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華笑著把自己的手伸進去，嚴絲合縫，非常舒適。兩只手都帶上白手套后，安華抬起雙手，在虛空中比劃了幾個把著方向盤的姿勢，感覺十分順手。開心地把手套摘下，放進口袋里面。

    她決定了，今天考核就帶著新手套去。

    ——

    貨車班的最終考核跟培訓時候一樣，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是筆試，另一部分則是實地駕駛。筆試昨天已經結束了，今天主要考實地駕駛。

    安華帶著孫凱三個小伙子走到考場的時候，這里已經聚集了所有通過筆試的學員。一共也就三十個人。剩下沒通過筆試的，昨天直接淘汰。

    聚集到一起的學員看到安華到來，紛紛閉上了嘴巴。特別是之前還開口閉口，自信滿滿自己肯定能通過考核的，這會兒更是把嘴巴閉得緊緊的。

    不是他們慫，而是這半年來，他們已經被安華的優秀給秀得沒了脾氣。明明他們在各自的單位也是天之驕子，但是來到拖訓班后，他們的驕傲已經一點兒也不剩了。

    現在，他們只希望趕緊通過考核拿到駕駛證，然后離安華遠遠的。

    這次負責考核的考官是交通監理部門的工作人員，這些人穿著監理局的制服，正一臉嚴肅地接過姚師父遞過去的名單?？礃幼邮菧蕚潼c名，一一核對了。

    安華還記得以前看過的一些年代文，說這時候考駕照只要給考官塞點煙跟錢，隨便上車開兩圈就過了。但實際上卻沒有那么簡單。最起碼，這第一關能把貨車開順溜中途不死火的，就很難了。而且，這時候的監考考官都是國家單位的工作人員，大家有著自己的原則，根本不會接受這樣的小恩小惠。

    按照姓氏排位，第一個上的就是安華。

    只見監考官手里拿著一個文件夾，核對了安華的姓名、性別、長相跟所屬單位無誤后，就讓她做準備。自己則是跟著在邊上，拿著筆開始觀察安華的動作。

    隨即，下一個同樣拿著文件夾的人就跟上，接著念下一個參加考核的人名。

    因為場地跟人員有限，一般安排五人一組同時考試。其他沒輪到的學員，就在邊上等著。

    安華也沒在意身邊盯著自己看的考官。而是按照往常練習的時候那樣，拿起搖把動作、上車、點火、發動貨車、兩腳離合一腳油門，直接往倒樁區域開去。

    這整個倒樁區域，安華在這半年的時間里面，已經來回無數次，熟得不能再熟。

    等通過倒樁區后，彎路，上坡，到最后的直道，安華都完美的通過了。接下來，就是從集訓基地的大門離開，繞著這一帶的公路跑上幾公里再回來，整個考核就結束了。

    不過，當安華把車子開到外頭的公路上時，就發現前頭轉彎的道路上，四散了十幾頭小牛犢。黃澄澄個頭矮小的小牛犢，估摸著有幾個月的樣子。

    這一段路是汽車制造廠為了測試汽車而特意用水泥鋪成的。雖然不限制社會車輛行駛，但是平時這條路是很少有車的。但是，現在出現在路上的不是機動車，也不是自行車，而是一群小牛犢。這些不應該出現在偏僻公路的生物，偏偏出現在安華的車前方。

    安華轉頭看了一眼副駕駛上的監考官，發現對方眉頭皺了起來。但是，當接觸到自己問詢的目光時，并不回復自己的問題。

    前頭的路是個急彎，雖然安華自信以自己的技術，可以從牛犢群中穿過。但是，考慮到駕駛安全、小牛犢的安全、以及跟在她后面出來考試的其余四臺車。最終，安華還是緩緩踩下剎車，慢慢地把車停在了路邊。

    接著對監考官說道：“考官同志，前頭有小牛犢阻擋了公路，我要下去把牛群疏散一下。你是下來跟著我繼續打分，還是坐在車上等？”

    那考官聽到安華說疏散牛群，嘴角抽了抽：“我跟著你下去看看吧！”

    安華點頭，直接打開車門跳下來。

    接著，先拿了幾個路障放到車子后面，提醒后頭車輛注意前方出現事故。

    等忙完安全措施后，安華這才走近小牛犢們所在的彎道。

    結果，還沒走到彎道轉直道的最大地方，一個車禍現場就展現在她的眼前。

    只見在小牛犢四散在道路上，一臺大解放正側翻在彎道最大的地方，還有幾頭小牛犢被貨車壓在下面，發出哞哞的叫聲。

    一個司機打扮的中年男人，正趴在公路上，試圖靠自己的雙手，把被壓在車下的小牛犢給拉出來。

    看到這樣的場景，安華就知道這里出事了。幸好，看樣子并沒有人受傷。只是，那小牛犢被貨車壓在底下哞哞叫，聽著也讓人心里難受。

    “同志，你這邊需要人幫忙嗎？”安華聽到小牛的聲音越來越小，忍不住問道。

    那中年司機滿臉塵土，衣服皺巴巴的，安華簡直看不清他的樣貌。這人聽到有人喊他，把腦袋從地上抬了起來，接著驚喜地問道：“小姑娘，這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給我打個電話嗎？”

