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兒 第4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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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那戲臺子的后臺人進人出,元寶兒一來,所有人全都對他爭相打量,元寶兒左顧右盼,只見這后臺雖亂,可到處是長袍戲服,長須面具,又是長,槍短刀的,各種道具層出不窮,倒也眼花繚亂,覺著新鮮。 黃班頭直接將元寶兒領到了長生的位置上,那是整個班子里頭最至高無上的位置。 旁的位置亂七八糟,擺件寒酸至極,唯有這一處座位最為奢侈豐富,只見上頭擺件應有盡有,一桌子的瓶瓶罐罐,香粉胭脂,以及珠寶首飾,滿滿當當的擺放了一大桌子,又見梳妝臺的正中央擺放了一柄鑲嵌金邊的金累絲銅鏡,那鏡子精致無比,鏡面打磨得平整發亮,將臉一湊過去,瞬間將臉上的汗毛都能清晰無疑的展露個清清楚楚,一看便知,與別處不同。 元寶兒也不客氣,直接懶洋洋的往那椅子上一坐,屁股方一落座,便又立馬將袖籠里那枚金錠子給摸了出來,拿在手里摸了又摸,一臉愛不釋手。 沒曾想,那殺千刀的活閻王出手還挺大方的,一出手便是一錠金錠子,雖錠子小,不過一兩左右,可小小的一錠,卻是抵得過十兩銀子,他十個月的月錢? 怎叫元寶兒不激動,不亢奮? 嘿。 他在廚房那炕下還藏了約莫二十兩銀子,前幾日月錢討要了一兩回來,再加上這一錠小金子,那么,滿打滿算,他便一共攢下了足足三十兩銀子呢。 三十兩,那可是足足三十兩??! 當年他被賣進元家時,不過才費了一貫錢而已,如今卻已攢下當年三十倍的身家呢。 元寶兒早已打聽好了,要想贖身的話,十兩二十兩便能脫身,當然,前提是家主許諾的前提下。 通常,除了家生子以外,賣人為奴為婢,多是家中遭了難的,除了那等黑了心的爹娘父母以外,大多數皆是被逼無奈才將家中子女賣人為奴為婢的,若有了錢,皆是會贖身回來的。 然而,這世道,多數將人發賣了皆是家境貧寒,并沒能力再將子女贖身回來的,這世道,底層人士多苦苦掙扎,賣兒賣女已是人生最后的絕境呢,哪有那么多絕處逢生,故而,但凡只要被發賣了的,十有八九是無力再贖回來的。 便是能贖身的,這兒女被賣入了富麗堂皇的府里,也多被眼前的富貴蒙住了雙眼,哪還想回到當年的貧寒之地再回去過苦日子。 故而元寶兒來了這太守府足足兩年,真正撞見贖身回去的也左不過一兩個到了年紀,要回去嫁人的。 他不算什么緊要之人,既沒立過功勞,也沒闖過大禍,也身無長物,沒甚個一技之長,這樣的人在府里最是個好取代的,故而家主沒有要萬般刁難和死留他的道理。 所以,只要銀子湊齊了,這贖身之人便是順理成章的呢。 此番回去之后,爹娘沒來尋他,他自個兒便要慢慢琢磨著,該如何托人尋找爹娘的音訊,待他們一家團聚之后,他便徹底撂了挑子,不干了。 哼,那王八蛋,臭狗子,哪個愛伺候伺候去。 他爺爺不伺候呢。 不過,見那伍天覃如此花錢如同灑水般,沒準,尋到爹娘前,他還能設法多敲他幾筆。 元寶兒美滋滋的想著。 正眼珠子滴溜溜直轉著,做著他的春秋大夢了,這時,耳邊忽而冷不丁響起一聲:“我來幫你換妝罷,可好?” 