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死灰后他們后悔了 第31節
駱枳是因為這個,出現在望海別墅的嗎? 在別墅的那一個晚上,駱枳究竟都做了什么? 郵輪上,駱枳變成簡懷逸口中的那個樣子,和這件事又有沒有關系? “為什么是昨晚?!瘪樷x說,“昨晚發生什么了?” “聽說簡懷逸請你們一家去坐郵輪了,我就去淮生娛樂繞了繞,拿到了一些東西?!?/br> 任塵白說:“對了,你是要簡懷逸的把柄吧?我一會兒發給你?!?/br> 駱鈞現在完全沒在想什么把柄。 他慢慢攥了攥拳,掌心那片冰冷正在蔓延,他的手指都已經開始發僵。 因為電話對面的任塵白并不知道駱枳也在郵輪上,還在沿著這個話題繼續隨口聊天,和他說更多的話。 任塵白甚至多半不知道郵輪沉了,任家的生意沒有海上走的,任塵白也沒有看新聞的習慣。 如果不是切身相關,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對所有發生在這個世界上的大事,隨時隨地了如指掌。 ……甚至即使是切身相關,也未必就能了如指掌。 駱鈞聽著電話里的聲音,他甚至已經不太確定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做一場夢。 因為他對駱枳太壞了,所以被最護著駱枳的任阿姨教訓,做了一場荒誕又離譜的怪夢。 “你現在不煩駱枳了?那就多讓你知道點東西,對你不認的那個弟弟再好一點?!?/br> 任塵白半開玩笑地調侃了他一句,又繼續向下說:“你那個領帶夾其實是駱枳想辦法弄來的,我mama幫他牽的線?;送Υ蟮牧?,駱枳送你的生日禮物……” 駱鈞問:“為什么不早告訴我?” 大概是他的聲音實在太冷硬失禮,任塵白頓了片刻,才啞然回敬:“駱大少爺,我早告訴你,你不會把這個領帶夾摘下來扔海里此生不見嗎?” 任塵白只是隨口反擊,并沒有特指什么事,他們常這么開玩笑,但駱鈞卻像是被這句話活剮了。 駱鈞忽然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息。 他眼前有些發白,身體彎曲著傾下去,一只手死死攥住耳機線上的話筒。 簡懷逸窮圖匕見,決定徹底和駱鈞撕破臉的時候,曾經對他說,他有一天可能會發瘋一樣找人去那片海里撈一個月。 駱鈞的確已經在被自己的罪罰著。 他以為這就是極限了,他不覺得還會有什么懲罰比他承認自己有罪更嚴重。然后他發現原來一切都根本沒有開始,直到現在那場凌遲才真正剮下第一刀。 還有多少在等著他? 他忽然再也不敢去翻找自己的記憶了。 他終于意識到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懲罰,那些過往全變成了鮮血淋漓的漆黑荊刺,他甚至提不起足夠的勇氣再去里面找駱枳的痕跡。 他會扔嗎?他當然會扔。 他一直都是這樣。 駱枳送給他的那些禮物,都被他不屑地隨手拋開,早已經找不到丟去了什么地方。 哪怕那個領帶夾對他來說意義非凡,哪怕它幫他贏來了第一筆八位數的單子……如果想到這是駱枳幫他的,大概也只會讓那個時候的他覺得恥辱和煩躁吧。 他大概會再也不戴那個領帶夾,大概會惱火駱枳多此一舉,他不會去想這里面究竟有多少惱羞成怒。 他想起那條濕透了的冰冷的領帶。 他甚至不知道領帶夾是什么時候掉下去的。 領帶夾太不起眼了,他沒有注意。 駱枳呢? 駱枳起眼嗎? 駱枳究竟掉在哪了,駱枳有沒有呼救,駱枳有沒有看見他? 駱鈞被困在每一種可能里,他發現這些可能沒有一種不殘酷,沒有一種不讓他只是站著都仿佛被海水涌上來溺去肺里的全部空氣,他聽見耳機里的任塵白還在說話。 “我又聯系不上他了,他是又換電話了嗎?” “我沒找到他……本來是不知道怎么就心軟了,想讓他跑出去松快幾天的,沒想到真被他跑了?!?/br> 任塵白似乎在翻閱文件,聲音依然有些漫不經心:“他身體還好吧,現在還難受嗎?” “……好吧?!瘪樷x慢慢松開僵硬的手指,“應該不會難受了?!?/br> 任塵白應該是點了點頭,他那邊還有個會要開,已經差不多到了時間。 任塵白又向助理確認了一遍,承諾了會在隨后把簡懷逸的那些把柄發給駱鈞,就準備掛斷電話。 駱鈞叫住了他:“任塵白?!?/br> 任塵白往會議室走,他伸手扶了下藍牙耳機,背景音變得空曠:“還有事?” “你……找一找他吧?!?/br> 駱鈞說:“你找一找駱枳,幫幫我,我把我弟弟弄丟了?!?