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海面平滑如鏡，映出了他如今的樣子——白衣如雪，博帶高冠——不是成為踏云君之后的裝扮，而是他少年時，行走江湖的打扮。

    從胸膛中緩緩地舒出一口濁氣。一看這身打扮，他就差不多明白了等下幻境會糾纏出什么內容，畢竟心魔……呵，他高長凌自然知道，自己這幾百年來到底有什么心魔。

    “長凌?！?/br>
    身后傳來一個清亮的聲音，高長凌慢慢轉身，看見一個青衣的英氣美人朝自己款款而來。

    “好久不見，長凌?！?/br>
    高長凌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忽然咬牙切齒地道：“好久不見，宋卿?！?/br>
    第61章 心魔

    宋卿忽的一笑，“長凌，你我二人這么多年不見了，怎么你見了我，還是不高興呢？”

    “見不到你，我才高興?！备唛L凌明明知道眼前這個宋卿只是幻象，但就是忍不住語氣冷厲。

    “我知道，長凌是有了心愛的小徒弟，不愿再見我這個舊人了?！?/br>
    “這與顏清有什么關系，沒有他，我照樣不想見你?！?/br>
    “可是你來了呀?！彼吻渖锨耙徊?，眼中深情款款，“一聽說望海城出事，你立刻就來了，一聽說我可能還活著，你馬上就出海來救我了。長凌，你難道還是不肯承認，你對我舊情難忘嗎？”

    “你我二人，何來舊情?！备唛L凌譏諷道，“只不過是當時年少輕狂，太蠢罷了。難不成你真以為，一根糖葫蘆就能換我一條性命？”

    “長凌你這么說就不對了。你我已經訂婚，夫妻本是同林鳥，當然要同甘共苦，同舟共濟?！?/br>
    “呵?！备唛L凌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其實我知道，自從我死后，你也是日夜難安，一邊裝成對我情深不悔的樣子，騙得世人贊頌，一邊又隨隨便便拿我的舊衣給你的小徒弟穿，擺明了沒把我放在眼里……”宋卿嬌笑道，“長凌，你這身皮囊這么厚，不累嗎？”

    見高長凌面色陰沉，宋卿又故作嘆息道：“唉，是我不好，你這樣樂在其中，又怎么會累？就像當初，你裝的一副純善懵懂的樣子，卻能在最關鍵的時刻背刺我一刀，將我給那蛟龍填了牙縫……你這般會算計，當是把天下人都算進棋盤中，自己還能獨善其身才是?！?/br>
    高長凌只覺背上傷痕隱隱作痛，他看著宋卿，眼神竟是凜冽如冰，“當年之事，你我是五十步笑百步，你砍我一刀，我傷你一命，彼此而已，誰也不欠誰的?！?/br>
    “是啊，彼此而已?！彼吻涞χ?，定定看向他的眼睛，“但是現在，你那個傻傻的小徒弟，他要是知道你對他這么多年來的疼愛都是假的，又會如何？”

    高長凌皺眉：“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萬一有人不長眼，剛好發現了你的秘密，又剛好告訴了你的小徒弟，告訴他，你這個對他寵愛至極的師尊，其實一直都在偷偷害他，你猜，他會不會恨你？”

    “……”

    “哪怕是心腸再軟的人，都不可能原諒你了吧，長凌?！彼吻涞穆曇麸h忽不定，仿若惡魔的低語，“就像你當初一樣，被最深愛最信任的人背后捅了一刀，那傷疤直到現在都沒好，這么多年了，你還是這么恨我，還是這么恨不能我死，是不是？你想想你那小徒弟，他也會這么恨你……”

    “你住口！”

    尚雅精光暴漲，狠狠往后一劈，宋卿的身影隨著劍光消散，又慢慢凝結在他身后。

    “你的心亂了，高長凌?！彼吻淅淅涞?，“你怕顏清知道你的真面目之后怨你恨你，對你棄如敝履，所以你就死命瞞著他，想要瞞他一輩子，但紙是保包不住火的，他遲早有一天會知道?！?/br>
    “那又怎樣，他說了不在意我是不是好人！”

    宋卿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這話你也信，你怕不是忘記了顏清本來是個什么樣的人了？你以為他當初追求君景墨是為了什么，還不是看中了君家的權勢，如今你這么一個名頭響亮的仙君上趕著去倒貼，他豈有不要之理，那些話多半是說來哄你開心的吧！”

    “我信他是真心的?！?/br>
    “真心也好，假意也罷，等他知道你做了什么，他就再也不會留在你身邊了?！彼吻渖袂樽I誚，“他拜入你門下幾百年，一直以為你對他多有偏愛，可實際上呢，你知他天賦不高，修煉不易，若要有所成就，必須要比別人付出更多的時間和努力，但你卻一個勁兒地捧他，捧得他眼高手低，卑鄙虛榮，不知天高地厚?！?/br>
    “到最后，他連與自己師出同門的洛安都瞧不上了，甚至在仙盟大會上誣陷洛安要殺他，害得洛安被逐出師門，淪入魔道?？粗约吼B出來的兩個徒弟自相殘殺，你很得意吧，你終于也變得跟我一樣，玩弄人心，以此為樂……”

    “你閉嘴！”高長凌怒吼著持劍砍去，卻仍舊只砍到了虛影。

    “你不喜歡洛安，因為他赤誠的樣子跟你以前實在太像，而你也不喜歡顏清，你覺得他虛偽的樣子很讓你惡心。所以洛安走了之后，你也沒想讓顏清好過，不過這回你省心了，因為有人幫你做了這件事?！彼吻涞男θ莘路鸫愣镜呢笆?，讓人沒來由地覺得一陣膽寒。

    “你發現顏清私底下在收君家的供奉，又發現陸洲和君弘毅聯手偷偷將進貢給顏清的上等丹藥換成劣等的，但你沒有阻止，甚至稱得上放縱，就連陸洲有時候露了馬腳，你都出面幫他圓過去了，每次給顏清診脈，你說的都是好話，你都這么說了，顏清當然不會懷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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