃用余光淡淡掃了那個方向一眼,半晌,嘴角微微一嗤,只漫不經心道:“這世間向來多忘恩負義之人,爺做事向來憑爺的喜惡憑爺的本心,本就不指望某些人能夠心懷感激,感恩戴德,爺雖脾氣不好,卻也不是個濫殺無辜之人,即便有人犯了錯,挨了罰之后,事兒在爺這里就算是翻了篇,就算是過去了,日后只需放聰明著些,收起那些自以為是的小心思,自然會少遭些罪了?!?/br> 伍天覃見桌上擺放著糕點,只隨手拿起一塊,掰碎了,捏著灑落進了鳥籠子里。 他一邊慵懶閑適的喂著雀兒,一邊意有所指的說著。 這話旁人許是聽得一頭霧水,元寶兒卻是立馬聽明白了。 不就是以往那般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和明目張膽的威脅那一套么。 他元寶兒可不吃這一套。 他都要將他打死了,可到頭來卻還要他感恩戴德,呵,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 朱梁聽伍天覃這話,只以為他是在遷怒寶兒,當即硬著頭皮上去,趕忙應答道:“爺,寶兒日后必當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他如今受了教訓了,往后定會吃這個教訓的?!?/br> 又趕忙哈著腰道:“他這幾日身上不舒坦,前幾日還發了燒,腦子燒糊涂了,所有這會兒才會反應遲鈍,您千萬甭跟他這個病患一般見識,日后待他好些了,小的們定當督促他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的,好好當差,替爺您效力?!?/br> 朱梁一臉狗腿的說著。 伍天覃從懷中摸出一塊巾子,一根手指頭一根手指頭的細細擦拭著,聞言,掃了那朱梁一眼,道:“你這張嘴倒是能說會道?!?/br> 伍天覃淡淡說著。 朱梁臉上一喜,立馬顛顛提著茶壺一臉殷切的給伍天覃添了茶,便見那伍天覃淡淡道:“人也還算上道?!?/br> 說著,只見他將巾子沖著桌上一扔道:“那爺便吩咐你辦件差事?!?/br> 朱梁一聽,立馬雙眼冒著光道:“能夠替爺辦事,小的愿意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爺只管吩咐便是?!?/br> 伍天覃聞言,只將修長的手指朝著圓桌上敲擊了兩下,瞬間,傳出一聲聲低沉的清脆聲響。 只見他似用余光朝著遠處某個方向掃了一眼,而后狹長的雙眼微微一佻,道:“人是爺吩咐打的,受了傷爺自會負責到底,不過嘛,你轉告給某個不懂事不聽話的狗東西,就道爺雖動手打人欠了些考慮,可畢竟乃某些個狗東西犯事在先,便是鬧到縣衙,那堂上的斷事大人定也會裁斷雙方的責任,故而此番爺也只該負爺該負的責任才是,至于其他的,也自該讓某些個狗東西自己長長記性才是——” 伍天覃說到這里,似思索了片刻,方漫不經心道:“這么著吧,此番這看病抓藥的錢爺可以負責到底,任憑什么珍貴藥材,管他價值千金還是百金,只要是那吳大夫開的,爺全都包了,只管走爺的賬便是,唔,至于那廚房里頭的珍貴補品,管他什么美味佳肴,還是山珍海味,只要那狗東西樂意吃的,爺都照管不誤,不過嘛,某些人這養病的日子里,可耽誤了院子里的差事,所以在這養病的日子期間,可沒得月錢領了,再加上,爺將你們這幾個從廚房請了來,照看這么個狗東西,你們一來,廚房里的事兒誰干,自然得另請人干了,府里自有府中的規章制度,所以,日后你們這幾個在這段日子的月錢,也得一律從那狗東西的月錢里走,所以,你叫什么來著?” 伍天覃悠悠說著,冷不丁的用下巴朝著朱梁身上一點。 朱梁愣了一下后,待反應過來后,立馬恭恭敬敬道:“小的……小的朱梁?!?/br> 伍天覃道:“日后便由你來記賬,打從什么時候來的,來了幾人,來了多久,一共多少月錢,日后通通從那狗東西的月錢里扣便是,清楚了么?” 伍天覃嘴角一勾,淡淡道。 朱梁一聽,只有些傻眼了。 他原本以為是件上好的差事,不想,竟是個這般得罪人的活兒。 