那聲音陰陰柔柔,婉轉多情,如同抹了蜜般,在元寶兒耳邊柔柔響起,一時叫元寶兒生生打了個寒顫,猛地一抬頭,便見銅鏡里,他的身后杵著一道纖細綿軟之姿,目光再一抬,與鏡子里頭那張臉撞了個正著。 只見那張臉敷著□□,陰柔秀美,一眼探去,眉眼上挑,頗有幾分風情,是個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子,可再一探,他喉結鼓起,輪廓比女子粗獷了些許,分明是個男子。 原是方才跟在那赫昭楠身邊的優伶長生。 “是你?!?/br> 元寶兒眉頭一挑,扭頭掃了長生一眼,道。 長生朝著元寶兒福了福身子,而后,目光一村不寸的落到了元寶兒那張珠圓玉潤的秀美圓臉上,目光有些癡癡道:“你是我見過最美的男兒?!?/br> 說著,壓低了聲音,湊到了元寶兒跟前,小聲道:“比伍二爺更為好看嬌媚?!?/br> 元寶兒聞言,頓時蹙了蹙眉,下巴一抬,道:“哪個要跟他比?!?/br> 長生掩面垂眸笑了笑,道:“二爺雖生得精致邪美,宛若謫仙,實則男子氣概渾厚,美而不娘,美而不媚,乃至尊風流之姿,可你不同,你珠圓玉潤,膚若凝脂,乃雌雄莫辨之美,你放心,這個世界上沒人比我更懂得欣賞你的美,定將你妝面得天上地下,絕無僅有?!?/br> 長生說著,來到了元寶兒跟前,只緩緩抬起了元寶兒的下巴,捧著他的小臉一寸一寸欣賞著,他輕手輕腳,如同對待世界上最上等的珍寶,邊癡癡盯著,邊情不自禁道:“若我得這樣一張臉,便死而無憾了?!?/br> 元寶兒聽了微微一愣,半晌,微微咬嘴,嘴里嘀咕了一聲:“這圓嘟嘟,娘里娘氣的一張臉,有甚稀奇的,你想要便拿了去罷!” 又道:“你隨便糊弄了事便是,化成個女鬼模樣也成,反正別將老子弄得妖里妖氣,跟個娘娘腔似的就成,橫豎我銀子到手了,一會子隨隨便便走個過場便是,聽到了么?!?/br> 元寶兒擰著眉頭說著。 不想,話一落,只見那長生如癡如醉般的盯著他的臉,嘴里喃喃道:“你這臉如今是沒長開,若長開了,便是新月清暉,憾美凡塵,賽過皎皎明月了?!?/br> 又道:“我省得,你只管放寬心便是?!?/br> 說著,便舉著粉撲朝著元寶兒臉上小心翼翼地敷了起來。 元寶兒皺著眉頭,覺得這話有些怪怪的,卻又說不上哪兒怪,便只得作罷。 見他動作慢得跟個繡花似的,便砸巴著小嘴把玩著金錠子慢悠悠的闔上了眼。 “哈哈哈,你這奴才倒是有趣的緊!” 話說元寶兒攀著那黃班頭走后,只徒留下伍天覃和赫昭楠二人杵在原地,愣了好半晌,二人才緩緩緩過神來。 彼時,班子里的人立馬備了茶點過來,伍天覃與赫昭楠在臺子下落了座。 赫昭楠難得將鳥籠都擱在一旁了,一臉興沖沖的湊過來道:“二哥,你這是打哪兒弄了這么個活寶來,哈哈哈,好個有趣的小奴,真真是笑死我了,笑得弟弟肚子直疼呢,怎么跟個小財迷似的,我還從來沒瞅見過這般膽大包天,又令人捧腹大笑之人,二哥,你身邊可全都是些個奇人異士啊,怪道這幾日都不見出門呢,感情院子里來了這么個活寶,怎么樣,是不是特好玩??!” 赫昭楠湊過來一臉打趣著。 伍天覃聞言,把玩著手中的茶盞,輕聲一笑道:“好玩?有你頭疼的時候?!?/br> 說著,瞥了那赫昭楠旁邊金鳥籠里的那只上躥下跳的畫眉鳥道:“比你那只死鳥還要鬧心呢,爺的院子近來被那狗東西給掀得天翻地覆了,日日被吵得爺頭疼?!?