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喬似懂非懂，也不再多問。

    自行車輪在柏油馬路上骨碌碌轉動，穿過大街小巷，穿過一個又一個紅綠燈，穿過靄靄夕陽，穿過風，穿過空氣中的梔子花香，悄悄落下關于青春的旖旎秘密。

    -

    慣例，高考在萬眾矚目中結束。

    第二周就是高二高三的學年期末考。

    這回高二是全區統考，圣敏高中也沒法考自出卷，只能跟著區里一起做模擬卷。統考難度往往比本校出卷要簡單一些，這個安排，倒是讓一些中游的學生松口氣。

    不過，沈喬顯然不在其列。

    周末一早，祁言舟收拾好廚房，打開空調，順手將她拎到二樓桌前。

    接著，他一板一眼，十分正經地給她安排：“區考卷側重基礎題型，一般出題思路都是有規律的。早上記憶力好，先背語文默寫和英語單詞。下午我再給你劃幾道題，你做做看?！?/br>
    沈喬趁著下巴，盯著課本，長長嘆了口氣，小聲道：“下午要做基礎訓練?！?/br>
    “那晚上做題?！?/br>
    “……祁言舟，你現在好像我媽?！?/br>
    沈喬笑著嘟囔了一句。

    下一秒，又陡然回過神來，表情變得怔忪。

    氣氛沉默數秒。

    祁言舟靠在樓梯扶手上，頓了頓，又面無表情地開口，打斷這種低落：“你這次要是能保持在300名，我送你一份禮物?！?/br>
    沈喬好奇心被勾起來，不自覺轉移了注意力，“什么禮物??？”

    “先考完再說?！?/br>
    “好嘛，知道啦，神神秘秘的?！?/br>
    她低下頭，將筆握在手指里，目光晃了一下，倏地，又想起另一件事，“那我背單詞的時候，你要去做什么呀？”

    “不做什么?！?/br>
    “這周末不去打工嗎？最近也沒見你復習?！币恢倍荚趲退龔土?。

    祁言舟深深看她一眼，“怎么？不想看到我？”

    沈喬心頭一跳，連忙擺手，飛快否認：“怎么會！”

    說到底，還不是怕耽誤祁言舟自己。

    她住在這里這一陣，祁言舟對她照拂有加，樣樣都安排得細致妥帖。但卻沒見他忙些自己的事。

    這種情況下，沈喬一邊覺得歉意，一邊又開始疑竇叢生，忍不住開始出言試探。

    “我是擔心……”

    “沒什么好擔心的?！?/br>
    祁言舟兀自垂下眼。

    睫毛鴉羽似的，將所有情緒密密實實地遮住，“我有錢?！?/br>
    他前兩年打工攢了不少錢，還有學校各項獎金、包括運動會獲獎之類，多養個沈喬還是沒什么問題。

    沈喬一愣，有些啼笑皆非，“我不是這個意思……”

    “背書。別看我?！?/br>
    祁言舟淡聲截斷她未盡之言。

    沈喬“哦”了一句，在他這種面無表情的平靜之中，再次將疑惑壓下去。

    大抵，在潛意識里，她內心并不愿破壞這種和諧。

    要考慮的事情實在太多。

    再多一樁，似乎只會讓人更加忙亂無措，找不到頭緒。

    ……

    蟬鳴盛夏中，黃梅季結束，鹿川市氣溫再次創下全年新高，直奔36度大關。

    同時，期末考也跟著順利結束。

    因為暑假過完就是高三，高二普通學生下周還要再繼續回學校補課十天，一直到六月底才結束。但國際班和藝術生多有其他安排，如藝考集訓、sat模擬之類，就不用參加這十天補課，考完直接放暑假。

    返校只是評講試卷，再發暑假作業。

    這也代表，戴叢椿老師給她的回復期限，即將到來。

    沈喬在心底嘆了口氣，面上不顯，背起書包，和周思琴相攜著、一同走出校門。

    天色尚好。

    周思琴：“喬，他們組織的ktv活動，你真不去??？”

