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死灰后他們后悔了 第28節
“船體傾斜,我們就被你推了下去?!?/br> “駱枳一掉進水里就沒意識了,我抱不住他,眼睜睜看著他沉下去?!?/br> “我拼命喊你救他,可你只是把我拉上了船,你沒有及時通知救援,因為救生艇只能再上一個人了……” 簡懷逸迎上駱鈞眼里難以置信的震驚。 “你是養子?!瘪樷x的聲音喑啞,他沉默了這么久,居然只是說出了一句全無力道的反駁,“父親不會信你的話?!?/br> 簡懷逸笑起來。 他知道自己賭贏了,陰差陽錯,駱鈞完全沒辦法找出任何證據自證清白——至于養子親子,駱家人真的有那么在意親情和血緣嗎?駱枳難道不是他們親生的兒子? 簡懷逸忽然覺得相當嘲諷。 費盡心機步步算計,什么惡心的事都做了,他就從駱枳手里搶來了這么些個東西。 “有道理?!焙啈岩蔹c了點頭,“那就再添一個劇情吧……大哥?!?/br> 駱鈞無聲擰了下眉。 他忽然生出nongnong的不祥預感,雖然不清楚簡懷逸要做什么,寒意卻依然由心底源源不斷地滋生出來。 “干什么呢!”不遠處有人察覺到了他們的異樣,正快步過來,“什么時候了還打架?現在是打架的時候嗎!已經這么亂了……” 好幾個人影匆匆趕過來,混亂的腳步聲響在甲板上。 簡懷逸問:“想過幾天駱枳過的日子嗎?” 他抬起手,握住駱鈞的手臂猛地回拉,用力推在自己身上,身體驟然失了平衡向后仰下去。 駱鈞心頭一驚,要去扯他,卻已經被趕來的船員七手八腳制著,不由分說重重按住。 …… 這個場景實在太熟悉,駱鈞手臂被擰得向背后反折,摔在粗礪的甲板上,心在胸腔里無限沉下去。 他想起那天和簡懷逸打了一架的駱枳。 他其實猜得到駱枳在賭什么氣,駱枳不愿意他們給簡懷逸過生日,因為那本來是他的生日。 可駱鈞很難理解這有什么問題。只不過是一個生日而已,他和父親都從來沒有過生日的習慣,簡懷逸的生日宴也只是用來聯絡社交用的,并沒什么更多的實際意義。 駱鈞以為自己很快就會忘記這件事,他的工作很忙,沒什么時間去照顧一個不成器的四處惹禍的弟弟。 但相同的場景輪轉到他自己身上,他被塞進駱枳的視角,被稍一掙扎手臂就會脫臼的疼逼得滿頭冷汗時,那段記憶又毫無預兆地跳出來。 …… 駱枳被駱家的保鏢擰著手臂,按在地上動不了。他走過去,把駱枳的煙在駱枳眼前捻滅,問駱枳是不是非要毀了他們家。 駱枳卻只是安靜地看著那顆煙,看著最后的火光也一點一點暗下去。 然后駱枳抬起眼睛。 半邊天幕是五光十色的璀璨煙火,駱枳坐在另外那半邊靜黑里,安靜地看著他笑。 “大哥,我二十三歲了?!?/br> 駱枳対他說:“你忘了祝我生日快樂?!?/br> 第21章 付賬 駱鈞以為, 自己一定很快就會忘記這件事。 他不去記很多事,大多都是因為沒有必要。尤其是有關駱枳的印象,他和駱枳實在并不算有多熟——有個合作伙伴聽他提起這件事, 還曾經表現得相當驚訝。 但事實上, 不論旁人怎么想, 駱鈞和駱枳就是不怎么熟。 他們的年紀差得很多,駱枳出生的時候他正在國外讀書, 暑假回來也是去公司實習,在家里的時間非常少。 那時候的駱枳是什么樣? 印象實在不深了,他只記得應該是個相當活潑和喜歡笑的孩子, 最喜歡跟在他身后到處跑, 看見他看書就也像模像樣跟著看書。 過兩年又多了個meimei, 就變成了兩個小不點追著他到處跑, 吵的他頭疼,只好去書房躲清靜。 后來有一天,他被任塵白提醒, 才忽然發現只要他在家,駱枳就變得一點都不吵了。 不光不吵,只要一發現大哥要看書, 駱枳就會悄悄領著meimei去玩具房。 自己還沒有桌子高,舉著玩具踮著腳逗meimei, 抱著meimei耐心地輕輕晃,一直哄著meimei到睡著。 ……駱枳最后一次在他面前胡鬧是什么時候? 駱鈞以為自己不會得出答案,但人的記憶總是不會做合時宜的事。 他越是控制不住地煩躁, 想要把腦海里不休的念頭清出去, 那些記憶就越是在腦子里來來回回個沒完。 是駱枳六歲的生日,他知道、他知道, 所以不要再沒完沒了地跳出來煩他了。 他知道是駱枳六歲的生日。 那天他沒有回書房看書,看著駱枳因為父母把禮物藏起來不給他急得來回打轉,又因為他在,不敢隨便到處亂翻亂找。 他覺得這種游戲實在很無聊,就放下書過去,把駱枳抓起來扛在肩膀上,讓駱枳發現了書柜頂上的禮物。 駱枳那次是真的高興得找不著北了,得意洋洋坐在他的肩膀上,舉著禮物來回晃個沒完,還興高采烈地大聲唱歌。 等終于發泄好了冷靜下來,駱枳才想起大哥不喜歡吵,抱著那個禮物盒子溜到地上,小心翼翼地瞄著他看。 