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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潘多拉又誤入了他人的夢境。 這兩天她經常會遇上這種情況,已經不再驚慌。而且觀看住民生前的過往也大有裨益。夢往往一個接著一個,在一場戰爭結束后,情景突兀轉換,她也理所當然地接受。但隨即,她又站到了下午的那片草地上,遠遠地看見那對男女親密地互相依偎。 潘多拉不由自主向前邁進一步。 再次光影變幻,她忽然成了那兩人其中之一。 因為靠得太近了,她甚至看不全男性的臉。 通過他人的眼睛經歷過往在夢里也很常見,但潘多拉下意識想要脫離這個夢境。她不喜歡這樣。她想要后仰拉開距離,對方卻握住了她的肩膀,略微偏過臉湊近。 她撐住對方的胸口試圖推開,但是摸到了什么熟悉的物件。 是個固定披風的裝飾品。 黑色的發絲撞進她視野里,不是她的。然后潘多拉與微微瞇起的翠綠眼睛對上了。她嘴唇驚訝地分開,準備念出熟悉的音節。 但是翕動在發聲前被含住。潘多拉不知道怎么反應才好,便定住不動。于是,對方輕巧地越過唇齒的壁壘,趁機滑了進來。 第1卷 第11章 潘多拉抽氣,猛地坐起,怔然看著昏暗的石屋墻壁。 是夢。 半晌,她遲疑地觸碰嘴唇,只一下,便飛快縮手。 夢境的余溫尚未消散,她仿佛依舊能感覺到唇瓣的奇異感覺。有什么靈巧地推進來,一路滾下喉嚨,落進胸膛。就像是囫圇吞下一團暖烘烘的火,感覺不到燙傷的刺痛,熱意蔓延滲透,調轉攀上心頭,順便染紅脖頸和臉頰。 真是個奇怪的夢。潘多拉想。她看到的是今天的事,可以推斷不應該是那兩位伊利西昂住民的過去。那又是誰的夢?大概……不會是赫爾墨斯的。 她蜷縮起來,將臉埋進膝蓋。 為什么她會做這種夢? 潘多拉心虛地往窗外看。神祠寂靜地矗立在山丘頂流淌的紫色迷霧中,只能隱約瞧見門廊與屋頂的輪廓。她覺得自己做了錯事,而且不好坦白。但也許不需要她坦白從寬,赫爾墨斯就知道,畢竟他好像什么都早已經看透。他大概不在乎她夢見了什么。他可是來自奧林波斯之巔的神明,而她…… 她又究竟是什么呢? --你是潘多拉。為了被愛而降生。為了彰顯父神宙斯的神通,傾倒世人,為所有人所愛。 來至福樂原第一天赫爾墨斯給她的答案,她記得很清楚。 而在神使娓娓動聽的敘述中,還有記載了天上地下一切事實的橡樹葉上,都時不時地會出現愛這個詞眼,以及它的各種詞形變化。去愛,被愛,愛人,愛情,被愛的,可愛的。哈得斯愛春意盎然的珀耳塞福涅,因而將她擄走;阿芙洛狄忒喜愛英俊的牧羊人,因而吐出謊言。潘多拉覺得,這兩種愛意有細微的不同。讓結伴的伊利西昂住民肩膀靠著肩膀的是愛情,但也是愛情挑起戰爭。愛和謊言和欺騙密不可分。 她會獲得什么樣的愛?又會是誰來愛她?赫爾墨斯預言的是所有人……可所有人又是誰?愛到底是什么? 問題太多了。 就好像手里忽然多了火炬,之前從沒留心查看的角落隨之點亮,潘多拉再無睡意。但赫爾墨斯警告過她,不要輕易在天亮前離開石屋。她就只能躺著。她每次都在睡意躡手躡腳地攀上眼睫毛的時候,忽然又清醒過來。她害怕又會做那個夢。 外面的霧氣逐漸變得稀薄,透出乳白色的微光。 月車也駛遠了,晨曦女神悄然路過,邊走邊灑落露水。 早鳥都還沒從羽翼下探頭發出第一聲啼鳴的時候,熟悉的氣息忽然出現,停在了潘多拉的床頭。赫爾墨斯只停留了片刻,好像只是在離開神祠時順道來察看她的狀況。她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已經不見了。 潘多拉慢吞吞地爬起來,在小丘下的水井邊洗漱,然后一如往常地進入神祠問好報告。赫爾墨斯果然不在那里。她就漫無目的地朝著炊煙的方向走去。 今天的村莊比之前都要熱鬧,居民們生起火堆,一大早就開始燉煮食物,成群的牛羊被趕到廣場中心,好像在做什么準備。至于聚集在水井邊閑聊的年輕女性們,她們壓低的絮語聲透出興奮。潘多拉注意到她們的頭發間比往日要多出纏繞的鮮花和絲帶。 不止這座村莊是這樣,潘多拉一路往前,走到的下一座聚落也是如此。 她偶然碰見法奧。男孩坐在一戶人家的木柵欄上,裸露的小腿晃蕩著,一顆顆地吃著臂彎里的大串葡萄。 潘多拉看了一眼柵欄后院子里果實累累的藤架,立刻知道這是偷來的。 “你要吃嗎?”法奧居然愿意和她瓜分贓物。 她沒有客氣,靠在男孩身側的柵欄上,從藤梗上摘下一顆葡萄,慢條斯理地咬開深紫色的軟皮,吞下果rou。渾圓的果實爆開深色的汁水,從她的唇角流淌到手指。很甜,甜香中混合適度的酸澀,不會齁。她的心情好了一點。還想再嘗嘗甘甜的滋味。于是她舔舐沾濕的白皙指尖,殷紅的舌頭在唇角飛快地一掠。 法奧呆然看著她,臉色竟然緩緩地漲紅。 潘多拉側眸,不解地問:“你臉怎么了?” “你--!”男孩有點暴跳如雷,“我還想問你呢,你怎么突然變成這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