    安華愣了愣，然后說道：“離這里最近的單位是省汽車制造廠，開車過去要二十多分鐘。你這里的情況現在怎樣？”

    安華的意思是想了解一下這人受沒受傷，畢竟車子都翻了，要是受了什么內傷的話，現在看不出來，遲了怕出人命。

    誰知道眼前的中年司機卻連連擺擺手，說：“我沒事，我好著了。剛剛是急轉彎的時候，方向盤打太快了，一時控制不住才這樣的。幸好我車速不快，人沒事?！?/br>
    后面跟上來的監考官見沒人出意外，看了看自己手表，說道：“既然沒人出事。安華，回去車上繼續考試。這邊等把車子開回集訓基地后，再幫他打電話叫交警過來就行了?！?/br>
    安華想了想，剛準備回自己的車里。

    結果，那中年司機又說道：“兩位同志能不能幫幫忙，看看能不能把小牛犢先拖出來。這小牛犢可是底下生產隊好不容易爭取到的任務牛。要是再不把車子抬起來，那幾頭小牛犢怕是快要沒氣了?！?/br>
    監考官再次拒絕。

    他平時就是交通監理員，剛把整個車禍的現場看了一遍。大概弄明白發生車禍的原因?，F在人既然沒出事，小牛被幾噸重的貨車壓著，單憑他們三個人，根本不可能救下被壓著的小牛。還不如干脆上車，盡快開回集訓基地請求支援。

    這樣想著，監考官又催安華盡快上車繼續考試。

    這時候，像是聽到有人要救它，但是又要離開。被壓著的小牛犢，本來聲音低下去的，現在又開始哞哞叫了起來。就連之前因為受到驚嚇而四散的其他小牛犢，聽到同伴的叫聲，都踱步圍了過來。

    安華低頭看著還沒她腰高的小牛犢，應該才幾個月大。每一頭小牛的眼睛都烏溜溜的，清澈無比?，F在，這些可愛的小生命都圍著自己，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自己，好像知道自己可以救它們的同伴一樣。

    安華抬起的腳就頓住了。

    她問道：“監考官同志，能不能給我十分鐘的時間。如果十分鐘的時間，不能幫這位同志把小牛犢拉出來的話，我馬上上車繼續考試?？梢詥?？”

    安華考慮了一下實際情況，請求監考員給個機會讓自己試試。一臺大解放的重量大概在四噸左右。只是她也沒有測量過自己的最大力氣值，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直接把車子給抬起來。而且，時下的環境也不允許她出這樣大的風頭。

    剛她已經觀察過了，以目前這種情況，有一個省力的辦法可以用。

    監考官見安華這樣自信，有點無語。十分鐘，能干啥呢？

    只是，見小姑娘的眼睛帶著祈求的目光，想到這半年以來，小姑娘在集訓基地優秀的表現，最后無奈點頭：“只給你十分鐘，十分鐘后，無論成功還是失敗，你必須盡快上車繼續參加考核。不然，我馬上取消你考核的資格?！?/br>
    這時候，那中年司機終于從他們的對話中反應過來，他們這是在進行駕駛證考核??！

    而且要當司機的不是眼前干部打扮的男人，反而是這小姑娘。實在讓他驚奇不已。不過，中年男人顯然是知道駕駛證考核的重要性，他趕緊補了句：“要不，小姑娘，你還是回去繼續參加考核吧！反正，等你們回去單位，也會幫我打電話的。別耽誤你考核了……”

    安華搖搖頭，伸手摸了摸湊到自己身邊的小牛犢那黃橙橙的大腦袋：“我想試一試，畢竟它們怕是等不了二十多分鐘了?！?/br>
    壓在貨車底下的小牛，聲音已經開始漸漸虛弱了。

    之前安華就觀察過貨車側翻的位置。剛好壓在彎道轉彎的拐角。這里的道路因為是新鋪設的，地面非常平整。而圍繞著道路外側，挖了一條人工水渠。貨車的輪胎以上的部分位置，剛好就懸空在人工水渠上方。

    而被壓著的小牛犢，一共有四頭。大部分都位于貨車后車輪那個地方。只要把貨車稍微弄歪一點，讓貨車的一角直接卡進水渠，貨車就會失去平衡，從側方的狀態變為車尾斜向上的姿態。

    這樣一來，底下被壓著的小牛犢自然而然就能得救。

    當然，這個方案能實施成功的前提，還是靠安華的一身怪力。

    幸好開過來的貨車因為是教學用車，車上有很多千斤頂。安華讓監考官幫忙去弄幾個千斤頂過來，自己則是找了幾個發力點。

    等千斤頂到位后，安華已經把位置點出來。在場的三人一人占據一個發力點，隨時做好準備。

    安華確認好后，輕輕推開還圍著自己的幾頭小牛犢：“乖，離遠點，待會兒就把你們的同伴就出來?！?/br>
    小牛們好像明白了安華的意思，離得近的一頭伸出暖呼呼的舌頭tian了tian安華的手掌表示感謝后，散了開來。