    沈喬腳步略略頓了頓，搖頭，“算了吧，我本來也不怎么參加班級活動?，F在更加沒意思了?！?/br>
    藝術班學生大多比普通學生會玩，又大多家境富裕。平時，同學們各自參加培訓，學?；顒訁⒓拥貌欢?，就會私下組織一些班級活動，聚餐唱k之類。

    沈喬脾氣好，加上長得漂亮，人緣不差，班上什么事都會邀請她，絕對不算邊緣人物。

    偶爾，還會有眾星捧月意味。

    畢竟是“芭蕾小公主”嘛。

    但以前，葉欣對她要求高，芭蕾要出成績，課業也不能太落后，精力有限，時間總是不夠用。這些活動，只能偶爾參加一回兩回，也不能太鬧太瘋。

    現在，關于她身世的流言蜚語還沒有散盡，去唱歌，多半要被追問。

    沈喬沒心思應付。

    思及此，她朝著周思琴揮揮手，笑道：“琴琴，你去玩吧。我還要練舞，先走啦?！?/br>
    “好，那你路上注意安全，過兩天到我家來玩哈！”

    “沒問題?！?/br>
    ……

    與周思琴道別后，沈喬獨自往公交車站方向走去。

    今天祁言舟他們班多一堂考試，算是高三分班參考之一，放得要比藝術班晚上不少。她沒什么事，就自己先回去。

    正值下班高峰，路上有點堵。

    下車后，還要再走一段。

    祁言舟家附近還算熱鬧，四下人來人往。沈喬獨自走了會兒，又漸漸放緩了腳步，蹙起眉。

    沈喬對視線素來敏感。

    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此刻，好像有人在跟著她。

    難道是沈禾月還沒死心，又跟了她一次？

    但高一高二考試時間有一點錯開，并不是同時結束。況且，她上公交車時，沒有在車廂里看到什么臉熟面孔。這種被尾隨的感覺，也是下車之后，過了條馬路，才開始產生，不太可能是她。

    沈喬用余光左右掃了一圈，再借著路邊?？康霓I車后視鏡，打量了一下身后，還是一無所獲。

    倏忽間，她心跳漸快，似乎要從胸腔里蹦出來。

    因為，她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之前那些電話里，“沈喬”說，祁言舟會為她死。那么，有沒有一種可能，現在這種感覺，就是某件事的預兆。

    可是，會是誰呢？

    誰會跟蹤她？誰想害她？誰跟她有仇？

    沈喬只是個普通高中生，實在想不出來，自己惹到什么人，有什么深仇大恨，會讓人想要置她于死地。這種情節，好像只有電視劇或是小說里才會發生，不似平常生活。

    眼見著，即將走到小巷口。

    那種感覺還是沒有消失。

    沈喬咬著唇，悄悄解鎖手機屏幕，飛快將祁言舟的號碼調出來。

    她第一反應就是想打給祁言舟求救。

    但很快，理智回籠。

    不說祁言舟還在學校里考試，就算他真的能立刻趕回來，在沈喬知道他有可能面臨死亡危險的情況下，也絕對不能將他喊回來。

    說不定，改變祁言舟未來的契機，就在今天。

    “……”

    思及此，沈喬收起手機，深吸一口氣。

    邁開步子，走進小巷。

    她剛剛已經觀察過了，不遠處有個垃圾筒。如果有什么突發狀況，她可以借此一下子爬上墻頭去。不管來者是誰，要比靈活度，她還是很有自信。

    三兩步走到垃圾桶邊。

    沈喬沒有猶豫，“唰”一下轉過身去，“是誰！”

    下一秒，她結結實實地愣在原地。

    “……怎么是你？”

    十數米之外，巷口，遙遙站了一個女生。

    正是鄰居少女盧衫珊。

    她似乎沒有料到沈喬會突然轉身，來不及躲開就被對方目光釘在原地，動作滑稽，表情十分尷尬，有些惱羞成怒意味。

    見沈喬詫異，盧衫珊干脆自暴自棄，“哼”了一聲，抱住手臂，下巴揚得老高。

    “我回家，你有意見嗎？”

    沈喬瞇了瞇眼，看到她背著書包，松口氣，“……你也剛放學嗎？”

    “怎么著？不行嗎？”

    “你為什么跟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