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死灰后他們后悔了 第8節
因為視線模糊,駱枳的眼里蒙著一層淡淡霧氣。他的瞳孔有點散,反而顯得眼睛更純黑明凈,翦密長睫投落下來一小片陰影。 駱橙被那雙眼睛看著,即使駱枳的目光并沒有明確的焦點,她依然像是被一根極細的針驀地扎了一下。 駱橙不明就里,卻下意識倉促挪開視線:“你不會……你不會不記得,mama是被你逼瘋的了吧?” 駱枳想了想。 他記得自己好像有這樣一道罪名。 那應該是他十二歲那年出的事,駱枳還有些印象,那天他被帶去和駱夫人說了幾句話,后來他們發生了一些爭執。 再后來,他被駱夫人從二樓的窗戶推了下去。 …… 在那之后,駱夫人的精神狀況就明顯越來越不好了。 駱橙的指尖用力擰著衣角,她不知道自己在心慌什么,只是低頭說下去:“你改一改吧,以后不要害人了?!?/br> 駱枳垂了下眼睫,又只是笑不說話。 駱橙這會兒終于隱隱察覺出他的異樣,她蹙了蹙眉,扯了下駱枳的手:“駱枳,你——” 駱枳的手冰得他一激靈。 駱橙下意識松開,她看見駱枳的手臂軟軟墜下去,那只已經很瘦削蒼白的手仰砸在地上,骨節和瓷磚磕出一聲很刺耳的脆響。 駱承修已經準備離開,在門口等她:“駱橙?!?/br> 駱橙有些慌張地回了下頭。 她其實還是怕駱枳,如果爸爸不在這兒,她擔心駱枳會繼續像塵白哥說的那樣,用什么更惡毒的手段給他洗腦。 一想到這兒,駱橙看著安安靜靜不說話的駱枳,不由松了口氣。 如果駱枳能一直這樣,不鬧事不作惡,就只是安安靜靜的就好了。 他們畢竟還有著血緣關系,總不可能完全一點不管他。 駱枳要是不能動也不能說話了,就這么躺在醫院里,她其實可以每個月都來看一看他…… 這樣的念頭冒出來,駱橙先是被自己嚇了一跳,隨即就按照塵白哥教的,靜下心按了按胸口。 并不是她生出了惡毒的想法,而是駱枳做的事實在太過分了。 駱枳是回來復仇的,想方設法要毀了駱家。他逼瘋了mama,又把簡二哥逼得只能在他的陰影里生活,現在還要來逼瘋她。 就連最溫柔的一直照顧他們的塵白哥,也被駱枳的事糾纏得疲憊不堪。 聽網上說,駱枳自己出道的時候以勢壓人,開了公司又想要侮辱公司的藝人,在人家拒絕以后,還動用手段把人家雪藏了好幾年。 …… 這樣傷害他們一家人的人,她沒有去報復駱枳,而只是隱秘地生出一點這樣的念頭,并不是什么錯事。 駱橙把原本要說的話咽了回去。 她甚至沒再看一眼駱枳,就頭也不回地跑出病房,跟上父親匆匆離開。 任塵白出門去送他們,反手合上了病房門。 …… 病房里終于安靜下來。 這一安靜就是三、四個小時,因為任先生提前交待了有家屬要探視,所以查房的醫生和護士都特地避開了這間病房。 直到任塵白處理好了一些事,回到病房,除了天色已經暗下來,一切都還和離開時沒什么區別。 因為駱橙在父親懷里哭得太兇,駱承修怕寶貝女兒喘不過氣,叫人開了窗戶,那扇窗戶現在依然半掩著。 今晚大概有雨要下,夜風灌進來,挾著濕漉漉的冷意。 銀月淺淡,冰冷的光芒鉆過被風撞開的窗簾縫隙,融進屋內未熄的那一盞燈。 駱枳依然垂著頭坐在床腳。 任塵白在門口停了一刻。 他的視線很復雜,但那些復雜最終卻都被冷意蓋去,他走到駱枳面前,低頭看著狼狽的人影。 “知道錯了嗎?”任塵白語氣很淡,“你靠自己是活不下去的?!?/br> 駱枳坐在燈光與月色的交界。 任塵白站在他面前,一貫溫柔體貼的面孔被冷月襯得發寒:“簡懷逸步步為營,你的家人自私冷血,你要保護的meimei,只是個沒有腦子的蠢貨?!?/br> 駱枳安靜著不回話。 “你發現我恨你,所以不想跟我回家?” 任塵白半蹲下來,捏起駱枳蒼白的下頜:“可我不會放過你?!?/br> “我曾經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比螇m白的語調溫和,說出的話卻完全不是那樣一回事,“但我不知道,你也是個養不熟的沒有心的怪物……” 駱枳的身體順著這個力道,無聲無息地靠進他懷里,額頭軟軟地貼在他頸間。 