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死灰后他們后悔了 第78節
“我?!瘪槦胝{整著氣息,慢慢開口出聲,“我會……” 他還在全神貫注斟酌,明危亭卻已經接過話頭:“會超級酷?!?/br> 明危亭記憶并背誦:“酷給我看?!?/br> ……幸運粉絲果然記得非常牢。 駱熾忍不住笑,他索性不再多花力氣重復一遍,輕輕眨了下眼睛。 明危亭眼底也被他染上笑意,抬手碰了碰駱熾汗濕的眉睫,幫他把額發輕輕撥開。 他理解了駱熾為什么會說“我們隔著?!?,“星星要夠亮”。 駱熾比任何人都珍視善意。但駱熾完全不像駱家人,他從不覺得,他人對自己的善意是理所應當、不給不行的。 想握住一只手,就主動把手伸出去。想被招手和鼓掌,就抱著吉他跳到舞臺上。 駱熾不認為是他來晚了,駱熾也不覺得他晚。在那場雨里,駱熾想找一個人相信自己,所以就留住他,賣給他那幅畫。 …… 越是想清楚這些,就越無法理解那些親手把駱熾推進濃霧和冰海里的人。 明危亭會處理這些事,它們已經和駱熾不再有任何關系。他收回心神,抬手攏住駱熾隱隱開始發軟的頭頸,摸了摸駱熾的頭發:“現在就很酷?!?/br> 他的確盡力去網絡上學該怎么做粉絲,但依舊學不會那些天花亂墜的夸獎盛贊,所以從來都只是把自己真正的想法說出來。但也是因為這樣,每次說出的話語氣認真,顯得格外鄭重。 駱熾當然也能分辨得出,耳朵迅速跟著熱了熱,抿起嘴角。 體力空耗,他實在有些暈眩,閉上眼睛安靜歇了一會兒,再三被壓下去的倦意終于慢慢攀上來。 “要是你有條船?!泵魑Mづ隽伺鏊难劬?,“你會是最受歡迎的船長?!?/br> 駱熾微闔著眼,在睡意邊上徘徊了一會兒,小聲把秘密告訴他:“姨姨也想讓我做船長?!?/br> 明危亭點頭:“姨姨慧眼識人?!?/br> 駱熾被他一本正經的語氣逗得笑出聲。 明危亭喜歡看他笑,握住他微蜷的手指,心里也跟著放松,把那只手放進自己的手掌里。 明家從船上來,所以他能想到的內容當然也都和船有關。倒是駱熾剛從太過長久的混沌倥傯里醒過來,只剩輕松的空白茫然。 …… 在剛才那一場割rou剔骨的劇痛里,過往的牽絆全被燒干凈,才發現原來已經走到那條路的盡頭。 駱熾站在路的盡頭。 他站在這里,孑然一身干干凈凈,慢慢想起一些事。 有些值得高興、有些叫人難過,還有大把大把完全沒有必要細看,只要隨便扔在角落不必管。 他想起任姨的墓。 駱熾和那座墓固執地對峙了十年。. 冰冷的石碑攔住他,不準他下去找任姨,卻也會沉默著允許他靠著低聲說話,靠著睡著,靠著彈他的琴。 有時候駱熾從墓園出來,會一直走,走到完全走不動為止。 駱熾其實還有力氣,他只是沒有辦法跨過那個路口。 那個路口有一家公立醫院,醫院的對面的路邊有長椅。他會在長椅上坐很久,久到他開始困得睜不開眼,在意識開始恍惚的時候,他會看到醫院門口站著駱枳。 …… 十歲的駱枳站在醫院門口。 那天的太陽好曬,曬得空氣里都像是滾著熱浪。那種亮度的暴曬下一切都像是白亮的,樹葉打蔫,知了有氣無力地叫。 駱枳抬起手,捂住一只耳朵,嘗試著分辨那是蟬鳴還是耳鳴。 他從家里偷跑出來,來醫院看一個人。 他打聽到趙嵐jiejie在這里,想去看看對方的傷養好了沒有,還做不做噩夢,還會不會每天都夢見有人往死里動手打她。 他用貝殼做了一艘船,但是沒有送出去。 從那個魔窟里臨逃出來前,他們給外面悄悄發消息的事被發現了,被分別關在了兩個地方,那些天出了很多事。 駱枳在精神科的門口趴著窗戶,看見里面的人影。 遠比年齡顯得蒼老的夫妻出來見他,歉疚地蹲下來,把他攔在門外。 忙得腳不沾地的女孩剛拎來一罐補身體的湯,看見他就也蹲下,拉著他的手小聲說對不起。 “弟弟,對不起?!备咧猩虬绲呐⒀劬νt,小聲跟他道歉,“對不起,jiejie生病了,會做好多噩夢的病……” 駱枳當然能聽得懂。他用力搖頭,把裝禮物的盒子藏到身后,和趙家人約定了jiejie病一好就去找她玩。 