/br> 駱鈞低聲說:“我在哪兒都找不到他了?!?/br> 第23章 許可 因為駱鈞這幾句莫名其妙的話, 接下來的整場會議,任塵白都沒能徹底集中精神。 他無論如何都想不通,駱鈞這話究竟是什么意思。 駱枳又不見了? 這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駱枳根本就不常待在駱家——就算駱枳想, 駱家人也容不下他。那位駱夫人超不過十二個小時就絕對要鬧, 除非把駱枳塞進最角落的偏僻客房里去。 要不是這樣, 一開始也用不著把駱枳寄養在他們家了。 任塵白靠在座位里,聽著部門匯報, 手里還在擺弄著早已掛斷電話的藍牙耳機。 他依然戴著那副溫文爾雅的面具,聽著一個部門經理侃侃而談著些不知所云的東西,強烈的煩躁不耐卻一點一點沿著脊后爬上來。 ……一群廢物。 連他自己也不清楚,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冷嘲念頭, 究竟是針對那些尸位素餐的下屬, 還是在遷怒連駱枳都看不住的駱家。 駱家當然不可能看得住駱枳, 這件事里甚至就有他自己在推波助瀾。 從很早開始,任塵白就在做這件事,從他們還很小的時候起, 從他甚至還不恨駱枳的時候起。 靠著不動聲色地縱容、甚至是引導著駱枳回駱家,任塵白一次又一次讓駱枳徹底看清楚那一家人的面目。 他滿懷信心地從容等待著駱枳徹底死心,然后就好好留在任家, 和他們永遠做一家人。 任塵白想不通,母親為什么會因為這個罰他。 駱枳十二歲那年, 被駱夫人從二樓推下去摔斷了腿,又被母親帶去望海別墅養了三個月的傷。 任塵白很高興,想要去找駱枳, 卻被母親告知不準他去, 也不準他在駱枳傷好之前露面。 所以任塵白也完全不知道,母親居然還送了駱枳一輛車。 為什么要送給駱枳車? 為了讓駱枳跑?跑到沒人找得著的地方? 任塵白垂著視線, 他的手指無意識用力,幾乎硬生生捏碎了那個藍牙耳機,才又被那個部門經理發言結束的掌聲提醒回神。 ……一切就是從那三個月開始變化的。 那三個月里,駱枳找到了新的愛好,開始在母親給他專門開出的一整面墻那么大的畫布上畫畫,開始自己學吉他唱歌。 每天晚上,駱枳都興高采烈地和任塵白聊他的吉他。 任塵白看著他的進步突飛猛進,看著一周前還磕磕絆絆的曲子飛快被彈得流暢??粗郧斑€只敢跟在他身后、對外人警惕抵觸的男孩子,主動去海邊的篝火晚會和游人們玩在一起。 任塵白看著坐在沙堆上彈弗拉門戈的駱枳。 那天有很多人在篝火旁聽他的吉他,火光映得少年的臉泛著紅,眼睛里亮得像是落進去了星星。 駱枳坐在沙灘上,短發被海風撫摸著。他抱著手里的吉他,即興的活潑熱烈的調子從他懷間淌出來,像是野火在燎原地自由地燒。 那個沉默安靜到有些陰郁,總是一個人躲在任家某個沒人看得見的角落里出神的男孩子,就像是忽然接觸到了一點點火星,然后瞬間騰起來的熾烈明亮的一團火。 很多時候任塵白甚至忍不住覺得奇怪,駱枳是不是永遠不會有心如死灰的那一天。 是不是只要給他一點火星,哪怕是一丁點的希望的亮光,他就能給自己找出來要好好地高高興興活下去的理由。 是不是只要有一個人還對他好,他就還能跌跌撞撞地掙出最后一絲力氣,從拖著他陷下去的泥淖里爬出來。 …… 任塵白終于捏碎了那個藍牙耳機,破碎的塑料殼格外尖銳,狠狠戳進他的指腹,血瞬間涌出來。 正在發言的部門經理嚇了一跳:“快!這怎么——” 部門經理瞥見任塵白眼底的陰郁冰冷,懾得一顫,本能停住話頭。 “你們是母親過去重點扶持的子公司?!?/br> 任塵白說:“我因為這個原因,給過你們很多次機會?!?/br> 他的語氣平淡,在座的諸人卻依然嚇出了一身冷汗,整間會議室里都寂得鴉雀無聲。 任塵白卻又突兀地沉默下來。 他看著指腹汩汩冒出的血,腦海里卻又出現了病房里那個無聲無息仿佛已經死去的駱枳。 他那時候還不知道駱枳已經昏迷了,駱枳被他甩開,額頭磕在床腳,傷口卻沒有什么血淌出來。 就好像那具身體里的血其實已經被放得差不多了,因為實在沒什么可以淌出來,所以整個人開始慢慢冷下去。 那是在駱枳剛回來的那兩年里,也從來沒有過的蒼白和安靜。 任塵白親手把駱枳推進了那片泥淖。他看著駱枳掙扎,看著駱枳握不住任何一只手,他給駱橙打電話,讓駱枳親耳聽見他最在乎的meimei怎么不顧他的死活。 駱枳果然如他所愿一點點沉下去,一點點被冰冷的黑水吞沒,卻依然從不對他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