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在逃閻王 第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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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沒回頭看過道士一眼,自然也沒有察覺到對方始終注視著她,目光炯炯、嘴角含笑。 城東,懷王府。 沈長明才回到府上,連茶都還沒來得及煮上一壺,便見侍衛長急匆匆地跑進屋里,拱手高聲道:“王爺,江小姐在府外求見?!?/br> 他不由吃了一驚,沉吟片刻,素來波瀾不驚的臉上隱約有了幾分喜色:“哦?怎么快就有了決定?看來我們果真前緣未盡,無論是何等身份地位,總歸要走到一起?!?/br> 老實巴交的侍衛長全然沒有聽懂他在嘀咕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讓不讓江小姐進門。直到沈長明回過神,見侍衛長還不聲不響地跪著,才奇怪道:“你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請她過來?” 侍衛長領命而去,心中忍不住泛起了嘀咕:王爺真是越來越古怪了,從前不是嚴令禁止他人踏入書房嗎?真是莫名其妙。想來是無論何等身份地位的人,終究英雄難過美人關吧。 懷揣著書信的江槿月更是摸不著頭腦,她原以為自己會被帶去正堂,誰知侍衛七拐八拐地竟把她和紫荊領到了書房外。 這還不算完,她們道過謝正準備往里走,那侍衛又突然咳嗽一聲,神情緊張地小聲提示道:“江姑娘,王爺只請您一人進去?!?/br> 就這樣,可憐的紫荊被獨自留在院中,與花草為伴。江槿月一進屋,便與沈長明打了個照面,怎么看怎么覺得他的笑容很奇怪,和方才那個道士有一拼。她一時吃不準他在想什么,只得禮貌地福了福身,等待對方先開口。 二人相顧無言良久,彼此都沒有開口的意思。直到婢女來給他們上茶,沈長明才清了清嗓子,率先笑道:“江小姐請喝茶,有什么話不妨直說,咱們之間本就沒什么可藏著掖著的?!?/br> 江槿月并未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心說那你方才笑得那么詭異干什么?但她有求于人,也不好直言,只得緩步上前,在對方期待的目光中將信置于案上,答曰:“王爺,我是來送信的?!?/br> 沈長明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半晌沒有出聲作答,只恨自己不能隔空將那封礙事的信撕個稀巴爛。信信信,又是信!成天到晚就沒點別的話想說,真是咄咄怪事。 心中雖有不滿,但他很快就調整好了情緒,硬是擠出了一個溫和的微笑:“原是如此,還請江小姐稍候片刻,我這就著人去將德元叫來?!?/br> 過了不久,屋外來了個濃眉大眼、老實敦厚的年輕男子,此人想必就是陶綾姑娘心心念念已久的德元了。 德元在門外徘徊良久,似是不敢輕易入內。直到沈長明出聲喊他,他才邁入房內,畢恭畢敬地對二人行了個禮,撓頭問道:“王爺,您找小的來,是有什么吩咐嗎?” 沈長明笑而不答,只幽幽地望向了江槿月,后者立馬會意,將手中的書信舉起,嘆道:“你可還記得一名叫陶綾的女子?她委托我給你送信?!?/br> “綾兒?”德元將手在衣袍上來回擦了擦,笑呵呵地將信接了過去,邊拆邊大大咧咧地問道,“不知綾兒她近來可好啊,我才從江南回來,正打算明日去見她?!?/br> 他全然不知,自己離開軒平不過兩月,竟已與斯人陰陽兩隔。江槿月沉默了半晌,她一點都不想欺瞞可憐的小侍衛,可陶綾就站在她身旁,她又不能逆了人家的心意,只好斟酌著答道:“好或不好……這信,你看完便知?!?