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語紀 第2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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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張彩露一如既往那么張揚地對人表達著其實并不真誠的關懷,許蜜語會有點不忍心地想,她一定不知道,她馬上就要被辭退了。 但當尹香趁著中午吃飯悄悄告訴她,張彩露上午特意聯系了魯貞貞,誘導魯貞貞給她打不滿意差評時,她心里僅剩那點憐憫和不忍心也沒有了。 原來家門以外的社會,是這么的弱rou強食,哪怕是小小一個客房部,居然也是你死我活的。 尹香還告訴許蜜語:“不過蜜語姐你暫時可以放心,后來有個男人把電話打到客房部來了,我接的電話,他讓我去把領導叫來。我把張彩露找來之后,那邊語氣很強硬地叫了那個女的來講電話,那女的就對張彩露說,要取消那個不滿意評分,還讓張彩露不用再打電話過去了。我也是這樣知道的張彩露特意去聯系過那女的給你打差評?!鳖D了頓,尹香問許蜜語,“不過蜜語姐,那個好心男人是誰呀?是你娘家人來給你出頭撐腰了嗎?” 許蜜語不由自嘲一笑。她哪里有能給自己出頭撐腰的娘家人?那男人應該是她決定不要的出軌前夫吧。 她不想解釋太多,只鄭重地謝過了尹香。 晚上下班后,許蜜語立刻又打電話給許蜜子,問她情況怎么樣,副經理怎么說。 她滿懷期待地等一個好結果。 然而許蜜子卻在電話里埋怨她說:“許蜜語,你說這些事情,你怎么就不能早幾天告訴我呢?現在才跟我說,好么我今天一問,人家副經理就在前天已經從斯威酒店跳槽去別的地方了,你說你吃屎都趕不上一口熱乎的!這事到現在啊,我是幫不了你了,你自求多福吧?!?/br> 許蜜語的期待一下子滅掉了。她的心一下子跌倒了谷底。 她想了想,不甘心地問許蜜子:“大姐,就算他已經跳槽了,他曾經的人際關系還在,是不是也能……”也能發揮一下余力???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許蜜子打斷:“能什么能??!我這么跟你說吧,我今天給他打電話,他對我的態度就已經很冷淡了,知道為什么嗎?是,我們旅行社和你們酒店有業務合作,但這不足以讓我跟他能說得上話,他之前對我客氣,那是因為他知道我是聶予誠老婆的jiejie,聶予誠以前幫過他的忙!我托他幫你安排工作的時候,他還不知道聶予誠已經離了婚,而你就是那個前妻,他是沖著我是聶予誠妻姐的面子,把你安排進酒店的。但現在他知道聶予誠已經換了老婆了,我這個前妻姐是一點面子都沒有了,你就別再拉著我去給你丟臉求人了!老三啊,不是我說你,好好的日子讓你過得稀碎,現在都要連累我也得去看別人的冷臉冷眼冷屁股!” 許蜜語消化著這通牢sao。相比于期待徹底破滅的黯然,她現在更深的感受是覺得諷刺和好笑。 原來,這個人是看了聶予誠的面子,幫聶予誠老婆的jiejie,把聶予誠老婆安排進酒店工作的。 終于繞明白這里面的彎彎道,許蜜語想,這世上還有比眼下這一遭更諷刺的事嗎? 轉瞬她想,也許是有的,比如許蜜子是哪里來的底氣,居然還要埋怨是她許蜜語搞沒了她許蜜子的面子?當初她許蜜子那點面子,難道不是靠她許蜜語得來的嗎? 這點借著別人的光得到的面子,本來就不是自己的,終有一天失去了,還要跳腳怨人。 許蜜語都快因為大姐的理直氣壯而覺得她真的有理了。 “大姐,”她想了想,忍不住說,“我從前能讓你借上光,我沒有要求你對我道謝;我現在不能讓你借上光了,這也不是我的罪過,所以你沒有立場怨我這、怨我那的?!?/br> 許蜜子的音調一下子拔高:“許蜜語,你是腦子發病了吧?怎么這樣跟我講話?難道我沒有讓你借光嗎,難道你現在的工作不是我給你找的嗎?媽和弟說得沒錯,你真就是一只白眼狼!……” 許蜜語把手機拿離耳朵放到一邊,自己該干什么干什么,任由許蜜子把歪理邪說自己講個夠。她實在懶得去搭理。 她滿心嘲諷地想,真要命啊,老許家已經有了第二個焦秀梅了。 第二天上班,許蜜語有點怏怏的打不起精神。 許蜜子那邊的路一堵死,她一時間想不到其他辦法了。 