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峰笑了。

    傅青云被他笑的心慌。

    秦峰見狀，收起笑容，“不自愛，品行不端的人，無論從事什么職業都會被人瞧不起。我問你，有人瞧不起梅蘭芳先生、常香玉先生嗎？”

    傅青云下意識搖頭。

    秦峰：“再說年輕的，邵小美，你奶奶只恨她演的角色，有覺得她是戲子嗎？”

    傅青云再次搖頭。

    秦峰想一下，又問：“《西游記》里的所有演員，包括妖魔鬼怪，《紅樓夢》里的丫鬟小廝，有人說他們是戲子嗎？”

    傅青云搖頭。

    秦峰：“知道為什么？其實你們自己也說過，每次看的時候都忘了那是演的。你讓觀眾出戲，觀眾自然喝倒彩。你演的傳神，觀眾只記得你在劇中的角色。你都是劇中人了，觀眾又怎么會把你當成下九流？”

    傅青云想一下，“爸說的是普通觀眾。你這么厲害的人也這樣認為？”

    秦峰笑道：“人品不等于學歷。普通觀眾里有一小撮瞧不起演員這個職業，我這行肯定也有。高級干部的子女有像邵小美一樣認為自己沒什么了不起的，也有眼高于頂的。這是正?，F象。行業也一樣，不論哪一行都有人鄙視。比如收破爛?！?/br>
    傅青云忍不住笑了。

    秦峰：“我再問你一個，有些人一提起小商小販是不是很不齒？認為他們投機倒把不務正業？平均每月賺的比我還多，在相親市場上的行情卻還不如我們廠的普通工人?！?/br>
    傅青云點頭。

    他聽村里人聊過，嫁給做生意的不如找個在國企上班的，鐵飯碗，穩當。

    做生意的指不定哪天就賠的血本無歸，別說跟著他吃香喝辣，還有可能幫他一起還賬。

    秦峰：“所以你怎么會認為我看不起演員這個職業？你爸我是格局那么小，心胸那么狹隘的人嗎？”

    傅青云搖頭：“人言可畏啊?！?/br>
    秦峰笑著點點頭：“人言可畏這四個字確實容易讓人想到一個名人?？赡阆胂肴绻母星樯钊缫粡埌准?，小報記者即便對她口誅筆伐，她坦坦蕩蕩，又怎懼流言蜚語？”

    “可大家不知道啊?！备登嘣迫滩蛔≌f，“普通觀眾也不關心真相如何，只想著看熱鬧?！?/br>
    秦峰搖頭，果真是個孩子啊。

    “你不會拿起法律武器維護自己的清白？”秦峰問。

    傅青云被問住了。

    秦峰：“你都是名人了，肯定不差錢。一個律師不行就請一個律師團。拿出你全部積蓄挨個告，我不信他們還敢胡編亂造?！?/br>
    傅青云目瞪口呆。

    傅凌云不禁問：“那會被所有媒體聯合封殺吧？”

    秦峰笑道：“天真了不是。別的報刊媒體一看你來真的，會立馬刪除，甚至登報道歉，絕不會等著你告。再說了，同行是冤家。說不定趁他病要他命，采訪支持青云。更何況也不是所有媒體都靠造謠生存。有些人不恥，有些人是不敢。那又怎么可能被所有媒體封殺？

    “被所有媒體封殺的情況只有兩種，一是他犯了錯，上面不允許他出現。二是他人品不好，幾乎把媒體得罪個遍。傅青云同學，你是嗎？”

    傅青云兩種都不是。

    由于草根出身，學歷不高，傅青云上輩子一直戰戰兢兢，小心翼翼，恐怕行錯一步，以至于死的時候快三十了，還是童子雞一枚。

    秦峰起身，“還有什么問題嗎？”

    傅青云搖頭。

    秦峰：“那我去爺爺奶奶家看看?！?/br>
    “等一下?！备登嘣七B忙叫住。

    秦峰坐下。

    傅青云干咳一聲，掩飾他的心虛，“我找我們學校高年級的學生問過，當演員好像也要考大學?！?/br>
    秦峰意外：“你知道？”

    傅青云知道，低下頭不敢看他。

    秦峰樂了：“怕我數落你？我還以為你不知道。首都不光有電影學院，還有戲劇學院?；仡^兩個都試試，考上哪個，哪個給出的條件好就上哪個?！?/br>
    傅青云猛然抬起頭，“爸也知道？”

    “你爸我在首都待好幾年，什么不知道？”秦峰心說我上輩子就生活在四九城，哪個犄角旮旯里我找不到，“趕明兒藝考的時候爸陪你去?！?/br>
    傅青云驚得張大嘴，“你你，還知道藝考？”

    秦峰笑了，“我還知道首都劇院呢。我還看過《茶館》呢。意不意外？”

    傅青云意外，意外的不敢相信眼前人是他們平時熟悉的父親。

    秦峰繞到他身邊，擼一把他的腦袋，“你爸我還去過百老匯呢。聽說過百老匯嗎？”

    傅青云忘記點頭也忘記搖頭。

    秦峰拍拍他的小腦袋，讓他醒一醒，“隔行如隔山不假，那是指跟我們同等高度的人，他們研究的東西我看不懂。你一個小孩子知道的這點東西，還以為我不知道？天真！”說完迤迤然離去。

    傅青云呆呆地轉過頭，直愣愣看著他走出大門轉向東。

    顧小二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傻了？”

    傅青云回過神，“爸他學習那么好，怎么還有空關注這些？”