/br> 她每一個細微的神情變化都落在了沈長明眼中,他不由瞇起了眼睛,又將目光投向那封信箋,沉默不語。 德元展信一讀,臉上的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只余震驚與痛惜。他顫抖著雙手,閉上眼睛苦笑道:“我都不知伯母病了……我知道我只是個侍衛,也給不了她什么。她嫁與旁人也就罷了,陳老爺是何等居心叵測之人?她在陳家真的會開心嗎?” “……”江槿月與陶綾對視一眼,從對方含淚的雙眼中看到了哀求的意味,只得違心答道,“她開心與否,旁人怎能知曉?她既已放下過往,你不如也將前塵舊事忘了吧。我想,這也是她唯一的心愿了?!?/br> “是,多謝小姐寬解?!钡略氖譄o力地垂了下去,低垂著頭似是不愿讓旁人看到他臉上的落寞。陶綾靜靜地站在他身邊,雖心有不舍,幾次伸手都無法觸碰到對方分毫。生與死的距離,本就難以跨越,如之奈何? 看這一人一鬼滿面哀愁的模樣,江槿月無聲地嘆了口氣,也不知該說些什么予以寬慰。 沈長明起身緩步走到德元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語氣淡然:“侍衛如何?富商又如何?只要你想,怎會沒有建功立業的機會?何須妄自菲??? “王爺,您……”德元大為感動,聲音都哽咽了,眼中也重新亮起了光芒。 這一刻,江槿月對這位懷王的印象也有了些許改觀,雖說大部分時候他都說不出什么好話來,但是…… 然而還沒等她想完,沈長明就又開口了:“這幾日就不要當差了,回去歇著吧。瞧你這愁云慘淡的樣子,真礙眼?!?/br> 第11章 送信記(下) “瞧你這愁云慘淡的樣子,真礙眼?!?/br> 江槿月眨了眨眼,心道有些人果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這才是他、這就對了。德元老老實實地點頭稱是,行過禮后就揣著那封讓他傷心欲絕的信離去了。 陶綾目送著德元的背影漸行漸遠,直到再也看不見了,她才擦了擦臉上仿佛流不盡的淚水,感激道:“多謝小姐,小姐真是良善之人。只可惜我無法投胎,否則來生定為小姐當牛做馬、至死方休?!?/br> 江槿月微微蹙眉,心中生疑,又礙于沈長明在此,不好直接發問。好端端的怎會無法投胎轉世呢?難不成是因為她滯留人間,壞了地府的規矩? 可陶綾又沒有害人,那判官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沒理由非要讓她做個孤魂野鬼吧? 好在陶綾是個機靈的,很快就向她解釋道:“我投井而亡后,那老東西怕我報復他,找了道士來作法畫符。我其余的二魂都被封在了井里,只有命魂的人是沒有來世的?!?/br> 雖然江槿月聽得似懂非懂,但想想陶綾死得如此凄慘,卻也并未化作厲鬼,唯一的心愿不過是讓心上人好好活著。 如此看來,她生前也定是個善人??上Ш萌瞬婚L命,也無法與愛人長相廝守,甚至連轉世的機會都被剝奪,真是叫人嘆息。 江槿月越想越覺得心中郁結,忍不住露出了愁容。沈長明一直靜靜地看著她,見她怏怏不樂,便嘆道:“想來姑娘也有所隱瞞吧。據我所知,陳越仗著與江大人關系密切,橫行霸道已久。出身低微的姑娘,若被他看上了,哪有花錢買回家的道理?” 他所言倒是與江槿月的猜測差不多,若真是被人買回去的,何至于投井自盡?只怕是陳越動手搶人,才把好好的姑娘逼上了絕路。 江大人?官商勾結可是大忌,想來江乘清也真是飄了。江槿月試探地看了一眼陶綾,見她滿面哀戚,不由怒道:“難不成就沒人管得了他嗎?” 沈長明搖了搖頭,淡淡道:“管不管得了是一回事,愿不愿意管是另一回事。管一個富商有何難?可誰敢公然與尚書大人作對呢?吏部尚書是六部之首,沒人會和前程過不去?!?/br> “前程?如此官官相護,怎配官居高位?即便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就不怕冥冥中自有報應嗎?”