/br> 伍天覃一邊說著,一邊抬手揉了揉太陽xue。 一時,想起方才那小兒扯著嗓子瞎嚷嚷的模樣,他是拿出銀子破財消災的,他是生怕一會兒再鬧下去,那小兒又得跟早上那樣往地上一躺,雙腿一蹬,便在地上一頓亂管,撒潑哭叫了起來。 若那般情形被旁人撞見了,他伍天覃的一世英名便要遭那小兒盡毀了。 伍天覃心道。 “哦,竟還有二哥你收服不了的奴才?說得弟弟倒是越發好奇了起來?!?/br> 赫昭楠一臉興致勃勃地說著,想了想,忽又道:“二哥,你看我這畫眉鳥都玩膩了,近來著實無聊得緊,不若將你這小奴借給弟弟逗弄幾日?大不了,弟弟拿這畫眉鳥跟你換,如何?” 赫昭楠百無聊賴地說著。 話一落,便見那伍天覃手中把玩茶盞的手微微一停。 伍天覃將手中的茶盞往手心里一握,掃了那赫昭楠一眼,對上赫昭楠一臉祈盼的目光,伍天覃忽而瞇起眼,啐了他一口道:“那元寶兒就是個攪屎棍,我怕你招架不住,反倒是沾了他一身的屎?!?/br> 伍天覃難得嘴里冒出了兩句粗鄙之言。 赫昭楠聽了這話雙眼頓時一睜,仿佛更加來勁了,正要再開口提及打趣幾句時,不想這時,只見那黃班頭忽而跳了起來,隱隱有些激動道:“好了么?好了么?” 話一落,便見那黃班頭迫不及待親自朝著后頭后臺方向迎了去,不想,迎了幾步,只見那黃班頭忽而嗖地一下,在原地停了下來,只神色愣愣,目光呆呆地朝著那后臺門口方向癡癡看著。 伍天覃和赫昭楠見狀,便也微微正襟危坐了起來,紛紛順著他的目光朝著那后臺口方向探了去。 人還沒瞅見,聲音先聞來。 “啊嗚,困死老子了?!?/br> 只見那元寶兒張大了嘴,打了個大大的哈切,然后罵罵咧咧的從后臺走了出來。 聲音一落,卻壓根不見元寶兒的身影,走出來的卻是一個俏生生,滿面撲粉,兩腮酡紅,長袖揮舞的……小伶人。 作者有話說: 各位,明天回家,可能下雪,可能會耽擱時間,明天可能會請假一天,勿等哦。 第60章 伍天覃與赫昭楠對視了一眼,二人面面相覷,而后,又再次抬著目光遙遙看去—— 只見自那后臺樓上緩緩走下來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伶人,只見她長袖戲服微裹,淺色戲服不算繁瑣,是最為簡要素雅的那種,白色打底,領口,袖口藍邊滾裹,看著像是一襲中衣,然而領口盤扣斜綴,衣衫裙擺一路垂落到腳踝。 許是那戲服太過寬大寬松,穿在她身上空落落的,只覺得是小孩在偷穿大人衣服似的,卻襯托得那寬大戲服里頭的身段贏贏瘦瘦,芊芊灼灼,那腰肢仿佛盈盈一握般,一掐便能斷似的,頗有幾分弱柳扶風之姿。 又見那小伶人臉上面敷玉脂粉,腮著兩抹濃胭脂,脂粉敷得厚重,臉一時白如雪,若是換作旁人臉上,那便是黃色皮膚上厚厚一層白灰,突兀至極,可偏她臉本就白皙至極,再敷上厚厚一層便不如旁人那般突兀,反倒是覺得襯托得整個五官更加精致飽滿。 又見她口如含朱丹,眉如翠山遠黛,只見小山重疊金明滅,鬢云欲度香腮雪,初看,只見那厚重脂粉將整張圓臉描繪得宛若半個假面人兒,然而那嫣紅的胭脂又將那圓臉襯得粉團玉琢,珠圓玉潤。 