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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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楊善走后,又過十天,梁退到了云州,隨行來的還有初一,他身體不好又時常拿自己試藥,最畏寒涼,仲秋時分就裹上了狐裘。 梁退名下叁個徒弟,各個性子不同,她雖說是四絕門赫赫有名的長老,但教養徒弟的事情著實不擅長,只大徒弟是她手把手教的,所以黏人一些。其余十七和初九基本是被初一帶大的,但叁人的關系也不算親厚,連帶著和她的關系更為生疏。 這下又要煞有介事地和十七袒露她的身世,她一時間不知道該擺出怎樣的臉色來面對十七,便很是苦惱地和初一商量:“徒弟,你說我是嚴肅些好,還是笑著好?” 初一看著她的笑臉,眼神閃躲片刻,耳根生出可疑的紅潮,“師傅還是嚴肅些好,畢竟這也不能算是一件好事?!?/br> 梁退點點頭:“言之有理?!?/br> 不一會兒,十七便匆匆趕到分部,雖然依舊是同樣的裝束,但幾月不見,梁退一打眼就瞧出了十七的不同,往常冷冰冰的二徒弟,臉上竟然有了笑模樣,就連叫師傅的語氣都比往日輕快不少。 她指著十七脖子上的紅痕,“昨夜你干什么去了?” 十七心里咯噔一聲,捂住了自己的脖子,昨夜云蔚摟著她,非說她又香又甜想嘗幾口,便一直流連在她的脖子周圍,啃來啃去,想必是留下了印子。 她面上發燒,“沒干什么,一直待在客棧?!?/br> “哼哼,在師傅面前還有什么不好承認的?”梁退翹起二郎腿,把玩著手里的茶盞,“去花樓里會小郎君去了吧?!?/br> “還是個膽大的小郎君,給你身上留了這么些印子?!?/br> 十七頭一回動了春心,哪是梁退這樣的老流氓的對手,臊得說不出話來,可梁退卻是打開了話匣子,“是哪家花樓的?” “年歲幾何?生的怎么樣?” “師傅!”初一砰地一聲把手里的茶杯墩在桌子上,“師傅在這事上倒是很清楚?!?/br> 梁退一臉理所當然,“那是自然的,不然師傅這一把年紀不是白活了嗎?” 眼見得初一臉色愈發蒼白,咳喘不止,十七及時截住師傅的話頭,免得把大師兄氣出好歹來。 “師傅,還是說些正經的吧?!?/br> 梁退伸手給初一順順氣,面露難色,“云蔚,今日沒有跟來吧?” “沒有?!笔邠u搖頭,“他懶得很,這么早還沒起呢?!?/br> 再者她也并不想云蔚和除她之外,任何四絕門的人扯上關系。 梁退便放下心來,說:“之前你從門主手里接的任務,是門主的一位遠親委托的?!?/br> “他是陽城的城主,但十幾天前,他家也被滅門了?!?/br> 十七追問:“那他為何要尋云蔚?難道十年前楊家的事和他有關?” “不是,他是聽說楊家有寶藏,而且藏寶圖就在當年逃出去的兩個孩子身上,才想著找云蔚的?!?/br> “寶藏?”十七忽地想起云蔚后腰上的紋身,她照著紋身描下來的圖紙還放在胸前,但她并不想拿出來,免得給云蔚惹出別的麻煩。 知道任務目的之后,十七想通了為何當時陽城城主,不讓她直接把云蔚送去陽城,反而繞彎子來到云州,恐怕一是懷疑云蔚的身份,二是要掩人耳目,怕楊家有寶藏的事泄露出去。 但他還是遭了殺身之禍,十七問:“那門主可查清了是何人所為?” 梁退曾看過死者的傷口,回憶道:“他們皆是被割破喉嚨,一刀斃命的,傷口細窄,兩頭淺而中間深,像是苗疆慣用的清江劍造成的?!?/br> 苗疆除銀礦外,還多產鐵,鑄劍技術登峰造極,清江劍劍身細長,脊厚而刃薄,輕便鋒利。 能在一夕之間滅掉一城之主,想必不是尋常江湖宵小所為,而且用的還是苗疆的劍法,“難道是八寨何家?”十七問。 梁退坐直身體,道:“何家確實有可能,整個苗疆,屬何家勢大。老家主又是個揮金如土的敗家子,一副家業被他胡天胡地毀去大半,去年去世,幾個兒子為了家主之位爭的不可開交,底下的門徒也散了不少?!?/br> “那么眼下,他們最需要的就是錢?!笔叻治?,“所以他們在知道楊家有寶藏之后,逼問出云蔚的下落,想在楊善家里把他截走?!?/br> 思及此處,十七擰起眉頭,“何家可有使重劍的?那日在楊善家里,領頭的被我逼急了,用的就是重劍,其余的倒都是使的清江劍?!?/br> “江湖里使重劍的不少,但我倒沒聽過有哪個使重劍的出自苗疆?!