任塵白看著他,手臂不自覺地僵了一瞬。 可那短暫的停滯隨即就被更鮮明的惡心和鄙夷瞬間壓過,任塵白用力甩開手臂,猛然起身:“滾開!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時候——” 他的話頭驟然剎住。 駱枳被他甩開,滾了兩滾重重磕在床角,卻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任塵白忽然被某種強烈的窒息感挾住,他怔忪著蹲下去,把眼前的人翻過來。 任塵白定住似的靜凝了半晌,慢慢抬起手,探向駱枳鼻間。 駱枳的身體冰得懾人。 他安靜仰著頭,手臂軟垂下來,鼻息輕得吹不起半片羽毛。 第8章 搶救 任塵白并沒發現自己的手在抖。 他的神色更冰了,像是被駱枳玩的這種幼稚的把戲徹底激怒,那副溫潤的面具早不知所蹤,只剩下眼底的一片暗沉。 “駱枳?!比螇m白低聲開口,“跟我裝死?” 他把駱枳拎起來,扔在床上,伸手去探駱枳頸側的動脈。 一定是因為不得其法,他探了幾次都沒有收獲,直到把手掌直接貼上駱枳的胸口,才終于察覺到里面那顆心臟微弱緩慢的搏動。 房間里那盞燈不算太亮。 流銀似的月光淌進來,漫過駱枳毫無血色的側臉,最終棲在靜闔著的眼睫上。 像是舀起了一抹安靜嘲諷的涔涔冷光。 任塵白平靜冰冷的面孔上終于出現了隱約裂痕。 他攬住駱枳的后腦,停了停,把人抱得近了些。 似乎是被這一下所驚擾,駱枳終于隱約有了反應,癱軟著的身體微微掙了下,忽然吐了口氣。 任塵白像是陡然驚醒,立刻停下動作。 他顯然做了最值得嘲諷的愚蠢舉動,于是被那一瞬的失措茫然壓住的怒火成倍地翻上來,任塵白嗤笑一聲,右手用力,攥住駱枳的頭發:“玩夠了?” “你還真好哄?!比螇m白冷嘲,“給一點甜頭就演不下去了?” 駱枳沒有回應,手掉在床外。 任塵白這次卻不會再被他這種拙劣的手段愚弄。他把駱枳扔回床上,拉過床旁的心電監護儀,左手掀起駱枳身上那件空蕩蕩的病號服。 病服下的身體瘦得怵目,蒼白皮膚上攀附著大片磕碰出的青紫。 任塵白眼尾跳了下,卻又像是毫不在意,只是打開儀器,又把電極片按位置逐個貼上去。 “我告訴你,駱枳?!?/br> 任塵白緩聲警告:“我會讓你為這個小把戲付出代價,你……” 最后一個貼片碰觸到冰冷蒼白的皮膚,心電監護儀忽然發出刺耳的警報聲。 任塵白身體一僵。 他忽然意識到了什么,伸手去探駱枳的頸側和胸口,又去試駱枳的呼吸。 他的動作第一次顯出些慌亂,可不論哪個結果都是一片寂靜。 人快死的時候,會有最后一口氣在喉嚨里含著,彌留著去聽周圍的動靜嗎? 任家早就在醫療相關領域涉足,這家私人醫院就是任塵白自己的產業。即使從未接受過專業的臨床培訓,耳濡目染,任塵白其實比一般人掌握的醫療常識要更多。 從剛才到現在的舉動都有失冷靜,只是因為躺在地上的人是駱枳。 而任塵白恰巧恨駱枳,恨到必須讓駱枳活著一點一滴受折磨,恨到要用連他自己都惡心的溫柔兄長的假象編一張網,把這個怪物一輩子困在絕望里贖罪。 簡懷逸這個鳩占鵲巢的螟蛉子總覺得不安,一定要奪走屬于駱枳的一切才能放心。任塵白絲毫看不起這種無恥的小人,卻不介意配合姓簡的。 他要駱枳這一輩子都贖犯下的罪,而不是這么痛快就讓駱枳解脫了事。 所以駱枳必須活著。 一定是這樣。 只能是這樣。 人會在死前聽見周圍的動靜嗎? 任塵白拍著駱枳的肩膀和臉頰,到了最后幾乎是用力搖晃著叫他。 他從不知道有人的臉能這么冷和白,像是流盡了最后一滴還溫熱的血,又像是靈魂、意識或是別的什么東西已經脫離了這副軀殼。 任塵白的動作越來越急,到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直到被循著心臟停搏的警報聲趕過來的急救人員小心翼翼勸離,又看著更多的人火急火燎圍上去。 任塵白扯住一個人的手臂,嗓音喑?。骸澳芑顔??” 沖過來的值班醫生被他嚇了一跳,連忙點頭:“能活,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