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高長凌不再保護他了呢？

    生死關頭，實在難講。如果高長凌想要殺他，甚至都不用高長凌自己出動，只需要把手一松，他就得摔得粉身碎骨，給蛟龍填了牙縫。

    如果，如果，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

    “清清，你抖什么？”高長凌突然道。

    顏清一頓，這才發覺自己居然克制不住地哆嗦。

    “沒，沒什么……”顏清趕緊低頭，不敢讓高長凌看見自己眼底的恐慌。

    但他驚惶的神情卻躲不過高長凌的眼睛，高長凌心里狠狠一痛，忍不住又氣憤又悵然：“你是覺得我會把你扔下去嗎？”

    “當然沒有！”顏清連忙大喊。

    “那你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

    顏清沒有說話，也沒有抬頭。

    高長凌苦笑道：“你果然不信我……”

    顏清無聲地嘆了口氣。實力差距這么懸殊，他的命都吊在高長凌一念之間，這種時候，是個人都會擔心的，這能怪他嗎？

    “清清……”高長凌俯下身，把臉埋進他柔軟的鬢發，“你是有點喜歡我的吧？”

    顏清沉默著，不知該如何回答——說沒有他怕高長凌把他給扔了，說有又太刻意，他還是怕高長凌會把他給扔了。

    躊躇許久，他只能誠實回答：“我不知道?！鳖D了頓，又覺得太敷衍了，于是補充一句，“或許有一點點吧?！?/br>
    “那你想活嗎？”

    “當然想?！鳖伹鍘缀醪患偎妓?，伸手緊緊摟住高長凌的脖子，“師尊，咱們一起活著出去吧！”

    耳邊傳來顫動，似乎是高長凌嘆了口氣，顏清側耳等著高長凌的回答，沒想到，高長凌還未開口，周圍風雨卻驟然猛烈。

    蛟龍在海面下攪動長尾，攪得整方天地開始晃蕩，它張開嘴巴，夾著濃腥惡臭的吼叫向他們撲來，顏清脊背發麻，渾身上下忍不住地瑟縮，被高長凌攬著天旋地轉半晌后，又有一聲重重的悶響，震得他骨頭發疼。

    “師尊！”他慌亂地喊。

    剛剛，他明明看見一道巨大的黑影風馳電掣般地橫掃過來——應該就是那條蛟龍的尾巴——他們躲閃不及，高長凌便只能將他護在懷里，拿自己的脊背硬挨過這次攻擊。

    “沒事，咳，我沒事……”高長凌吐出一口血沫，腦袋靠在顏清肩膀上，噴得他半邊身子都是紅的。

    “師尊，你……你流血了……你……”

    “真的沒事?！备唛L凌輕喘幾下，很快平復了呼吸，“你還好嗎？”

    “我……我還好……”

    “那就好?！?/br>
    顏清驚魂未定，攬著高長凌的背，哄孩子似的輕拍，拍到一半，突然想起他背上有傷，手驟然僵在半空。

    “你……”顏清語氣里已滿是哭腔，“你疼不疼??？”

    高長凌將頭埋進顏清的脖頸，悶悶地道：“疼，我可疼了?！?/br>
    “那你……”

    話音未落，蛟龍又是一尾巴甩了過來，顏清倒吸一口冷氣，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只聽得一陣噼里啪啦的亂響，身子被帶得左右搖晃，等晃動稍微停止，他再睜眼，便看到尚雅同蛟龍的尾巴抵在一處，擋住了攻勢。

    高長凌眼底頗有懊惱，神色卻還是凝重，一邊指揮著尚雅抵擋蛟龍，一邊抱著顏清往遠處飛去，還未飛出多遠，就已氣喘吁吁。

    “師尊你怎么了？”顏清發覺哪里不對。

    高長凌搖搖頭，示意他放心。

    “師尊你……別逞強啊?！?/br>
    顏清還是覺得不對勁，眼下高長凌發鬢散亂，面容陰晦，眼底居然還糾纏著些蚯蚓般的紅血絲，看慣了他從容自若的樣子，乍一見他這么狼狽，顏清不覺得奇怪就有鬼了。

    難道真就連高長凌都沒有辦法了嗎？顏清的心沉了下去。

    這方天地本就是魔鏡化出的幻境，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可供歇腳的地方，高長凌飛了許久，觸目所及全是黑壓壓的暴風雨，他只能停下來，喘息著回頭。

    他飛了這么久，倒像沒飛出多遠似的，蛟龍還在他眼前，怒吼著與尚雅戰成一團，他重重吸了幾口氣，眼前一黑，差點連帶顏清一塊掉下去。

    方才蛟龍那一擊委實是傷到了肺腑，加上靈力消耗太大，他如今已是強弩之末了。

    是他托大了，那個魔鏡，委實是個邪性的東西，哪怕他站著不動，體內靈力也在爭先恐后地逸散，恐怕過不了多久，他就徹底飛不起來了。

    其實若只有他一個人，鼓足力氣拼個魚死網破也不是難事，但是顏清……他不能帶著顏清一起去死。

    他要跟顏清好好地活。

    可是要怎么活著出去呢？

    高長凌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幾百年前，他第一次面對蛟龍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暴風雨，也是這樣的精疲力竭，他和宋卿避到一個小海島上，蛟龍氣勢洶洶地攻過來，他擋在宋卿面前，跟她說快跑，我攔住它。

    當時蛟龍已經吞吃了所有跟來助陣的宋家弟子，不肯放過他和宋卿這兩塊肥rou，宋卿靈力消耗過度，跑也跑不遠，他們只能跟蛟龍繼續纏斗，最后，宋卿趁他不備砍了他一劍，他也掐著宋卿扔到了蛟龍嘴里。

    生死關頭，才看得出誰是什么貨色。宋卿跟他半斤八兩，都是貪生怕死的小人，殺了宋卿，他從不后悔，只是拖她的福，從此再也不肯信人就是了，但是顏清……顏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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