她有推演過,如果她去舉報張彩露偷換了耗品會怎樣? “沒用的,”尹香給了許蜜語答案,“不是沒人懷疑過,張彩露換了洗發水什么的。但她做人圓滑,自己賺到外快也不忘把領導們答對得明明白白,所以領導們都向著她。除非你能直接找到我們酒店的高層領導,但這對我們客房服務員來說,是不可能的,高層哪會見我們、聽我們反映問題???他們只會把問題發回到部門領導手里,那這樣,就還是張彩露的保護傘說了算啊?!?/br> 許蜜語很意外地想,原來她發現的問題,早就不是一個新鮮的秘密。原來張彩露這么干,是有點有恃無恐的。她開始覺得,現實里的職場和生活,其實比她看過的那些劇集精彩多了,也曲折復雜得多了。 連舉報這條路也堵死了。許蜜語感覺,她好像已經無路可走了。 好像不久的將來,她到底會被張彩露集出三個不滿意差評,而送離酒店。 下午許蜜語繼續怏怏的提不起精神。 好在下午房間比較少,做完所有房后,她回到客房部去休息。 除了她還有其他幾個也做完了房的同事在,她們正在閑聊天。 許蜜語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 忽然有個同事說道:“最近頂層怎么不來下邊借人用了?” 另一個同事回她:“聽說頂層的套房管家之前被下面樓層的服務員擺過一道,惹得上面vip貴賓很不滿意,套房管家覺得很沒面子,就再也不愿意從下邊借人上去了?!?/br> 前面那個同事又說:“是不是又有誰上去想勾引vip大老板了???就跟之前從咱們這辭職的那誰一樣?!?/br> 另一個回她:“那誰知道,八成是吧。不過聽說能住在頂層的貴賓,個頂個都是咱們酒店老板魏思源大老爺的座上賓,每一個都在老板那說得上話的,甚至他們要是不滿意酒店里的任何一個人,都能叫老板把他無條件開除掉的。所以啊,要是上面的套房管家惹到vip們不滿意了,那還真不是個小事情?!?/br> …… 兩個人還在繼續聊著。 許蜜語腦子里反復回播著剛剛她們說過的一句話:頂層貴賓要是不滿意酒店里的任何一個人,都能叫老板把他無條件開除掉。 許蜜語從椅子上騰地起身向外走。 她知道接下來該怎么做了! 許蜜語心里有了打算。她想為自己再博一下。 她先去找到尹香,跟她說,自己有事要出去一下,接下來應該沒什么活了,如果萬一再有的話,就麻煩尹香先替她一下。 然后她去換了衣服,又到洗手間仔細洗了臉,重新梳了頭發盤了髻,還特意撥了些碎發在額前和鬢角。她知道自己這樣弄起來,會好看很多。 想了想,她乘電梯下樓、走員工通道出了酒店,又過條馬路,進了酒店對面大樓一層底商的化妝品專柜。 她在那里,一邊很過意不去,一邊用試用裝飛快給自己化了個淡而雅的全妝。她難得有這么主動出擊的大主意,值得一個全妝。這是給對方以尊重,也是給自己打氣。 畫好后,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瘦還是太瘦了些,但看起來氣色比之前已經好了太多,人也精神明亮了許多,不再像之前那么憔悴顯老了,年齡感從之前看起來像三十大幾,一下縮減回來好幾歲。 臨離開前,她暗暗發誓,以后手頭寬松了一定要回來買好多化妝品,她一定不白占今天這個便宜。 她又走回到對面的斯威酒店,繞到一樓大廳的電梯區,找到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在那里站定并做好長時間等待的準備。 終于她有機會體會到了功夫不負有心人——等了不知道多久,她在角落里站得腳跟都有些麻了,終于等到了頂層那個紀總的助理,如果她沒記錯,他好像叫薛睿。 薛睿正從外面走進來,走向電梯區。 在他把手指按開vip專用電梯梯門的那一刻,許蜜語讓自己及時地登場出現。 她攔住薛睿,顧不得對方臉上顯露出詫異神色,開門見山直奔主題:“薛先生,麻煩您停一下、聽我說,我有一件頂要緊的事,想告訴您的老板!”她看到薛睿微微皺起眉,好像在評判她說的話有沒有足夠的分量。 她趕緊加一句:“是關乎到您老板利益的要緊事,真的!” 薛??粗?,沉吟了一下,審視她話里的含義和重量。然后他回復她:“我需要請示一下我老板?!?/br> 說完他立刻掏出手機打電話,被接通后,原話復述許蜜語的請求。 手機里傳來干凈利落的兩個字:“不見?!?