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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終于坐不下去了,他抬手喚道:“小二,結賬?!?/br> 嗓音是少年人獨有的朗潤音色,清清淺淺的,如珠落玉盤。 小二屁顛屁顛跑過來,滿臉堆笑:“客官,誠惠白銀十兩?!?/br> “這么貴?” “就這價,我們用銀月草的根莖炒茶,髓靈蘭的果實做菜,那都是仙家靈物,尋常店里吃不到的?!?/br> “可你們的銀月草和髓靈果是假的?!?/br> “?。?!”店小二雙眸圓瞪,“客官,你話不能亂說!我們這茶館是慕寒仙長做保,難道他身為一個筑基修士,會騙你這幾個小錢?” “……區區一個筑基?!贝鞫敷业纳倌贻p聲。 嗓音雖輕,話中輕描淡寫的意味卻強,帶點滿不在乎的孤傲,似乎筑基在他眼中,不過螻蟻。 店小二聽清了。 他倒吸一口冷氣,抬手直指少年鼻梁:“好啊,我看你不是來吃茶的,是來搗亂的!你等著,慕寒仙長此刻就在店里,我把他請出來與你對峙!” 手抬得過猛,掀開了少年面上白紗。 茶館里的人頓時感覺眼前恍了一下——斗笠下露出一截尖削精致的下顎,脖頸白凈得好似一抹光,明澈漂亮的黑眸一晃而過,眼底仿佛灑著碎鉆。 吃茶的人也驚了。 洛水鎮哪來這么好看的人,莫非也是修士? 兩個修士對峙…… 真刺激! 吃茶群眾頓時來了興致,也不聊什么“龍門月”了,齊刷刷地端坐小板凳開始看熱鬧。 斗笠少年站起來了。 斗笠少年從座位后走出來了。 他抬手正正斗笠,姿態如行云流水,一身白衣不染纖塵,墨發在微風中輕輕飄揚,僅是站著,便讓人想起絕峰之巔,高處不勝寒的仙人。 這一身自然流露的高人氣質震住了吃瓜群眾們,有人癡癡仰著頭,唇邊掛兩三片茶渣,口中呢喃:“仙、仙長……” 仙長真年輕。 仙長真好看。 走路的樣子好看,抬手的樣子好看,彎腰的樣子都那么出塵脫俗……誒? 片刻之后,店小二從后堂低頭哈腰地請出了一位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周身靈光縈繞,面色陰沉:“你說那個搗亂的人在哪兒?” 店小二忙指向角落:“在那兒……人呢?” 滿堂靜默。 吃瓜群眾目光微妙,神色復雜:“……人走了?!?/br> “剛走的?!?/br> “走的后門?!?/br> “溜得賊快?!?/br> …… 晚霞漫天,頭戴斗笠的郁小潭在狹窄的小巷里飛奔。 跑出兩條街,他才微喘著停下來,心有余悸地朝后瞄了眼,確認沒有人跟上來,登時長出一口氣。 “好家伙,”少年懊惱,“他店里還真藏著個筑基???” 停頓片刻,他又低低地呸了一口:“都筑基修士了,還坑老百姓的錢,臭不要臉?!?/br> 不過深思片刻,郁小潭無奈地發現,他竟沒法制裁那家黑店。 慕寒仙長周身靈光縈繞,在百姓眼中是極厲害的表現。 郁小潭雖見多識廣,明白那其實是依靠藥力突破,根基不穩,再難后進的征兆,但是…… 他打不過。 他連這樣一個已至中年,只能靠嗑藥筑基的廢柴也打不過。 人家好歹筑了基,他郁小潭卻是廢柴中的廢柴,修行十載毫無寸進,多少靈藥磕下去都沒能突破天人之障,在山上蹉跎十幾年,最終被趕出了宗門。 登天門時有多風光,灰溜溜離開時就多狼狽。 世間百姓有所不知,年年三月他們翹首以盼的“龍門月”,其實也是各大宗門逐出棄徒的日子,那些資質低劣、不堪大用的弟子會在這一天被遣散回家,此生再與修行無緣。 可民間只聞新人笑。 哪聞舊人哭? 可憐兮兮的“舊人”郁小潭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轉了幾圈,直到暮色西移,終于磨磨蹭蹭朝小鎮西北的方向走去。 剛來到這個修仙世界時,他的家就在那里。 也不錯了,郁小潭努力安慰自己,上輩子他是孤兒,孑然一身,兩手空空,這個世界的家里好歹有個餐館,有個莊園,算是繼承萬貫家財啦。 而且郁小潭知道自己是穿進了一本玄幻小說,對于小說中的重大事件還殘留著些許印象,知道哪里該避開,哪些人不能惹。 想起這個,少年心里就涌起一絲苦意。 初穿越時,他心高氣傲,自以為是穿書流大男主,躊躇滿志要搞一番大事??涩F在十年過去,糟糕的資質將郁小潭的修仙路卡得死死的,歲月這把殺豬刀將他高傲的心氣一點點磨了骨,去了神,空留一個自欺欺人的軀殼,只能哄哄一群沒見識的凡人。 算了,都算了。 修行不成,就回家安安穩穩做個富家翁吧。 一生富足,平安喜樂。 倒也不錯。 順著小路繞過幾道彎,郁小潭記得自家莊園就在前方。 可片刻后,出現在他眼前的卻是一座破敗的木屋—— 狹小簡陋,屋頂茅草在狂風肆虐下撲簌簌地顫。 旁邊樹一根木桿,掛張滿是窟窿的破布,其上一個“店”字在凄風苦雨中無助飄零,似一株無根浮萍。 郁小潭故作灑脫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