    “聽我的口令，一、二、三，用力……”

    安華一聲令下，其余兩人一起用力。

    一直紋絲不動的貨車車尾在這一刻緩緩抬升了起來。

    監考官跟中年司機都感覺到了安華那一頭傳來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只是不等他們想明白，就聽到安華又喊道：“放……”

    兩人條件反射立刻松開，發現貨車的車尾不知道什么時候居然已經變換了方向。車尾的一角緩緩卡在了水渠里面。這樣，一個生命三角就形成了。

    而底下被壓著的小牛犢慢慢地把匍匐在地的腦袋抬了起來。

    “好好好！太好了！小牛犢沒事，沒事……”

    中年司機像是瘋了一樣狂喜，臉上的表情看著還有點猙獰起來。

    他顫抖著雙手想去抓住安華表示感謝。但是一看到對方是個小姑娘，又停住了動作。接著轉個彎，一把抱住了離得近的監考官。

    監考官這會兒還恍恍惚惚。

    他沒想到，三人就花了沒十分鐘，還真的給這幾頭小牛犢爭取到生存的空間。明明這一切都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按照剛剛安華那個方案，他計算過最多只能讓貨車移動幾公分。怎么實際cao作出來，結果居然完全不一樣??！

    是我的計算能力退化了嗎？

    監考官喃喃自語，被激動的中年司機抱著后，糊了一肩膀眼淚鼻涕后，他終于反應過來。輕咳一聲：“同志，這位司機同志。請你放手。既然這些小牛暫時不會有問題，我們這里還是盡快回到單位，幫你打電話叫交警過來。你這里還請小心，千萬不要自己爬進去把牛弄出來知道嗎？”

    中年男人連連點頭：“知道知道，我肯定會老老實實等著的。只要小牛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語無倫次了幾次，中年男人這才想起問問安華是哪個單位的。結果，一抬頭，就看到安華已經抬腳邁入前面停著的貨車?？礃幼?，準備繼續參加考核。而四散開來的小牛們也聚集到一起，把道路讓了一大半出來。

    安華重新發動車子上路，經過中年司機的時候，還能看到對方對著她鞠躬道謝。

    安華笑著點點頭，從中年司機身邊駛過。心想，這些小?？隙ǚ浅Ｖ匾?，不然中年司機不會那么激動的。

    后頭出發的學員跟考官也發現了這里的事故。不過因為安華事先擺好的路障，大家經過這一急彎的時候自動自覺地降速。這一組考核下來，沒有發生什么事故。

    不過，第一組的人考完后，一則關于安華的神勇救牛的傳說，在這些未來司機的口中傳了開來了。

    而安華這會兒也十分忙碌。

    把貨車順利開回停車的地方后，她顧不上跟孫凱三人多說。就立刻跑去集訓基地的辦公室借電話，給交警那邊打了電話過去。

    電話那頭接到警情，知道了事故的地點，很快就派人過去幫忙了。

    等到第六組的人考核回來，安華就聽說那邊的貨車已經被弄走。那些小牛犢，好像死了一頭，剩下的都沒出問題。

    知道事情的結果后，安華也松了口氣。

    當然，這時候，她還以為這只是個小插曲。

    整個考核過程一共花費了大半天的時間，直到最后一名學員考完，所有的成績也已經出來了。安華他們這一行一共四個人，毫無疑問都通過了最終考核。但是，還是有七八個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最終沒能通過。最后，這些人只能咬著牙，雙目通紅，跟著自己單位過來接人的車離開。

    而安華這邊，孫海也從南花市開車過來接他們。

    四人來的時候還只是帶著個行李包，回去的時候，不止行李包，每個人身上還帶著很多省里百貨商店買到的稀罕貨。

    安華坐在貨車的車斗里面，看著離自己越來越遠的集訓基地，回想起在這里認識的人，經歷過的事情，十分感概。

    “安華，安華……”

    耳邊又想起孫凱那咋咋呼呼的聲音。

    “干嘛呢？”

    孫凱笑嘻嘻說道：“我們三剛剛在商量，待會兒回到運輸隊一起出去外面吃個飯慶祝一下。你去不去？”

    “在考場呆了一天，你們不累嗎？”

    “累啥累!咱們要當司機啦！當司機耶！想到可以開上我心愛的小貨車到處跑，我就開心地要飛起……”

    看著他這樣得意的樣子，安華不想潑他冷水。只是，孫凱顯然已經飄起來了。

    “就你這狀態，等回去運輸隊，你看看孫隊長會不會給你安排任務？”

    安華說著，又對其他兩人說道：“你們兩也別跟他鬧騰。今天累了一天，明天又要回去運輸隊上班。早點回家休息，陪陪家里人才是正理。這考核是通過了，只是證可還沒發下來。別到最后關頭，讓人笑話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