/br> 薛睿對許蜜語說抱歉,然后按開梯門,走進去,轉回身,在梯門關合前,他和站在電梯外的許蜜語互相對視。 梯門緩緩向著一起匯聚關閉。 就在關到一條狹窄縫隙、僅能容納一個很瘦的人穿過的縫隙時,許蜜語飛快地擠了進去。 她進到電梯里的下一瞬,梯門徹底關閉,電梯開始上升。 薛睿意外到有點發怔地看著許蜜語。他沒見過這么干凈利落鉆電梯空子的人。 許蜜語看著薛睿,努力對他笑,笑得有些訕訕的。 薛睿出了聲:“許女士,你這樣會讓我很難辦?!彼焓炙⒖?,想隨便按個中間層打發許蜜語下去。 許蜜語雙手合十地保證:“您相信我,我真的有對您老板的利益來說,是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他!” 薛睿猶豫一下,收回手臂。電梯繼續加快速度向上走。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眼前的女人。她今天看起來和平時不太一樣,應該是仔細拾掇過自己。還是很瘦,但看上去已經比平時順眼好看了許多。她這么用心地收拾一番,想必沖上頂層見老板的決心很大,大到就算他現在攔住了她,之后也總有攔不住的時候。 罷了。 “那你等下就說,是你自己硬闖上來的,我攔不住你?!?/br> 電梯門打開的前一瞬,薛睿這樣交代許蜜語。 許蜜語鄭重點頭說好的,跟著薛睿出了電梯。 薛睿讓她等在套房門口,他自己推開門走進去。 紀封正靠坐在客廳里的沙發上看文件。聽見聲音,他抬起頭看過來一眼,先是看到了薛睿,馬上又看到了等在門口的許蜜語。 他微微瞇眼,冷瞥向薛睿。 薛睿在那一瞬被紀封瞪得心里發虛腿發軟,一時間竟然有種自己要丟掉飯碗的感覺。 他后悔沒在中間樓層時打發許蜜語下去,也在心里使勁祈禱等下許蜜語不要亂說話,不要惹到老板不高興從而遷怒他。 紀封冷瞥過薛睿后,又冷淡地出了聲:“讓她走?!?/br> 聲音輕輕的,里面不容置疑的分量卻重重的,壓得薛睿大氣都不敢喘。他立刻聽話地走去門口,勸許蜜語趕緊下樓去,因為如她所見,老板并不想見她。 許蜜語急起來,一急之下,居然來了勇氣直接繞過薛睿,快步沖進套房,沖到紀封面前去。 薛睿在心里大叫一聲不好,老板最討厭不相干的人不請自進這間屋子。他趕緊追上去,想趁許蜜語進一步激怒老板前把她帶走,也好為自己留一個全尸。 但等他追到許蜜語身邊時,已經來不及了,許蜜語已經開了口。 她語氣焦灼又著急地正看著紀封說:“紀先生,我有件事要告訴您!” 薛??吹嚼习逖鄣桌镆呀浻科鸩荒蜔?。他馬上去拉住許蜜語的胳膊,打算帶她離開。 但她瘦瘦的力氣居然很大,他沒能拉動她,而她還在飛快地說:“那天晚上你們開會,那位段先生其實在坑您!” 薛睿心里一驚,想拖走許蜜語的動作一頓。 他扭頭去看紀封表情。 紀封居然停止了不耐煩,還微微挑高了一邊眉尾。他對薛睿一擺手。薛睿松開許蜜語。 “說下去?!奔o封把手里的文件放到了一邊,抬頭看著許蜜語,對她說。 許蜜語深吸口氣,告訴自己,不要緊張,有戲,有戲! “那天那位段先生,他和泰國那位普拉育先生,他們利用您聽不懂泰語,當著您的面一起合計著等到敲定交易價格那天,要一起坑您一筆!紀先生,我聽得懂泰語,請您相信我我說的是真的!” 紀封看著她,眸色加深。 “繼續說,那天你都聽到他們說什么了?!?/br> 許蜜語喘口氣后,馬上說道:“那天泰國的那位普拉育先生說,他的物業只要賣到八千萬就可以,但段先生告訴他,等到定價那天他會跟您報價一個億。段先生還告訴普拉育,一個億對您來說是小錢,您不會因為多這兩千萬就不買普拉育的物業的。然后段先生讓普拉育在事后把多出來的兩千萬打到他自己賬戶上,說是算作幫普拉育談成這單買賣的辛苦費。所以紀先生,那天那位段先生,他在利用您聽不懂泰語,想要把您當成冤大頭坑您兩千萬!” 兩千萬對紀封來說,的確該是一筆小錢,他未必會在乎。 但許蜜語賭他一定會在乎他當著面被段翱翔和普拉育當成傻瓜耍。 而聽她說完一切,紀封果然從沙發上騰地站了起來。 他向前走了一步,低下頭,居高臨下地看著許蜜語。 他審視著許蜜語仔細拾掇過的臉,微瞇起眼。然后他聲音平板、叫人摸不著絲毫情緒地問:“你不會無緣無故沖上來對我說這些的。所以說說吧,你告訴我這些,是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