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目光對視那一刻周顯揚笑了，孩子氣十足，他舉起手中的獎杯，比嘴型：冠軍！

    江北檸豎起大拇指。

    混混們齊齊擠上臺，在黃毛的帶領下把周顯揚抬起來，高高拋上天，又落下。

    “老大威武！老大霸氣！老大天下第一！”

    “周瘋子牛逼！”

    “周顯揚你好帥啊啊??！”

    ……

    同學們笑鬧成一團。

    年輕真好啊，不像她，披著十七歲的皮，心里卻已經度過上百個春秋。

    江北檸站在人群最后，擰開手里的蜂蜜水仰頭喝一口，下一刻手中的杯子被人搶過去。

    周顯揚滿身是汗，黃色的隊服貼在胸前，他搶過水杯后猛灌一口水，呼呼喘著粗氣：“呼呼呼，累死我了?！?/br>
    他不是被人拋來拋去嗎，怎么過來了。

    江北檸看了眼獎臺，大家還在那里慶祝，只有周顯揚這位主角偷跑這里來了。

    “你怎么過來了?！苯睓幗舆^水杯，擰住瓶蓋：“不是還沒結束嗎？”

    周顯揚點頭，坐在江北檸身邊的椅子上：“又累又渴，我過來歇一歇?！?/br>
    江北檸應了聲，接著毫不吝嗇的夸道：“你今天表現真棒，mvp球員實至名歸?！?/br>
    周顯揚頗有些自負道：“他們太菜了，跟我完全不是一個水平?！?/br>
    江北檸接著道：“是呀，他們都打不過你?！?/br>
    六個混混也過來了，他們站在一步開外，為首的黃毛提議：“老大，咱們今晚要慶祝一下吧？”

    他嘴上喊著老大，眼睛卻瞄著江北檸，很明顯知道誰才是做主的人。

    江北檸收到信號，對旁邊的周顯揚建議：“晚上咱們自己做飯吧？去我那里，買點菜吃火鍋?！?/br>
    六個混混眼睛唰的亮起來，萬眾期待中，周顯揚無奈的點頭。

    做火鍋很簡單，買好菜和底料就行，混混們出去買菜，周顯揚熬湯，晚上六點準時開飯。

    棕毛憨笑：“俺還是第一次吃到老大做的飯，真香！”

    紅毛吃的停不下來：“比我媽做的都好吃哇！”

    黃毛嫌棄的看著一臉豬樣的二人，優雅的晃了晃手中的一次性紙杯，里面裝著快樂肥宅水。

    棕毛憨憨道：“黃毛你為什么晃杯子？氣兒要跑沒啦?！?/br>
    黃毛翻白眼兒：“跟你沒法溝通?！?/br>
    江北檸樂呵的看著大家拌嘴，時不時添點兒菜，周顯揚見狀瞪她：“你吃你的?！闭f完接過江北檸手中的土豆碟子，承擔起涮菜的責任。

    酒足飯飽后，一行人抱著肚子東倒西歪，黃毛強撐著從沙發上坐起來：“不對呀，咱們是不是忘了點兒什么？”

    周顯揚撇他一眼，不發表任何意見。

    江北檸接過話頭：“忘什么啦？”

    黃毛：“別人聚餐時都要碰杯呀，順便說幾句吉利話，咱們沒說呀?！?/br>
    “整這花里胡哨的干嘛哩？”棕毛拍肚子，梆梆響：“俺太撐啦，一點東西都喝不下啦?！?/br>
    周顯揚同樣：“說什么吉利話，矯情?！?/br>
    黃毛可憐兮兮的看江北檸：“你覺得呢可以嘛……”

    江北檸：“投票吧?！?/br>
    最后五比二，黃毛到得償所愿。

    江北檸做為唯一的女生被第一個邀請，她端起可樂：“祝我們永遠開心，永遠快樂！”

    黃毛接上：“祝我們錢多多！”

    棕毛：“祝俺們天天吃火鍋?！?/br>
    紅毛：“祝我們不生??！”

    ……

    周顯揚最后一個壓軸。

    他環顧大家，笑了：“祝我們不會分開?！?/br>
    周顯揚不過隨口說了句祝福的話，卻不想竟然一語成讖，此時坐在桌邊的八人過了今晚后，再也沒有湊齊過。

    *

    時光如流水，轉眼到放寒假的時候，江父江母照例沒有找她，江北檸繼續享受獨居生活。

    這天晚上她正在看書，突然接到一個陌生電話，里面黃毛喘著粗氣，焦急道：“老大在你那里嗎？”

    周顯揚？

    江北檸：“沒有，怎么了？”