那家人那么好,趙嵐jiejie的病也一定會好。 駱枳清楚這種病不能受刺激,在完全康復之前,最好不要見任何可能會引起過去創傷性記憶的任何事。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他好像就成了那根引線。 他身上好像多了一個叫所有人煩躁痛苦的開關,這種感覺不太好,他不想這樣的。 不過趙嵐jiejie的病一定會好。 那家人那么好。 駱枳站在醫院門口,抱著貝殼船,沒能分辨出那是不是蟬鳴。 他暫時想不出要去什么地方,房間已經不是他的了,家也不是,他站在路口,想著要不要去一趟海洋館或者圖書館…… 想到這,駱熾就忍不住偷偷地笑。 他覺得自己的記憶一定是趁他不注意,把這一段自主加工過——畢竟那種畫面還是有點太夸張了。但在十歲的駱枳的記憶里,接下來的場景,就真的是任姨威風凜凜地披著太陽光一路飆車殺過來。 任姨威風凜凜地殺過來,把他不由分說拖上車,第一件事就是往他嘴里塞了根冰棍。 冰棍超級涼超級甜,像魔法棒。 反正在十歲的駱枳眼里,那一定是根魔法棒。 那之后的一切都忽然變得完全不一樣。任姨把他拎著的貝殼船放好,問他想去哪玩,發現他自己也不知道,就把他帶去了一家室內游樂場。 他在駱家從沒接觸過這種地方,站在原地不會動。 任姨拎著他去抓娃娃,拖著他去玩蹦床,把他塞到場地里去開卡丁車,最后又抱著他從超級高的滑梯上一路飛下去砸進大片的海洋球。 他差不多被藍白色的海洋球淹了,又被任姨抱著舉起來,他從不知道海洋球居然這么好玩。 “火苗?!比我淘诤Q笄蚶飭査?,“和不和姨姨回去?” 他已經很久沒再被人叫過火苗,幾乎沒反應過來這是在叫自己,被任姨敲了腦袋才回過神。 任姨問他:“和不和姨姨回去?” 任姨超級嚴肅地看著他,一只手緊緊握著他的手,好像只要他一點頭,就會被任姨帶回家。 ……他那天大概差不多點了一百次頭。 可能這一段也被記憶加工過。他那時候還很穩重,總被說像個小老頭,應該不會做出這么不符合形象的事。 但他的確在心里點了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的頭,他恨不得立字據。 任姨一直帶他玩到天黑,領著他回家,當著別的小孩子又給他買了好多玩具,還有冰棍。 他其實沒怎么玩過玩具。 家里有玩具,但他大多都是用玩具逗meimei。meimei比他小了快三歲,他從懂事起就在學著怎么做哥哥。 他拎著那么多玩具,一只手被任姨牽著,偷偷咬自己的舌尖,想要確定是不是夢。 當然不是夢,怎么可能是夢。 冰棍那么涼那么甜。 他在車上抱著貝殼船睡著了。任姨叫了司機來開車,自己抱著他,輕輕摸他耳后那片猙獰的疤痕。 那原來是知了在叫,不是耳鳴。他一點都沒有耳鳴,他聽得超級清楚。 任姨說,火苗會有真的船。 火苗會有真的船,火苗會平平安安長大,火苗會超級自由。 任姨說,火苗要做船長。 …… 和那座墓開始對峙的那天起,他沒辦法跨過那個路口了。 他坐在長椅上,一直坐到看到十歲的駱枳,然后把這一整段記憶都仔仔細細回想完,嘴里都是甜的。 怎么會那么甜,他經歷過那么好的事。 任姨問他要不要一起回去,他怎么可能拒絕?他怎么可能不回去。 他怎么可能不回去。 任姨把他的手拉得那么緊。 …… 駱熾蜷了蜷手指。 他花了很長時間,終于一點一點彎曲起自己的手指,碰到掌心,輕聲開口:“姨姨?!?/br> 明危亭輕挪了下手臂。 駱熾頭頸軟下來,他的身體完全不著力,人無聲無息地落進明危亭頸間。 明危亭摸了摸他的背,想要幫他把外套掀開,卻發現外套的一角被駱熾的手攥著。 駱熾蜷在外套里,呼吸平穩,掉進一場夢。 明危亭慢慢停下動作。 他原本想要去把制氧機拿進來,叫醒駱熾,讓駱熾吸一陣氧再睡。以免醒來后仍然覺得頭暈困乏,去沙灘也難打得起精神。 …… 但這件事似乎也并不是太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