江槿月想起那位黑臉判官,心說這樣的人倘若他日到了地府,怕是個個都要被打入地獄受盡刑罰。 沈長明抬手將懸于墻上的長劍取下,細細擦拭著劍鞘,似是漫不經心地問道:“我還有一事不明,不知寫信的那位姑娘現在何處?” 這話一出,江槿月就知道定是被他瞧出了端倪。這人嘴上不說,心里明鏡似的,騙他也無甚意義。 她只好長嘆一聲,答道:“她死了,如今就連尸首都還留在陳家。若是世間真有所謂的天命,我倒想知道,陳越的報應究竟何時才會來?” 說罷,她便低頭陷入了漫長的沉默,卻不知沈長明定定地看了她很久,仿佛從她身上看到了一個久遠前的身影。 時至今日,她仍一如既往、悲天憫人。也不知這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微微笑道:“江姑娘,你確定她的尸身還在陳家嗎?” 雖不知沈長明為何多問這一句,江槿月還是認真地點了點頭,又覺得不妥,便遲疑著解釋道:“說來你可能不信,這是陶綾托夢……” “你說的我都信,不必多此一舉。姑娘你看,他的報應這不就來了?”沈長明也不多言,只一手持劍,朝著屋外大步走去,回頭笑道,“走吧,咱們去給陳越送份禮?!?/br> 城西,陳家大宅。 陳府大門緊閉,今日陳老爺不打算見客,下人們個個安安分分,各司其職。院中氣氛莫名沉悶,無一人開口,仿佛各懷心事。 “開門開門!” 震天響的拍門聲與叫喊聲同時響起,頓然打破了這詭異的寂靜。不知來者是誰,如此氣勢洶洶。 見狀,兩個家丁小跑到門邊,將門開了條縫,探出頭去警覺地問道:“什么人在我陳府外喧嘩?不要命了?” 待他們看清門外的景象,立馬同時縮了縮脖子,再不敢吭聲了。街上烏泱泱站著一大片腰懸長劍的高個男人,全是不茍言笑的模樣,一看就不好惹。 人群中,唯有一個白衣男子與他身畔的紅衣少女瞧著脾氣好些,起碼臉上還帶著淺淺的笑意,雖然那笑容看得人心中發怵。皮笑rou不笑的,還不如不笑。 家丁們仍有些摸不著頭腦,就見拍門拍得最起勁的男人二話不說拔劍出鞘,怒斥道:“放肆!見了懷王殿下為何不跪?找死嗎?” 懷王?家丁被他嚇得后退一步,心中更覺疑惑,沒聽說懷王今日會上門拜訪啊,別是胡說八道唬人的吧? “欸,客氣點,咱們又不是土匪,別讓江姑娘看了笑話?!鄙蜷L明出聲制止,臉上掛著溫和可親的笑容,一抬手淡淡道,“撞門?!?/br> 他話鋒轉得太快,家丁登時一臉驚愕,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侍衛們早已一窩蜂地涌了上來。毫無防備的家丁們無法阻擋那么大的沖擊,硬生生被他們破門而入。 侍衛們分成兩隊入內,江槿月和沈長明對視一眼,也抬腳跟上。 正值午后,街上行人來來往往,撞門的動靜又大,陳府外很快就聚集起了看熱鬧的人。百姓們對著陳家指指點點,小聲談論著坊間傳聞,不外乎是陳越平日里如何囂張跋扈,又是如何借著官員權勢為己謀利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從前陳越總以為沒人敢管自己,誰知今日報應就找上門來了。 江槿月環顧四周,在陶綾的指引下發現了藏匿在角落的枯井。井上密密麻麻地貼滿了符咒,井口蓋著塊大石板,上頭還擺了幾盆綠植,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這簡直是生怕來人不能一眼看到這口井,未免也太欲蓋彌彰了吧。江槿月搖了搖頭,再看沈長明那優哉游哉的模樣,仿佛并不是強闖他人的宅邸,倒像是回家。一時間,她對他的厚臉皮又有了新的認知。 那些符咒應當只能禁錮魂魄,對人是不會有什么傷害的。如此看來,只要將符咒取下,陶綾姑娘就能入輪回了。江槿月沉吟片刻,朝著那口枯井邁出一步。 正當此時,一陣倉促的腳步聲傳來,陳越終于帶著家眷到了。江槿月停步回眸,見他頭發花白,年歲都足以做人家姑娘的外祖了,更覺氣惱,望向他的目光中也帶上了些許冷意。 