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死灰后他們后悔了 第114節
“那時候先生只有兩歲半,走路還摔跤?!蹦赀^七旬的明總管從容補充,“泳倒是已經游得很好了?!?/br> …… 有些人一聽到“兩歲半”就眼睛锃亮,立刻坐直,還因為擔心自己的短期記憶不穩定,拿出了鉛筆和便簽。 明危亭沉默片刻,起身走過來,把手罩在明熾兩邊的耳朵上。 明熾把手上的松仁放下去,握住明先生的手。 他和祿叔交換了個視線,保持嚴肅,把笑全藏起來,仰頭跟先生商量:“就聽一小段?!?/br> “可以選擇十二歲以后的內容?!?/br> 明危亭低頭,也跟他商量:“兩歲半的時候,我的表現應該不夠沉穩?!?/br> 這回明熾用上所有的力氣才把笑拼命壓牢,咳了幾聲,抿著嘴角抬頭,明目張膽地欲言又止。 明危亭想了一陣,嘆了口氣:“糟了?!?/br> “有些人會看口型?!泵魑Mふf,“得想個辦法,把眼睛也擋上?!?/br> 明危亭畢竟只有兩只手,他想了想方案,索性繞到明熾面前,兩只手捂著明熾的耳朵,把人直接攏到懷里藏起來。 有些人徹底不忍了,笑到從椅子上掉下來,站起身,拉著明先生一塊兒坐下:“影子先生,就算是世界上最酷的人,兩歲半的時候走平地也是會摔跤的?!?/br> 明危亭被明熾拉著坐下,手里又多了杯剛沏好的涼茶,眼里也透出笑來。 就算再沒有接觸過育兒方面的知識,也幾乎沒有接觸過這個年齡的人類個體,也總還大概能猜得到這件事。 他只是很喜歡這種氛圍,這種感覺以前沒有過。 他從少年時起跟船負責獨立航線,有時會看客人閑聊,一家人在甲板上邊欣賞風景邊談天,心里猜得到最放松的情形也不像現在。 書房的沙發偏軟,明危亭拿過靠枕,放在明熾腰后:“真的?” “真的?!泵骺偣芤姸嘧R廣,在旁邊點頭,“四歲半的時候還會掉牙,說話會漏風?!?/br> …… 明家先生放下涼茶,想從沙發里站起來,回書桌前去簽字了。 明祿也多了笑意,給明熾打了個手勢。明家的小少爺立刻心領神會,把自己的手塞進明先生剛放下涼茶的手里。 明危亭幾乎不停地握了幾天的筆,被明熾把手塞進來,就又不由自主坐回去。 他把那只手攏在掌心,抬起空著的手敲明熾的額頭,輕輕嘆氣:“怎么能被祿叔帶壞?!?/br> 那只手敲下來的力道就相當輕緩,明熾一點也不緊張,眼睛彎起來,大大方方稍低下頭給他敲。 “先生該多放松?!泵鞯撜f,“先生的父親放松的時候,是會拉著夫人去放煙火的?!?/br> 就比如明家歷任先生里最年輕的這一位,現任的明先生在兩歲半的時候,問完這個問題以后。 夫人還在世的時候,上一代明先生的性情和后來幾乎完全不同。 明危亭對父親的印象不算親近,在他這里沒有發生過什么矛盾和傷害,太過溫馨和親昵的家庭記憶。 他和上代先生的關系,就像是岸上那種再普通不過的父子——父親的身心都在工作上,兒子的性情也獨立沉穩,家人之間會互相關切,只是這種關切通常不怎么表達。加上航線的緣故聚少離多,親緣自然也疏遠。 會出現這種情形原本也有不少無奈,明家在公海上地位特殊,要做“先生”就必須能完全獨當一面,溫情在其中要排到很靠后的位置。 ……況且。明祿敘述的話頭頓了頓,停下來想了一陣。 況且,上代先生是真的很喜歡夫人。 那天明危亭問完后,上代先生的反應是問夫人,做明先生的夫人是不是經常要這么累。 