绷和似骋谎鄢跻?,“你呢?可聽說過?” 初一還介意她方才的花樓小郎說辭,沒好氣道:“見多識廣的師傅都不知道,像我這般的病秧子,便更不知曉了?!?/br> “所以讓你多出去走走,整日把自己關在房里,試你那些毒蟲?!绷和硕似饚煾档呐深^,“年紀輕輕的,整日死氣沉沉,你也和十七初九學學,嘗嘗男歡女愛的滋味?!笔〉臎]事就黏在她身邊,她是師傅又不是娘。 初一感到非常沒有面子,蹭地站起來,瞪了梁退一眼,“我倒是想嘗!”說罷甩上門出去了。 “小兔崽子,都敢給我甩臉子了?!绷和俗鲃菀鲩T教訓初一,十七及時攔下她。 “我就是想著他身體不好,太慣著他了?!?/br> “是是是,師傅考慮的周到,師兄一時情急,氣壞了身體,心疼的還是師傅?!?/br> “我心疼他?”梁退灌了一口茶水,“心疼他還不如心疼只八哥?!?/br> 十七不接她的話茬,問道:“之前師傅說云蔚的父親和您有舊,是什么交情?” 提及此事,梁退正色不少,臉上滿是凝重,“他救過我一命?!?/br> 那時的梁退不過十七八,執行任務時,受了重傷,偏偏那時云州大雨連綿,她淋了雨,傷口化膿高燒不止,暈倒在一處山莊別苑,正巧被在此地避暑的楊澹所救。 因為在山莊小住,身邊沒有隨行大夫,好在云伊略通醫術,夫妻倆熬了一天一夜,才把梁退的命保下來。在她清醒之后,楊澹沒問她的身份來歷,也不介意救她是否會給楊家惹麻煩,反而讓她安心養傷。 在山莊里住著,梁退每日除了吃睡,就是去逗當時只有兩歲的云若。 云若彼時不愛說話,小小年紀卻十分老成,不喜歡摘花撲蝴蝶,反而喜歡九連環七巧板這些玩具,梁退看不過眼,認為不愛跑跳的孩子,長大身體不好,便天天帶著她跳房子、踢毽子、放紙鳶。 大約是有了她這段時間的教導,云若一改之前的沉穩性格,變得愛說愛笑起來。 半月一過,梁退傷勢漸好,她和楊家夫婦辭行,問他們想要什么報償,楊澹笑笑說,他什么都不想要,相識一場,是他們之間的緣分,而緣起與緣滅,非此時此人可窺。 她當時也不堅持,急著趕回門里復命,便想著若日后楊家有事,自己再來報恩也不遲。 后來便是八年后,楊家遭難,她得知消息時,楊家夫婦早已離世,據說兩個孩子也淹死在了水里。 當時四絕門遠不如今日名氣大,段沉舟發覺她在查楊家的事,告誡她最好不要插手,免得引火燒身,連累門里。 若她一個人能解決此事,自然便一查到底,可她終究是要利用門里的資源,門主又拘著,于是她也作了罷,想著這救命之恩,大約只有到了九泉之下才能償還得了。 直至,得知十七身世,梁退才明白楊澹說的非此時此人可窺,究竟是什么意思。 若是她當時執意要報恩,命運瓜葛一斷,恐怕她也不會在雨里救了十七,又做了十七的師傅,十七也不會接到任務,去劫了自己的親弟弟。 世上的每個人都好似被看不分明的絲線拉扯著,時機一到就聚在了一起。 十年前,她升任堂主,去京城整頓四絕門的消息網。 到京城的那天,是四月十七,正好在下雨,晚上她在醉汀蘭喝了幾杯酒,隨后撐著傘回分部,十七被生堂的人扔在了雨里,她緊閉著雙眼,四肢蜷縮,渾身guntang。 手下人說是在枕香館后門撿到了十七,當時她就昏迷著,給她喂了忘憂散之后,又發起燒來,怕是活不了了。 她想起了八年前的自己,便動了惻隱之心,把十七抱回她的房里,讓初一為她治病。 忘憂散一下肚,姓氏名誰,父母親人忘得一干二凈,十七醒來之后,便不再是楊云若,成了四絕門不起眼的一個小弟子。 那時初一只有十六歲,但性子格外陰郁,梁退便想著收下十七做二徒弟,讓初一多個說話的人,可沒成想,兩個人全是屬悶葫蘆的,八棒子掄不出一個屁來。 往事紛紛浮現,梁退搖搖頭嘆一聲,“我就沒有收徒弟的命?!?/br> 而十七豁然開朗,之前還懷疑是師傅暗戀楊家主,沒想到是她淺薄了?!半y怪師傅要我照顧云蔚,原來是有救命之恩?!?/br> 說起云蔚,梁退抬頭注視著十七,“他的身世,你應當已經聽說了,他還有個jiejie,你可知道?” “知道,說是和他失散了,現下也不知身在何處?!?/br> “他jiejie云若,已經有了消息?!?/br> “真的?還活著嗎?” “活著?!?/br> 十七不免得為云蔚高興起來,他思念的jiejie尚在人世,而且還有了消息,“那她現在在何處?” “就在云州?!绷和私又溃骸熬褪悄惆?,十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