駱鈞也沒想到自己能回想起那么多的細節。 他甚至記得自己并沒有生氣,還和駱枳一起拆了禮物,對駱枳說了生日快樂。 他似乎還隨口答應了駱枳,以后每個生日都會祝他快樂。 小駱枳帶著金色的生日皇冠,對著蛋糕上的蠟燭虔誠地閉著眼許愿,以后的每個生日都快樂。 以后的每個生日都快樂,都想和大哥還有爸媽小妹一起過。 …… 那是駱枳過的最后一個生日。 駱枳就是在七歲生日的當天走失的。那天母親帶著他和小妹去海洋館,回來的時候失魂落魄站都站不穩,抱著父親嘶聲哭喊。 他們花了很長時間,才終于把母親安撫下來,從駱夫人斷斷續續的敘述中得知了當天那場意外的始末。 兩個孩子都不見了。從海洋館出來,駱枳非要買路邊的零食,母親嫌不干凈不同意,駱枳就生了氣。明明都已經已經走出了很遠的一段路,又趁著母親不注意偷偷帶著小妹拐回去買。 母親嚇得魂飛魄散,急急忙忙追回去,可只是轉過一個街角,兩個孩子就不見了。 然后就是報警、懸賞、調查……專長尋人的事務所換了一個又一個,終歸大海撈針。 值得慶幸的是,小妹在一個多月后就被警方輾轉送了回來。 駱橙沒受什么傷,身體也沒問題,只是被嚇得不輕,自己也說不清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父親請了專門擅長幼兒心理輔導的幼師回來,帶了她很長一段時間才好。 但即使只是一個多月,也已經對母親造成了格外嚴重的刺激。 駱夫人開始時不時地幻聽、幻視,整夜整夜地做噩夢,偶爾還會忽然哭叫起來,怎么勸都勸不住。 駱橙回來后,這種情況雖然稍有改善,但駱夫人狀態太不穩定,誰也不敢把駱橙交給她來帶。駱橙也和駱夫人不怎么親,只是沒多久就哭著要二哥,睡著了都喃喃著要二哥來陪。 或許是從駱橙的事上得到了啟發,駱承修哄發病的妻子說是去學校接兒子放學,然后把駱夫人帶去了孤兒院。 那些特地被挑出來的、年紀都和駱枳差不多的孩子被領到接待室,駱夫人渾渾噩噩地,一把從里面抱住了簡懷逸。 然后簡懷逸就被領回駱家,得到了駱家小少爺的身份,和這個身份附屬的一切。 駱家的小少爺原本不叫駱枳,更不叫簡懷逸。名字是任塵白的母親幫忙起的,只的旁邊是火字旁,熾熱guntang,明亮無垢。 三年之后,那個丟了的孩子回到駱家。在母親崩潰而歇斯底里的驚恐喊聲里,小妹也被嚇得大哭起來。駱承修草草在那份重新辦理的身份登記表上姓名的位置添了一筆,火字旁變成了歪歪斜斜的木字旁。 被領回來的男孩子已經不是記憶里的樣子,個頭比養子低了一拳,瘦削沉默,在兵荒馬亂的鬧劇里格格不入地站在不遠處。 男孩的胸口慢慢起伏,看著每一個家人,最后把視線安靜地投在駱鈞身上。 這一次駱鈞的記憶反而不煩他了。 因為他根本什么都沒做。 他那時候為什么會什么都沒做? 或許就像簡懷逸說的那樣,他急于要找一個人來認下沒照顧好母親、沒保護好meimei的責任。 ……或許就連簡懷逸都高看他了。 他只是覺得,這件事和他沒什么關系。 駱枳長到七歲,他和駱枳加起來見過的時間總共也不足半年。而簡懷逸被領養回來后,他也回國陪母親和meimei,慢慢學會該怎么當一個兄長。 他那時甚至忍不住覺得駱枳任性。為什么就因為一個名字,要把全家鬧得雞犬不寧,為什么這么在意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他這樣想著,視線里大概也帶了不耐和譴責。 十歲的駱枳站在他的注視下,臉上的血色一點一點褪去,終于變得徹底蒼白。他慢慢垂下眼睛,唇角被虎牙的尖咬出一點不起眼的傷口,血珠悄然滲出來。 然后駱枳走到柜臺前,抓起筆,一遍一遍把父親改過的那個名字描實。 那一場晴天霹靂的無妄之災,終歸徹底改變了家里每個人的命運和生活軌跡。 在那之后,駱枳沒再有過生日。 ……而他現在坐在這里,做一件在他看來簡直無聊到可笑的事。 駱鈞一點點捻滅指間的煙。 就在船上,他還對駱枳冷語相向,認為駱枳是在和他?;ㄕ?,質問駱枳為什么要偷偷跟上船。 他根本沒看出駱枳的狀態不對,這很難看出來嗎?現在回憶的時候能找出太多異常的細節,可他只是覺得駱枳的反常是源于喝醉了。 簡懷逸說得對,就連現在的他,也還是自私的。 因為一個駱枳已經死亡的可能性,他開始沒完沒了地回溯自己的記憶。 他在記憶里不斷翻找駱枳,試圖證明自己不是對駱枳最壞的那個。 到了這個時候,他依然只是想證明,自己不是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