陳府的女人也不少了,他還非要禍害無辜的姑娘,真是該死。江槿月瞇起眼睛,心說若有機會定要和城隍商量商量,早點把這種惡人送去地府,豈不比抓鬼來得方便? 陳越一看到這陣仗就大驚失色,雖心有不滿,也只能跪下道:“參見懷王殿下。不知您這是何意?草民素日里也沒有得罪過您吧?” 他這帶頭一跪,上至太太姨娘,下至丫鬟家丁都忙不迭地跪下,陳家一時間氣勢全無。陳越也是越想越氣,但沈長明再怎么無權無勢也是王爺,自己終究是不敢僭越的。 沈長明也不急著讓他起來,只將目光從江槿月身上收回,笑著朗聲道:“陳老爺真會開玩笑,你哪有機會得罪本王呢?只是本王聽說陳府內出了命案,故帶人來調查一二罷了?!?/br> -------------------- 作者有話要說: 沈長明:不知陳老爺可曾聽說過一句俗語??? 陳越:? 沈長明:百因必有果,你的報應就是我。 感謝在2022-02-18 17:36:02~2022-02-19 16:41:2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w??) 1個;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辭杳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2章 鬼敲門 這話落在百姓們耳中,瞬間引起軒然大波。陳越根本沒想到沈長明會說這個,愣了半晌才咬牙切齒道:“無稽之談!是誰說的這些混賬話?這是污蔑!” 沈長明低頭盯著陳越滿臉褶子的老臉,面色無波:“陳老爺稍安勿躁,是不是無稽之談,本王查過便知?!?/br> 想不到這位是個油鹽不進的。陳越伏在地上,把頭低得老低,驚慌失措道:“王爺!這不合規矩??!城中大小案件,都應由府衙來查!就算……就算是命案,至多也不過讓刑部來查。您……” “怎么?心虛了?”沈長明抬手指向那口枯井,笑瞇瞇地問道,“陳老爺為何在井上貼那么多符咒???可是做了虧心事,生怕半夜會有厲鬼爬出來找你索命?” 聽他提到那口井,陳越早已面如土色、抖如篩糠。怎么回事?不是說懷王只知道去戲樓閑逛嗎?他們井水不犯河水,為何懷王非要至他于死地?他跪得腿都麻了,卻不敢妄動。 猶豫再三,陳越只能大著膽子嘴硬道:“即便您貴為懷王,也不該血口噴人吧!您就不怕此事傳揚出去,丟了您的臉面嗎?” 一直默不作聲的江槿月突然笑出了聲,聲音清脆:“是嗎?究竟是他丟面子還是你掉腦袋,還不一定呢?!?/br> “你……你你你!”陳越一看連個小姑娘都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猛然直起身子擠出兩行老淚來,沖著旁觀的百姓哀嚎道,“我冤枉??!我與他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他們卻如此毀我清譽!大伙兒可得給我做主??!” 看他這一副死皮賴臉的樣子,江槿月不經覺得好笑,也不知道他哪里來的底氣說出“清譽”二字。 沈長明拍了拍手,假意贊揚道:“說得好啊,來人!把井挖開,讓大伙兒看看井里究竟有什么,也好替陳老爺‘做主’?!?/br> 眼見著侍衛們齊齊道了聲“是”,直沖沖地朝著枯井走去,陳越徹底被嚇破了膽,連滾帶爬了半天,終于到了沈長明身前,磕頭求饒道:“還請王爺高抬貴手!可不能把那東西放出來??!” 眾人面面相覷,心道陳老爺怎會因為懷王要挖井就膽戰心驚呢?看來井里真有大問題啊,再聯想到所謂的“命案”,眾人心中都有了模糊的猜測。 此話一出,與認罪無異。江槿月低頭盯著他那雙瞪得滾圓的老眼,笑著嘲諷道:“你竟還管別人叫東西?你又是什么東西?那么怕鬼,就別做虧心事?!?/br> 陳越磕頭磕得更起勁了,嘴里不斷念叨著:“不是我害死她的!不是我!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