他跟那元寶兒一個炕上躺了兩年,哪里不清楚那小兒的性子,那可是個是錢如命的主子啊,沒想到爺要吩咐的差事,竟是從那小狼崽子嘴里奪食? 這哪里是件好差事啊,這分明是件苦差事啊。 朱梁一時恨不得往自己臉上抽上一個大嘴巴子。 一時,又是一頭霧水,如何都想不通。 這爺在那稀世藥材,山珍海味的大頭都出了,還是連眼都不帶眨的那種,緣何偏偏卻要在這幾兩碎銀子上來大費周章。 幾兩碎銀子在他那兒壓根不值一提,可是到了他們這里,卻是好幾個月,甚至大半年的月錢啊。 怎么會有做好事做一半,留一半的。 這不故意遭人恨么。 一時,皺巴著臉,朝著那床榻方向掃了一眼,一時,又苦哈哈的看了看這位伍二爺,心里那叫一個苦啊,一時應是不是,不應也不是。 這時,對面伍天覃微微瞇了瞇眼,朝著他臉上看了來。 朱梁膝蓋頓時軟了七分,立馬哈腰道:“小的……小的清楚了,一準辦得漂漂亮亮,不讓爺失望?!?/br> 朱梁苦著臉,擠著笑應道。 伍天覃聞言嘴角微微一勾,少頃,只優哉游哉的撥弄著金鳥籠里的雀兒,忽而冷不丁開口道:“唔,這只綠山雀兒是爺兩個月前逮的,養得好好的,就是不聽話,這不,前幾日犯了小心思竟偷跑了出去,被爺重新給逮了回來,前幾日還有氣無力的鬧情緒,不吃也不喝地,這不,今兒個也挺不住了,開始慢慢吃了起來,到底經歷過生死,如今乖巧聽話多了?!?/br> 伍天覃悠悠說著,一邊說著,一邊緩緩起了身,只隨手撐開了手中的扇子,一邊扇著,一邊朝著那床榻方向掃了一眼,方緩緩道:“沒死透的話便快些養好傷,爺院子里頭的那扇大門如今還缺了個看門人呢?!?/br> 話一落,伍天覃搖著扇子大搖大擺的踏出了屋。 他前腳剛走,后腳便聽到砰地一聲巨響。 整個屋子都險些抖三抖。 這一動靜,令屋子外頭的伍天覃腳步一頓,半晌,卻是嘴角微微一勾,郁結了好幾日的心情好似終于在這一刻煙消云散了似的。 只搖著扇子步履輕快的一步一步淌了出去。 而屋子里頭眾人卻是嚇了一大跳。 原是那伍天覃前腳剛踏出了屋子,后腳趴在床榻上的元寶兒便隨手抓起床榻上的那個茶壺一把惡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茶壺應聲而碎,里頭的茶水瞬間淌了一地。 屋子里頭眾人紛紛一驚。 要知道,他們過來照顧寶兒這幾日以來,雖知他身子難受,脾氣不好,若是換做以前的元寶兒,一準扯著嗓子咆哮著將他們祖宗十八代都給問候上了,可一回,卻見他仿佛郁結于心,每天悶悶不樂,冷著一張小臉,哪個也不搭理。 就連小六,小荷花,都懶得理會。 是日日趴在床上,頹廢得跟個活死人似的。 所以,這幾日下來,朱梁才敢仗著寶兒不打罵他,日漸得瑟了起來。 這會兒這一通打砸,還是這五六日以來,他發的第一通火,不想,竟是朝著那主子爺發的? “那什么,小寶兒,你……你傷病在身,別……別氣了,雖說,雖說爺確實做得有些太不地道了,你說,他連那些珍貴藥材,山珍海味都賞了你了,卻在幾兩銀子這才刁難著你,確實有些小氣巴拉,可是,可是換做旁人,若挨了罰,死了便死了,便是沒死,也只有等死的份,如今主子不單單給你請了大夫,竟還山珍海味,美味佳肴的供養著,你今兒個用的那小半碗粥,一鍋得耗費十幾兩銀子呢,哪個主子會這般大方,任個小兒這般糟蹋,何況,還請了這么多人來專門照看你,依我瞧著,你就甭計較那幾個錢的得失了,依我瞧著,爺是看重你的,只要你將傷養好了,日后到爺跟前服服軟賣個乖,哪還愁沒個發達的時候——” 朱梁巴巴說著,是越說越得勁兒。 這時,小六一個冷眼掃了過去。 朱梁眼睛一瞪,還要再說。 視線一轉,對上了床榻上那元寶兒惡狠狠的雙眼,朱梁立馬脖子一縮,只小聲嘀咕道:“我……我也是被逼的,哪個敢違背爺的吩咐——” 萬鵬搖了搖頭,立馬將他給轟了出去。 臨走前,只見朱梁忽而朝著里頭大喊大叫道:“哎,哎,爺的鳥籠子忘了拿走了,爺的鳥籠子還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