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空氣里全是尷尬。

    紀芬先是一皺眉，忽而就有點驕傲地盯著紀舒看，嘴上帶著笑。

    “哎呀，堂妹！我們來海市玩，本來準備明天去找你的，真沒想到遇到你了！”

    這話半冷不熱的，紀舒真不知道怎么回復。

    紀舒再仔細一看，立即看出紀芬的不同來。

    她那張媚臉似乎比起平時來，浮腫了一些。

    她臉上的戾氣減輕了不少，圓潤的面龐看起來帶著些許平和。

    紀舒聽劉彩娟說過，他們的婚禮是清明節的時候辦的，那時候天氣還冷，肚子還不明顯，不好說懷孕真假，可現在看……

    她分明挺著一個大肚子！

    紀舒腦海里電光火石般想到，上次偶然聽到她說懷孕，還是2月份的事情，現在7月底了，孩子少說也有七八個月了。

    這是……真的懷上了！

    可是馮光耀，明明上輩子生不了孩子啊。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如果說，這輩子身體和上輩子不同，那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然而，目前看來，所有人的身體條件都沒變化啊。

    比如劉彩娟，剛重生的時候，她就有胃痛的毛病，和上輩子一樣，是紀舒提醒了，注意養胃了，才漸漸好的。

    再比如她自己，手臂上的痣的位置和上輩子都一模一樣啊。

    這初始配置，能改嗎？！

    她晃神的這幾秒里，倒是莫曠楓開口了，“祝你們新婚愉快，再見！”

    這話真是冷到冰窟窿里了。

    紀舒好喜歡他這份干脆。

    馮光耀盯著紀舒看，那眼神像是手術刀一樣，恨不得把她解刨來看個仔細。

    紀舒心里還在震驚紀芬居然真的和馮光耀有了孩子這件事，難免臉上露出一點疑惑。

    莫曠楓低頭問，“我們去付錢？”

    紀舒緩過神來，不再追究這些事情了，拉著莫曠楓的手，看也沒看馮光耀。

    “堂姐，我最近很忙，不用來找我，你們好好玩?！?/br>
    說完，她就拉著莫曠楓去付錢了。

    馮光耀一言不發，盯著紀舒的背影。

    這直勾勾的眼神可騙不了紀芬。

    她忽然捂著肚子，“光耀，唉，我肚子有點疼啊——”

    馮光耀這才回過神來，有些不滿地責怪，“說了這么熱的天不要出來逛商場，非要出來！”

    紀芬柔柔地說：“那人家想要和你一起逛商場嘛，你總說忙，都沒時間……”

    ……

    付了錢，取了領帶，紀芬和馮光耀早已經走掉了。

    莫曠楓見紀舒心情比剛剛低落了不少，低聲詢問：“上次食堂投毒的案子，你不是擔心和馮光耀相關嗎？這個人，盡量還是不要理會?！?/br>
    “真是。但是我覺得他陰魂不散的，你說武市那么多百貨商場他不和紀芬逛，怎么會千里迢迢跑到海市來逛街？”

    紀舒皺眉。

    上輩子，馮光耀是武市首富，后期主要在武市做房地產開發商。

    他的生意也主要集中在武市，沒怎么到海市發展。

    她依稀記得，馮光耀還曾經說過：“武市我關系多，海市深市那樣的地方，混不出頭，不去也罷?！?/br>
    “海市商場貨品多，可能是因為妻子懷孕，想來吧？”

    莫曠楓說著寬慰的話，心里卻冷冷地思考著馮光耀的意圖。

    該不會真的對紀舒還不死心吧？

    “實在掃興！我們去吃冰激凌吧！”

    紀舒提起精神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難道他馮光耀還能吃了自己不成？

    她在海市外企上班，做些私人投資，倒不怕這家伙能搗鼓什么陰謀。

    她早猜到紀芬是重生之人，這輩子吃死了要做首富太太，她也得償所愿了，應該也不會無聊到和她紀舒斗吧？

    莫曠楓見紀舒精神又高昂起來，放了心，忙說：“我同事說，淮海路上新開了一家西餐廳，里面的意大利冰激凌gelato很好吃，你送我領帶，我請你吃冰激凌？”

    紀舒知道那價格肯定是不菲的，莫曠楓縱然家財萬貫，卻并不喜歡拿家里的錢。

    他的錢，都是工資和稿費來的。

    上次去武市幫助食堂的事情，他破費不少。

    “我請，我請！今天我是老板！”

    莫曠楓抿嘴笑，“我剛得了一筆稿費——”

