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車門打開, 蹦蹦跳跳下來三個男青年。

    為首的正是張超，身后跟著紀舒曾經遠遠見過的大力和小剛。

    張超下了車, 滿臉激動，隨即回身拉開副駕駛的車門，眾人都盯著, 想看會從那里走下來一個什么人物？

    紀舒猜的果然不錯, 一雙修長的腿從副駕駛座內探出, 然后是欣長的一個身影，那身影在路燈下輪廓漸漸明晰，正是莫曠楓。

    “哇——”

    “哪里來的呀？”

    “好俊啊——”

    女孩們嘰嘰喳喳，男孩們都盯著那車看, 羨慕極了。

    莫曠楓回身和司機講了兩句，關上車門，車子往前開了幾米, 停在角落里。

    兩相對比，停在一旁的摩托車，倒是顯得相當寒酸了。沒人注意到，馮光耀的雙手暗暗地握緊著。

    小廣場上站著的中年婦女們則毫不矜持，“這是理工大的吧？前面掛著理工大的停車證呢！”

    “哎喲，是老師吧？教授吧？結婚沒??？有對象沒？”

    迎上去的卻是羅紅梅。她雖然不在工會任職, 卻經常去幫忙，她的身份, 大家誰不讓著她三分呢, 倒是比工會的吳主任更像是個主人。

    張超笑呵呵地, 絲毫沒覺得被冒犯，大概是他從小生長在熱愛八卦的母親身邊，對這樣直接的詢問司空見慣。

    “我們四個是理工大計算機研究所的研究員，哈哈哈，不算老師，我們三個是本科畢業的，這位莫同志呢，同時博士在讀。我們都沒對象呢！”

    羅紅梅眼睛一亮，“哎呀，正好正好，我們這里到處是漂亮的單身女青年呢！這位博士，真是一表人才??！”

    莫曠楓穿著尖領緞面白襯衣，喇叭褲，牛皮鞋，外面是一件長款派克外套，張超他們也是類似的打扮，都是標準的迪斯科青年造型。

    “快進去吧！六點半就開場了！”羅紅梅激動得不行，領著幾個人就往里插隊。

    因為是廠里舉辦的活動，也允許社會青年參加，所以按要求，都要提前報名、簽到入內，確保安全。

    大家提前來，都是在排隊。這禮堂能容納上千人，從六點半到夜里，來來去去，這活動怕不是能吸引幾千個年輕人參加。

    如果不登記，怕出什么亂子，保安科的大叔們正在指揮排隊、簽到。

    羅紅梅要插隊，其他人不敢攔著。

    紀舒一行人，本身就站在隊伍里，就算是馮光耀他們，也僅僅是準備打個招呼，再排入隊伍。

    羅紅梅很快就把四個人領到了隊伍前面，離紀舒她們不遠。

    莫曠楓路過的時候，已經和紀舒對上眼神，兩人互相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張超被羅紅梅拽著，沒看見紀舒。大力和小剛又羞又燥，像是兩個僵硬的木乃伊，只知道跟著張超。

    “阿姨，我們還是排隊吧?！?/br>
    莫曠楓冷冷清清的聲音傳入紀舒的耳朵。

    他雙手插在派克大衣的兜里，頭發梳成了個大背頭，個子高，肩膀寬，整個人比平時看起來更加高大威猛，說話也壓迫感十足。

    他的側臉像是刀刻的一般，從紀舒的角度看過去，像是國外進口畫冊里的剪影插畫。

    突然，人群爆發出一股歡呼，打斷了一切。

    “下雪了！下雪了——”

    羅倩倩、錢桂君也大喊。

    紀舒抬頭，滿天鵝毛大雪自由奔放而下，路燈的黃光里，倒像是暗金色的彩屑。

    太、太美了。

    作者有話說：

    么么噠，求收藏呀！

    第59章

    紀舒抬頭的這一瞬間, 莫曠楓也抬頭看。

    像是天上的棉花鋪子遭了劫，鵝毛般的雪花變得越來越大，竟然如棉絮一般四散開來。

    紀舒呼出一口白氣, 在眾人的歡呼聲中低下頭，眼神一掃, 莫曠楓恰巧也低下頭，兩人目光就對了那么一瞬間，又彈開了。

    等到興奮勁兒過了, 羅紅梅才意識到, 這位高材生是不滿意自己想插隊的心思。

    張超也從雪景中回過神來, 忙說：“阿姨，不好意思，我這朋友說話直，他這不是怕影響不好嗎？咱們畢竟代表的是理工大嘛?！?/br>
    不知道是張超天生婦女之友的做派, 還是今天就是個高興日子，羅紅梅也不惱怒了，只是稍稍提高了一點音量。

    “這位同志說得也是。我也是一番好意, 你們遠道而來嘛?！?/br>
    “是是是?！?/br>
    張超見對方就著臺階下了，忙拉一拉莫曠楓的衣袖。

    莫曠楓只用標準的京腔回了一個“謝謝”。

    “阿姨，那我們就去排隊了?！?/br>
    說完，張超帶著四個人就往隊伍后面走過去，就幾句話的功夫，隊伍又排了老長。

    羅紅梅挑一挑眉毛, 不管他們四個，自己直接進去了。

    保安科的大叔皺了皺眉毛, 在簽到本上劃拉了幾筆記錄。

    紀舒一眾人圍觀了這鬧劇, 見羅紅梅吃癟, 臉上都帶了一絲玩味的笑。

    小崔忙招呼著紀舒她們：“我去維持隊伍的秩序了，你們先玩哈！一會兒一起跳！”

