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有趣，雖然大多神明怎么也看不起被創造出來的人類，但至少在語言上神明可實在沒什么值得驕傲，日常的占卜普萊婭都只能使用人類的文字……呵，神明就鮮少有什么能夠世代流傳的發明。

    像是文字，或許一代或者二代的神明有過創造，但那些符號早就隨著他們神格的隕落而湮沒于歷史塵埃之中。

    有著悠久生命的神明，居然還不如短暫似蜉蝣的人類有更多的文化傳承，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說是教吉爾伽美什認字，普萊婭也沒有怎么費上功夫，她所需要做的只是把這些字運用魔力在空中比劃幾下，順便觀察一下吉爾伽美什的反應。

    她沒有養過孩子，但也知道自己這么隨意的教法，若非這個孩子天賦異稟，絕對不見得這么成功。

    有一個天資出眾的學生，普萊婭只需要歡快地按照自己想要的節奏書寫著念出這些字符的音節，她最先教授吉爾伽美什的自然是他的名字。

    當她把他的名字用各種語言都比劃過之后，就看見那個坐在自己小板凳上的嬰兒伸出了自己的右臂，對著她反復點了幾下。

    普萊婭歪著頭看著他反復做著這個動作，恍然意識到，這是在問她的名字。

    這么大的孩子，在乖巧的時候，溫柔可愛的像是一個天使。

    黑發的女神看著自己可愛的義子，她剛剛把自己名字的比劃寫到一半，就被神殿外突然傳來的強大魔力不得不中斷了動作。

    普萊婭放下了原本在空中比劃著的手臂，看著這位前來的不速之客。

    也許說是不速之客并不恰當，在這位神明到來之前，她早就“看到”了這件事，只是不知道具體的時間。

    女神阿魯魯。

    “好久不見，普萊婭?！?/br>
    “的確，似乎已經有百年了，阿魯魯?！?/br>
    黑發的女神神色復雜地看著這位被稱為“大地的母神”的神明。

    如果不出意外，這位許久未曾會面的神是為了她親愛的義子而來。

    果不其然，寒暄了幾句之后，阿魯魯就試探性道：“普萊婭，這就是寧孫的孩子么？”

    “他叫吉爾伽美什，現在也是我的孩子?！?/br>
    阿魯魯的話語微妙地停頓了一下，一邊打量著普萊婭的神色一邊慢慢道：“嗯，看起來你很喜歡這個孩子——他燦爛的頭發，就像那金色的朝陽閃閃發光?！?/br>
    不知道是否是阿魯魯的錯覺，她看到普萊婭原本黑色的眼睛飛快地掠過一道金色的光，再定睛一看卻還是最為純粹的黑色。

    大地的母神決定說得更直白一點：“普萊婭，這么多年了，你還好么？”

    她還好么？

    若是這句話在更早的時候出現……

    普萊婭閉了閉眼，復而用了與往常無異的口吻道：“一切都好。小吉爾又聰明又乖巧，你進來的時候我正在教他認字?！?/br>
    “普萊婭，你真的打算撫養這個孩子么？他承載著這么多神明的期望……到來之前安努特意和我提到你，說是一定要讓我轉達他對你關切的問候——你……”

    “你應該對我有點信心，阿魯魯?！逼杖R婭注視著這位看著她長大的長輩，“我注定沒有子嗣，吉爾他就是我唯一的孩子，更何況，就算你不相信我，也應該相信我在瑞瑪特面前的誓言吧？我可是以神格起誓，我會對他視如己出?！?/br>
    她的口吻隨即軟了軟：“真的，就算看在他金色胎發的份上我也會好好對他?！?/br>
    “我相信你。所以，如果你遇到了什么問題也不妨告訴我，普萊婭，你知道的，我總是站在你這一邊。還有，這個叫‘吉爾伽美什’的孩子也注定會成為下一任烏魯克的王吧？先前盧伽爾班達似乎和我提了一句，希望能夠讓這位小王子出現在烏魯克眾人的面前，好讓他的子民安心?！?/br>
    “烏魯克的子民？！與我何干！”普萊婭嗤笑道，“我可不是什么烏魯克的保護神……呵這樣的請求等到我在烏魯克都城的神廟和伊士塔爾那家伙的規模能夠一拼再商議也無妨！——噢抱歉，阿魯魯，雖然你寵愛人類，但你知道，我對這個物種的確沒什么好感?！?/br>
    她最后那歉疚的語氣里，是從未有過的真誠。

    阿魯魯勉強地笑了，用著略帶悲傷的眼神看著普萊婭：“我沒有為此感到冒犯……只是，普萊婭，你還是那么討厭人類么……”

    普萊婭不置可否：“你應該知道，我不太想談論這個話題?！?/br>
    “……好吧，普萊婭，我尊重你的意見，我會將你的原話轉告給盧伽爾班達的?！卑Ⅳ旚敧q豫了一下，還是走上去輕輕地擁抱了普萊婭，明顯地感受到對方身體的僵硬阿魯魯也只是當做沒有察覺，“祝你好運，我親愛的姑娘?！?/br>
    “嗯，你也珍重，阿魯魯?！?/br>
    普萊婭目送著阿魯魯的離去，垂下了眼。

    其實……她對這位總是容易心軟的女神并沒有什么多大的惡感。

    阿魯魯是她曾經無比敬愛的長輩，雖然她們在某些觀點上出現明顯的分歧，可這也無傷大雅。

    只是，有些關系的轉變，并不是可以人為控制的。

    疏離已經成為必然。

    當普萊婭再次抬起頭的時候，她怔在了原地。

    出現在空中的，是光點一點點地描摹出她的名字，就連中斷的地方都和她先前的演示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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