    顧小二也想不通，秦峰也沒比他們上輩子死的時候大多少，可卻像比他們多活一輩子：“可能因為他朋友多吧?！?/br>
    傅凌云：“那也得有時間啊?！?/br>
    顧小二想想：“那就是時間安排的比較合理?！?/br>
    傅青云不禁說：“回頭我得問問爸，他是怎么做到埋頭學習的時候還有空看話劇?！?/br>
    當然是這些看似無用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是秦峰上輩子學的。

    他不光看話劇，還會騎馬會滑雪，玩過賽車蹦過極。也正是因為上輩子能玩的幾乎玩個遍，秦峰此生才能踏踏實實地窩在這個海邊小城搞電車。

    不過傅青云問也是白問，秦峰不會說，只會給他一個時間表。

    話說回來，秦峰急著找他媽也不是因為什么重要的事，而是忘了叮囑他們，不許告訴任何人他們認識程副市長。

    周氏聽兒子說完就問：“你大舅也不能說？”

    秦峰搖頭：“大舅知道舅媽肯定知道。舅媽知道，能忍住不告訴她娘家兄弟嗎？能忍住不告訴表哥他們？再開學表弟上大二，過兩年畢業了，要是跟你說他想去一中，然后讓我去找程副市長，我是去還是不去？”

    周氏被問住。

    秦峰：“交情這東西用一次薄一分。要用就得用在刀刃上。比如大舅的店被砸，他被打成重傷，打他的人還跑了。我們去找程副市長，程副市長一定很同情大舅，親自督導此事。

    “要是之前什么芝麻綠豆大點事都去找他，人家指不定心說活該。嘴上答應安排下去，實際上可能交給秘書按程序辦。再說了，我跟他們也沒什么交情。我的校友兼朋友是邵甜兒?！?/br>
    周氏代入自己，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人三天兩頭找她她也煩。

    “我知道了?！敝苁洗饝聛?。

    秦峰不擔心他爹，就對他爹說：“青云好像對拍戲挺感興趣?！?/br>
    秦老漢一時沒聽懂，“感興趣？”

    秦峰點頭：“尤其看到邵小美跟電視里像兩個人，他就覺得神奇，想試一試?！?/br>
    “那找邵小美？人家能教他嗎？”秦老漢說著忽然想到不對，“你才說別什么事都麻煩人家。不找她的話，我們也不認識別人啊?！?/br>
    秦峰可以用平常心看待演員這個職業，但他怕爹媽不行，“您不反對他拍戲？”

    “那反對啥？”秦老漢脫口而出。

    秦峰轉向他媽，“人家要是說起青云好好一孩子怎么當演員，你打算怎么回？”

    “關他屁事！”周氏不假思索地說。

    秦峰放心了，“有您這句話就夠了?！?/br>
    周氏忍不住問：“你的意思給他找好老師了？”

    秦峰：“不用我找。首都有個電影學院，還有個戲劇學院，都是本科院校，不光要藝考，還得參加高考。這倆都過人家才收?！?/br>
    周氏驚呼：“這么嚴？”

    秦峰點點頭：“聽說一個班只有二三十人。有時候可能只有十幾人?！?/br>
    秦老漢有了新的擔憂，“那那咱家青云能考上嗎？”

    秦峰：“這就是我接下來要跟你說的事。他的文化課應該沒問題。就算將將過本科線也足夠了。麻煩的是藝考。我打算回頭讓他拉二胡?！?/br>
    秦老漢明白了，“可我也不是專家啊?！?/br>
    “這個主要靠練。我買幾本二胡曲譜，再給你買些磁帶，他上課的時候您在家多看看，星期天再教他?！?/br>
    秦老漢一想到三孫子要考大學，心里就發虛，“能行嗎？”

    “差不多。除了有門路的，大多數人都沒什么才藝。再說了，有才的不一定有青云長得好。說不定他靠臉就能進?！?/br>
    秦老漢點頭：“對。咱家青云濃眉大眼，一看就是當主角的料?！?/br>
    周氏附和：“青云身板還好，將來肯定能長個大高個?！?/br>
    秦峰徹底放心了，“爹，你要是實在想收破爛就寒暑假去，帶上青云?！?/br>
    秦老漢驚得睜大眼睛。

    秦峰點頭：“您有所不知，首都劇院就有一幕戲，名字我記不清了，主要是吆喝。有人吆賣花，有人吆喝收破爛，有人吆喝磨剪子戧菜刀。還是一些老藝術家表演的。青云將來想演什么像什么，就得心里有底。

    “比如藝考的時候，人家老師說，同學，你表演一下撿破爛的老大爺。青云低頭撿起來，速度快的跟二十歲的小伙子一樣肯定不行。人家讓他學貓叫，他學公雞打鳴，肯定第一輪就被刷下來?！?/br>
    秦老漢忙問：“藝考還有幾輪？”

    “應該吧?！边@點秦峰真不清楚，“不可能只讓拉二胡。人家公司選人還有筆試和面試呢?！?/br>
    周氏道：“咱們國家那么多人，一次只選幾十個，肯定不可能就考才藝。不過學貓叫干嘛？”

    秦峰：“電影里地下黨打聽消息，不小心碰到東西，為了掩飾身份，這時候是不是得學貓叫？讓人誤以為是貓鬧出的動靜?！?/br>
    周氏想想她看過的電影，連連點頭。

    秦峰看向他爹：“這事也別到處說。藝考時全看老師怎么考，老師要是覺得他沒觀眾緣，二胡拉再好也白搭?！?/br>
    秦老漢抬抬手：“我知道。就算咱們相信青云能考上，邵小美也看好青云，你大娘和二大娘兩家也會到處說咱家不自量力，會拉幾下二胡就想當演員?！?/br>
    秦峰擔心關注的人多，導致傅青云有壓力，到了考場上緊張，發揮失常。

    他媽注意到一點：“你剛才說青云高考能過本科線就夠了，那他還要去一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