夫人上船之前是書香門第里最不聽話的那個。家里成堆成堆地出文學家和教授,女孩子個個文雅溫柔,偶爾坐郵輪放松度假,恰好遇上了上代先生親自跟船。 那時候他們都二十出頭,明祿其實不太清楚起初是怎么回事——總之他被上代先生拉去幫忙,兩個人坐了一整宿揪著頭發出主意的時候,那一趟航線其實已經是最后一天了。 后來的事其實有不少波折,這樣的家庭不至于去干涉子女的感情,但也不會放心一個在海上漂泊居無定所、身份來路都不明的怪人……不過還好,最后的結果總算圓滿。 上代先生留了紙條,決定把選擇權完全交給夫人自己,在港口等到八點。七點五十七分剛過,夫人拖著行李箱氣喘吁吁地沖過來,一邊喊著明祿一邊把箱子砸過去,拎著裙擺就跳上了先生的船。 夫人其實一直都不知道,那天先生打算一直等到十八點,然后再等八個小時。 …… 所以在明危亭問了這句話以后,上代先生也忽然想起,夫人自從跟著他做了明先生的夫人,好像就很久都沒出去玩過了。 明危亭聽到這里,忽然隱約有了印象:“那之后,父親和母親不見了一個月?!?/br> 他不至于連兩三歲的事都記得,但明家的先生忽然消失了一個月、完全杳無音信這種事,畢竟實在太過少見。 即使是他和祿叔這次在港口停留這么久,也是有明確行蹤的。公海上的人也知道明家在處理沉船的事,如果有什么急事要他出面解決,會設法托人帶信過來。 但那一個月里,的確沒有任何人找得到明家上代的先生和夫人。 有祿叔坐鎮,明家在公海的威望還不至于一個月都撐不住,其實也并沒出什么亂子。只是這件事鬧得多少有些人心惶惶,后來還經常被人提到。 “先生安排好那些雜事,帶著夫人偷跑去玩了?!?/br> 明祿笑了笑,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地特地補充:“不是潛水、養海螺、出海釣魚、看日出日落這種玩?!?/br> 明先生握著小少爺的手,坐在沙發上,捧著涼茶抬起視線。 明祿輕咳了一聲,點到即止不再玩笑,繼續拉回話題向下說。 上代先生和夫人把兩歲半的明危亭丟給明祿,去度遲來的蜜月,找不到人見證很是寂寞,所以動不動就給明祿發錄像和照片。 先生陪夫人去參加化裝舞會,去玩明先生絕對不適合的、相當幼稚的水上樂園。去島上的密林里探險,和當地的土著一起踩著篝火飛濺出的火星跳舞。 先生用滑翔翼帶著夫人在海上飛,海面的水汽撲上來,他們一起穿過躍出水面的魚群。 “還有煙花?!泵鞯撜f,“不是郵輪上準備好的煙花表演,是夫人親手放。煙花會映在水里,映在哪個地方,他們就去追哪個地方的影子……先生,您小的時候也被抱著玩過?!?/br> 明危亭坐在沙發里,沒有立刻開口。 他的確對這些事毫無印象,他記事時母親已經過世,那之后的父親嚴肅沉默,總是顯得很疲憊,很多時候會看著他一言不發地出神。 他原本就是這種性情,其實從沒認為這樣相處有什么不對……只是祿叔難得提起這些,他聽了,忽然能夠完全理解父親。 如果他和明熾被迫永遠分開——這種假設當然不好,絕不會發生這種事,除非在六十年、七十年或者是更遠以后——但如果真的發生了,在之后的漫長時間里,他也不會比父親對生活更有什么熱情。 “好了?!泵鞯撜f完了話,笑著起身,“先生,該出門了?!?/br> 明危亭蹙了蹙眉:“這么快?” “聊天的時候,時間就是會很快?!?