    紀舒撅著嘴，“不讓我花錢，我會生氣的。我炒股賺了那么多錢，你又不是不知道！”

    莫曠楓忙說：“我們先過去吧?！?/br>
    哪里知道，吃完了冰激凌，最后莫曠楓還是悄悄付了錢。

    ……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點，田秋正在跟小煤球貓咪深入交流：擼貓。

    現在，他們已經搬進了紀舒租下來的新房間。

    趙阿姨真是個妙人，沒想到，竟然在紀舒心怡的洋房“竹園”對面給找了這處住房。

    打開窗戶，就能看到對面巷子里的竹園，這是每天在激勵著紀舒好好賺錢??！

    這新公寓，也是當年老外建設的五層樓公寓，一層五戶人家。

    趙阿姨說：“知道你喜歡那個竹園，不過人家不是沒出租的嗎？我給你打聽了，里面有一間空著，不過沒人出租啊，誰家這么有錢，房子空著也不租……”

    這才退而求其次，找到這處位置。

    紀舒知道，那個人不就是莫曠楓舅舅李懷農嗎！她當初婉拒了李懷農的邀請，現在自然不會去租了。

    她和田秋搬進來也有一兩個月了，兩居室，一個小廳，在這個年代的海市，妥妥的干部住宿待遇了。

    田秋剛進來住的時候都不敢相信，她能住上這么好的房間。

    “以前，在農村，我和jiejie住一間房，農村土房子，下雨天漏水呢。后來去安市，我和我jiejie、姐夫擠在一起住，多不方便。再后來，來海市，住亭子間，我覺得都是享受了，現在！哇！一人一間房間，還是有窗戶的哇！”

    確實，紀舒感概。

    多少女孩兒的一輩子，就是想要有一間自己的房間呢。

    國家的富強，為的不光是宏大的敘事，也是每個人的小確幸，生活上切實的質量提升。

    剛進家門，紀舒還沒來得及和小貓浦東玩耍一會兒，mama的bp機留言就來了。

    她下了樓，去公共電話亭給母親回電。

    劉彩娟說：“今天聽國棉二廠的人說，你堂姐紀芬他們去海市了?！?/br>
    “真是巧了，我還遇到他們了呢?！?/br>
    紀舒便把下午的事情講了，又問：“媽，這么久，你都沒關心過堂姐和姓馮的，今天怎么想到給我打電話？”

    劉彩娟才說：“其實啊，媽今天遇到了何夏琴，你知道，她嘴巴不嚴，居然說，馮光耀明年想去海市做生意，說什么找到關系，要在海市跑貨運之類的。mama心里啊，就是咚咚跳，這家伙，怎么就陰魂不散呢?！?/br>
    紀舒一下子明白了，說是來逛街購物的，其實是來考察的吧？

    懷孕的妻子只是其次，關鍵是生意，是要做人上人，果然是他馮光耀的風格。

    紀舒不想讓劉彩娟多擔心，便說：“那又如何，他做他的，我做我的，海市這么大，他還能翻了天？他那點小錢，在海市都不夠看的！”

    “對了，紀芬是真懷孕，我之前遇到過，但是想著我們交往也少了，便沒有跟你說，這你今天肯定也看到了。mama之前還隱約懷疑，她是為了結婚騙人呢?！?/br>
    “嗯，估計是快要生了?！?/br>
    母女兩人又閑話了些家常，才掛了電話。

    紀舒覺得，無論是這輩子，還是上輩子，人生都有諸多變數。

    試圖預測一切，一定會失望。唯有努力生活，掌舵自己的人生可解。

    紀舒望著天空一輪明月，夏蟲們嘰嘰喳喳地狂叫著，似乎有揮發不完的精力。

    可是啊，夏蟲叫得越是響亮，夏天就愈發剩下不多了。

    ……

    轉眼就到了9月底，天氣微涼，已經穿不住單衣了。

    滿大街的梧桐樹枯葉，提醒著紀舒，日子過得飛快。

    紀舒特意抽空請了半天假，她要去證券營業部賣股票。

    這時候證券交易所還沒成立，自然也沒有什么海市指數、深市指數，只有一個靜安指數。

    這是衡量股市目前整體情況的指標。

    今年5月，這個指數才100點，而現在，已經達到了300點。

    整個夏天，海市都陷入在第一次股瘋的狂熱中。

    紙媒在不斷渲染著股市的暴富神話，街坊鄰居里也有吃螃蟹賺到了第一桶金的人。

    就連辦公室的小劉和唐青，也忍不住去排隊買一點股票。

    當然，唐青是沒買到的，小劉卻憑借著出色的交際花屬性，買到了一點申華電工的股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