她雖做戲子伶人裝扮,可妝面卻比往日里素雅許多,不是花花綠綠的大花臉,僅僅只敷了面脂,眼下兩腮處撲了厚厚一層粉黛,又將往日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用青粉胭脂交替敷撲,再用眉筆將那兩彎細細的吊梢眉一路直接勾勒入鬢,只襯托得往日那張圓滾滾的大圓臉少了幾分稚嫩,多了一絲吊梢媚眼含情之姿,遠遠地看去,似一個含苞待放的小伶人,又覺得像是一尊菩薩座下的玉面仙童仙女似的。 這人,這人—— 伍天覃第一眼并沒有將人給認出來,只以為是戲班子里新來的伶人,伍天覃不由多掃了幾眼,便覺得這個模樣倒是個出挑的,恐是戲班子里培養的頭牌花旦。 可視線來回掃了一圈后,見那后頭再無人出來,明明方才都聽到那元寶兒那粗鄙的聲音呢。 視線打了幾轉后,又重新回到了那張滿臉撲粉,兩腮酡紅的小花臉上,雙眼再一探,隨后嗖地一瞇—— 這才依稀從那白□□粉的小圓臉上探出幾分眼熟來。 遠處那小伶人竟是……竟是元寶兒那狗東西? 這個發現一時叫伍天覃目瞪口呆。 要知道那元寶兒雖生得男生女相,一臉細皮嫩rou,一副娘娘腔模樣,但是除了相貌秀氣娘氣了些外,渾身上下倒是無一絲女兒家氣息,伍天覃便也覺得他雖娘氣了些,卻從未懷疑過他的性別。 可這會兒,看到遠處那張花容玉貌,嬌俏粉黛的臉,那副燕燕輕盈,鶯鶯嬌軟的身段扮相后,伍天覃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便是:那元寶兒莫不是……莫不是個女的罷? 哪有男子扮作伶人,賽過女子的? 雖伍天覃早已預料到那元寶兒若是換上女裝勢必不會太丑,至少定然好過那長生,可見他的女子伶人妝扮,竟那般貼合,那般嚴絲合縫,甚至隱隱有些糊弄,和驚艷到他了。 如何不叫伍天覃不驚詫和生疑。 故而伍天覃雙目一時緊緊盯著那張白□□粉的臉面直有些發怔發直了起來,片刻后,只見伍天覃緊捏著扇面,忽而噌地一下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了,目光湍直正欲再探時,這時,只見樓上那小伶人甩了甩手上那礙事的長袖,撇著小嘴冷哼了一聲,隨即搖頭晃腦咒罵了一聲:“這礙事的袖子,險些將小爺給絆倒了去?!?/br> 他一邊嘟囔著,一邊胡亂揮舞了幾下長袖,然后,一邊歪頭晃腦,哈切連天的往下樓梯下走來。 結果,走到半道上仿佛后知后覺的發現了庭院里眾人的打量,只見他微微愣了一下后,一邊張著大嘴,一邊抬著目光遠遠朝著庭院里探了來,環視一圈,最終,遠遠地與庭院中央那與他遙遙相望的伍天覃的目光對視了個正著。 兩人四目相對。 伍天覃目光微瞇。 元寶兒愣了一下,對上對方端詳審視的目光,他立馬想要一下合上了那又圓又大,哈切連天的嘴,結果,哈切打到一半,如何都憋不住回去了,于是,元寶兒控制不住的當著那伍天覃的面打了個巨大的哈切,大到,喉嚨眼都袒露到了伍天覃眼底。 伍天覃:“……” 哈切一打完,元寶兒便匆匆低頭往自個兒身上探了一遭。 他方才瞇著眼直接睡著了,被叫醒后這才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的往外走,一直走到樓梯口,這才后知后覺反應過來自己這會兒在干什么。 自己收了那伍天覃的金子,應下他穿那女子戲服的要求。 這會兒身上的戲服松松垮垮,兩條手臂上的長袖長約半丈長,抬手一揮,可以直接將袖子甩到了那樓梯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