/br> 明祿打開懷表看了看:“下午三點整有一場發布會,之后會約見幾家紙媒,接下來還有郵輪公司的幾筆生意需要談?!?/br> 這次事故的應對和處理都很完善。傷者全部安全出院,失職的船長引咎離職,后續依法追究責任。明家下屬的郵輪公司主動聯系賠付,對全部旅客和船員的損失都已經予以了相當程度的補償。 只是畢竟是一場海難,造成的影響不可能那么快就抹除,郵輪公司還需要展現出相當的誠意,來逐漸打消公眾心中遺留的恐慌和不安。 這些都是早就安排好的日程。接下來幾天的時間明危亭都會留在外面,明祿也需要跟出去,要留下明熾自己負責看家。 明熾坐在沙發里,迎上影子先生的視線,立時舉手自證:“我兩歲零二百五十四個月了?!?/br> 明危亭啞然,蹲下來敲他額頭:“好好吃飯?!?/br> 明熾也從沙發上飛快滑下來,面對面蹲著,相當幼稚地跟明先生手拉手:“好好睡覺?!?/br> …… 明祿出門去吩咐司機,讓司機把車泊在門口等。 他說這些,當然不是特地為了讓先生沉湎過往,等安排好了來接的車,就輕手輕腳走到門邊。 這一回的先生和小少爺,好像比上代先生和夫人稍微不成熟一點點。 比如兩個人道別,居然是蹲在沙發前面,頭碰頭手拉手。 明祿不動聲色,打了個手勢讓人出去準備,靠近門口。 “化裝舞會,水上樂園?!?/br> 明家的先生果然什么都學,提醒明熾往便簽本上記,又低聲問:“你喜歡滑翔翼嗎?” 明熾還真的仔細想了這個問題。 姨姨要是在的話,一定會相當喜歡、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刻去玩……但綜合考慮他被姨姨拉去沖浪、蹦極、跳傘和滑索速降的體驗,他其實是稍微有點打怵的。 至少目前還打怵。他想自己以后說不定會喜歡上極限運動,喜歡那種腎上腺素飆升的刺激感,但近幾個月他要是敢這么干,荀院長可能要愁到來抓他回去住院。 明熾猶豫了半天,壓低聲音,小聲商量:“這個先過吧……” 明危亭立刻松了口氣。 他也不擅長滑翔翼,雖然父親也曾經訓練過他很多次,但他每次從上面下來都不太穩重,可能會平地摔。 時隔多年,現在或許不至于再有這種情況,但留下的心理陰影還是難免多少存在。 “那就行了?!泵魑Mぬ鹗?,攏住他的頭頸輕輕揉了揉,“火苗?!?/br> 明熾放下便簽本抬頭。 “我要出去做事,可能幾天才回來。這些天如果無聊,可以看一看你寫的那些信,都在我的電腦里?!?/br> 明危亭說到這里,停頓了一會兒。 他回想祿叔的提醒,特地和郵輪的煙火表演作出區分:“等我回來,可以抱著你去追煙花嗎?” 第70章 記者 小少爺肯定是答應了。 看先生上車之后的心情, 和低頭cao作手機聊天的頻率就不難推測得出來。 明祿放了心,由副駕轉回身,把整理好的資料遞給明危亭:“先生, 這是到時候可能用得到的部分?!?/br> 明危亭放下手機, 伸手接過文件夾。 郵輪事故的事他全程親自處理, 即使是在醫院這些天,一切也按照當初定下的章程運轉。 明危亭大致看過一遍, 心里有數,合上文件夾放在一旁:“祿叔?!?/br> 生意的事按部就班,總會有事故和意外發生。只要處理及時妥當, 收尾的事項固然繁多瑣碎, 但難度并不大。 明危亭問:“輿論是什么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