    黃毛本來不欲多說，卻突然改變主意，他深吸一口氣，咬牙道：“老大的mama欠了一百萬高利貸，現在債主找上門把房子占了，并要求老大在一個月把錢還清，否則就剁了他mama的手?！?/br>
    前些年周母跟人跑了，留下周顯揚一人，逢年過節都不知道看他一眼，如今欠賬后倒是想起自己有這么個兒子了。

    江北檸利落的穿好鞋，邊下樓邊囑咐黃毛：“我現在出去找他，你們也去，誰找到了互相說一聲?！?/br>
    “好！”

    匆匆掛斷電話，江北檸三步并兩步下樓，她直覺周顯揚肯定會來她這里，果然剛走到馬路上就看到路燈下躺著個人。

    江北檸給黃毛回電話：“不用找了，我已經找到了?！?/br>
    周顯揚整個人面朝下的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渾身是土。

    江北檸掛斷電話后走到他身邊，蹲下，輕聲道：“周顯揚？”

    地上的人悶聲應了。

    人清醒就好，畢竟他的姿勢實在嚇人，江北檸由蹲改坐，雙腿蜷在身前：“趴著不舒服，坐起來好嗎？”

    地上的人不動：“我不想起來?！?/br>
    不起來就不起來吧，江北檸躺在周顯揚身邊，她枕著自己的雙手，微微側頭。

    “周顯揚?！彼僖淮谓械?。

    周顯揚偏頭把耳朵藏起來，留個后腦勺給她。

    “周顯揚，你已經很棒了，你是最棒的小孩子?！苯睓帨厝嶂翗O。

    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你才是最無辜的人呢。

    周顯揚咬住嘴，拼命壓住嘴邊的哭聲。

    一個月內湊不夠一百萬周母就要被剁掉雙手，周顯揚知道他們沒有開玩笑，貧民窟里好多人因為欠債被割手挖眼，報警會遭來更嚴重的報復。

    他只是一個十七歲的男孩子，兩個月后才滿十八歲，要從哪里才能搞到這么多錢？雖然周母沒有盡過母親的責任，但他做不到冷眼旁觀。

    沒錢還債，又不能不管，周顯揚迷茫又痛苦，學習不好，性格不好，沒本事掙錢，救不了母親，他真是徹頭徹尾的廢物！

    就他深陷自我懷疑中時，江北檸告訴他，他很棒了，他是最棒的小孩，如何不讓他落淚？

    “我怕?！迸聮瓴涣艘话偃f，救不了周母。

    周顯揚咬住胳膊，盡量讓自己不要哭出聲。

    江北檸嘆氣，撐著胳膊半抬起身體，然后伸手攬住周顯揚的肩膀，感受到手下止不住的顫抖，她用手掌輕輕拍打著周顯揚，嘆道：“哭鼻子啦？”

    周顯揚不說話。

    江北檸抬手，撫摸到周顯揚的臉頰，一片濕潤。

    “唔，哭鼻子啦?！?/br>
    周顯揚轉身，整個人埋進江北檸懷里，崩潰大哭。

    ……

    江北檸收拾出客房讓周顯揚睡覺。

    “先住在我這里吧?！苯睓幍?。

    周顯揚埋頭進被子里，藏住自己紅腫的雙眼，他不同意：“明天我去黃毛家睡?！?/br>
    “黃毛家人多，你去了不是打擾人家？”江北檸挑眉：“反正這間房子的租金一直是你再掏，不是嗎？”

    周顯揚立刻否認：“我沒掏房費?！?/br>
    “六千的房費我只掏了五百，剩下五千五去哪里了？”

    周顯揚哼哼兩聲不說話了。

    “所以你就安心住吧，知道嗎？”江北檸幫他壓背角，然后拿出一張銀行卡放在他枕頭旁邊：“這里有五萬塊錢，我自己攢的，你拿去用?！辈坏戎茱@揚拒絕她繼續道：“不是免費給你的哦，我要利息呢，一年你給我五百塊錢利息，我就把這五萬塊錢借給你?！?/br>
    五萬塊錢雖然與一百萬相差甚遠，對于身無分文的周顯揚來說卻是一筆巨款。

    江北檸溫聲道：“天無絕人之路，今晚你先好好睡覺，明天我們一起想辦法好嗎？”

    ......

    江北檸離開后周顯揚從床上坐起來。

    他的雙眼紅腫，下嘴唇被咬出一排小坑，頭發亂亂的散在腦袋上。

    手機上是混混們的轉賬記錄，幾個混混合起來湊了一萬塊錢給他，并表示明天開始會出去工作，努力掙錢。哪怕知道他們掙的錢與一百萬相比是杯水車薪，周顯揚也很動容。

    特別是枕邊的銀行卡。周顯揚伸出拇指輕輕在上面摩擦。

    父母雖然不負責，但他身邊有更多人不是嗎？大家都沒有放棄，他也不能放棄！

    周顯揚打開手機，翻出一條塵封的電話號碼。

    “一百萬，我為你賣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