    她目光卻是追著莫曠楓他們的背影走。

    她心氣高，到廠里幾年也沒個對象。

    作為廠里坐辦公室的大學生，她雖然捧上了這鐵飯碗，心里卻總覺得缺失了什么。

    她談論托爾斯泰，工人們談論柴米油鹽出貨量，總覺得有隔閡。

    今天她本來也沒想著找對象的事情，但是見了小轎車上下來的莫曠楓，卻是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她三步并做兩步追過去，招呼著，“我是二廠工會的干事崔湘湘，我給你們介紹一下今天的活動……”

    羅倩倩癟癟嘴，“這小崔干事真是會撿便宜呢，我看最帥的就這幾個了。這算不算公器私用？假公濟私？”

    錢桂君仿佛洞悉一切，只笑笑，輕輕說：“我看我們紀舒是和那位高材生認識吧？”

    錢桂君就是這種人，她安靜地觀察，適時地總結，總能看出那些常人因為喧鬧而忽視的細節。

    紀舒臉頰微微紅了一點，“我們確實見過幾次，我和那位活波的研究員算是同鄉。和這位博士也算認識?！?/br>
    羅倩倩瞪大眼睛，“那我們一會兒邀請他們跳舞唄！”

    紀舒不置可否，林翠蘭插話說，“走，進去了！”

    隊伍輪到幾人，她們登記過后，進入大禮堂，幾個人都驚呼：“天哪！”

    大禮堂里掛滿了彩色熒光塑料紙，角落里還有氣球、花束的裝飾。天頂上是一顆無比閃耀的迪斯科燈球。

    不得不說，崔干事的工作相當到位，大禮堂現在比專業的迪斯科舞廳還要氣派，還要迷離。

    整體略微昏暗的燈光下，五彩的光斑四處游走，各種霓虹色把人襯得輪廓分明，再一般的人，也好看了幾分。

    難怪說，跳舞容易跳出感情，因為舞場里，連人也俊俏了不少呢。

    耳邊傳來熟悉的迪斯科金曲，四四拍的節奏讓人忍不住跟著舞動。

    舞池被一排一排座椅環繞，還配了小桌子，桌子上擺了果盤，里面全是小零食。

    汽水在角落可以自取，不過食堂的師傅站在那邊監督著，誰要是敢拿兩瓶，看他不追著你討回來。

    整個場子已經進來了最少三分之一的人，那些準備□□點再來湊熱鬧的人，怕是都進不來了。

    林翠蘭是第一次參加迪斯科舞會，她也十分驚訝，“這和交誼舞會差別真大。不過我也很久沒參加交誼舞會了……”

    紀舒見她似乎心有所想，知道是師傅想起了去世的丈夫和兒子，心里凄苦，就趕緊說，“師傅，我們不太會跳的，不如就坐在這里，先看一會兒?！?/br>
    林翠蘭忙點頭。

    羅倩倩和錢桂君卻被車間里其他幾個女孩約去一起上廁所，紀舒便留下來陪師傅。

    兩人選了一個靠近舞池的位置坐下，“師傅你看，這個景觀位真不錯。依我看，工會這次活動辦得特別好，還有觀眾席呢?！?/br>
    林翠蘭知道紀舒是故意岔開話題，免得引得她傷感，忙點頭，“正是。這次活動真不錯，現在放的這首歌，也很歡快?！?/br>
    紀舒微微一笑，雖然不怎么跳舞，可是這些歌曲當年可算是紅遍大江南北，甚至后世也很有名。

    “這一首叫做《來吧，吉米》，是印度的電影插曲，還是專門講迪斯科的電影呢?！?/br>
    紀舒跟著旋律唱了兩句：吉米，阿佳，吉米，阿佳……

    “我是說聽起來不像是俄文，也不像是英文，原來是印度話，真有趣，這唱的是什么意思？”

    “大概意思就是呼喚吉米這個小伙子去跳舞……jimmy aaja 就是吉米阿佳，意思是吉米，來吧……”

    紀舒解釋了一通，林翠蘭聽著覺得有趣，剛剛的凄惶之情也就煙消云散了。

    小崔這時候也引著理工大“四大才子”進了大禮堂。

    她一眼見到坐著和林翠蘭閑聊的紀舒，便把四大才子往另外的方向引導。

    她在心里說，沒辦法紀舒，你今天可太漂亮，任哪個女孩也不愿和你坐一起呀。

    沒想到，張超遠遠認出紀舒，竟然立即穿過正在熱身的男男女女，徑直走了過去。

    “紀舒meimei！”

    小崔只好跟過去。

    莫曠楓也說：“紀同志?！?/br>
    張超盯著紀舒看，直言，“紀舒meimei今天真是容光煥發呀。我們就坐一起吧？”

    小崔攔不住，也就安排他們坐在紀舒旁邊的位置上，林翠蘭也和他們幾個點頭問好。

    紀舒介紹了一下林翠蘭，張超也把大力和小剛介紹給紀舒認識，因著舞池里歡樂的音樂，大家也不覺得尷尬，氣氛很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