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男主同歸于盡后 第11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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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見溯侑的時候,是在山海城吧,因為云籟那事。那個時候,他還挺有性格,又冷又橫,別人一靠近,他身上就炸刺,也就對你親近幾分。后來再見就好多了,談笑風生,從容自若,有種少年天驕的獨有朝氣?!?/br> “但就最近,和你在一起之后,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他在刻意摒棄自己那些東西?!本砒P側著頭,不知道怎么去形容那種感覺:“就是好像要把自己穩重,成熟,美好的一面通通展現在你面前,竭力做到最好,像一朵花,要剪掉綠葉和枝干,只留下最美麗的部分給你觀賞?!?/br> “給人的感覺,就是要用這些去留住你?!鄙踔潦怯懞?。 不知是被哪句話戳中了,薛妤落在凳椅扶手上的手指倏地動了動。 “你看,你沒想過以后,也沒說要給他一個什么名分,照我看,可能連喜歡都沒對他說過幾句。這真的,換誰誰都得患得患失?!?/br> 薛妤細細地將她這些話想了兩遍,覺得不無道理,她緘默著,片刻后動了動唇:“別瞎說。不是露水情緣?!?/br> “行,你想明白了就行,我也不多說了?!本砒P拍了下她的肩,揶揄著道:“最近事是有點多,政事上我幫不了你,但這方面,你要有不懂,問音靈,問我都行。善殊就算了,她和你半斤八兩?!?/br> 第二日一早,薛妤的宮殿內便涌入了數不清的從侍,她端坐在巨大的銅鏡前,身后站著為她盤發,戴頭飾的人,而眼前,半蹲著個臉盤小巧的女侍,拿著沾了溫水的帕子擦去她唇上才涂上的顏色,換了種更鮮艷的紅。 半晌,她被經驗老道的嬤嬤要求站起來,開始一件一件往身上套皇太女禮服。 皇太女禮服有著長長的廣袖,及地的裙擺,視線所及,顏色呈現一種金紅交織的深郁莊重,袖邊和卷邊處嵌著大小一致的寶石與明珠,與衣領處別著的鳳翎交相輝映。 一般人,真壓不住這樣的衣裳。 但薛妤站著,舉手投足間氣質渾然天成,那些附庸的外物都成了襯托繁花的枝葉,再抬眼一看,銅鏡中的女子云鬢霧鬢,明眸皓齒,儀態萬千,不論容貌上還是氣度上都是形容不出的出色。 怕薛妤無聊,朝華特意松口,讓老老實實去后山劈了段時間柴的朝年進殿陪薛妤說話。 要說別的方面,朝年可能不怎么擅長,但要說陪著聊天,動嘴皮子,除了無聊起來的沈驚時,朝年至今還沒有對手。 所以這亙長的兩個時辰,薛妤耳邊的聲音一直沒停下來過。 “殿下是沒看見外面的陣仗,來了不知道多少人?!?/br> “九鳳和蒼琚殿下前天跟著殿下一起回來的,今早差點打起來,被風商羽攔下了?!睕]等薛妤問緣由,朝年自己就噼里啪啦將事情原委說了出來:“九鳳提起了太華那位準太子妃,就……說起蒼琚殿下那次人盡皆知,廣為流傳的風流韻事?!?/br> 九鳳那張嘴巴,面對不喜歡的人,句句往人心坎上扎。 “打不起來,他們知道分寸?!毖︽タ粗R中晃動的人影,突然開口,問了個令朝年始料不及的問題:“平時在殿前司,你們和溯侑相處得多嗎?” “多……也算多?!背険狭藫项^:“殿下,怎么了?” “他和你們相處,是什么樣子?”薛妤任由人在自己臉上描畫,連眼梢都沒動一下,像是隨口一問的好奇。 “大多時候都忙著,在殿前司處理政務,偶爾松懈一會,我姐和愁離姐會拉著公子討論些修煉上的事。像最近外面流行的一個小紅曲陣,公子改了改,帶著我們一起進里面磨礪……” 朝年的表情逐漸變得不堪回憶起來,他飛快跳過這一段,又道:“但是公子比我們大家都忙,很多本該送到女郎桌上的東西他都會提前處理掉,極少見能騰出點空的時候,會去百眾山后山練騎射,和愁離姐,后山的大妖們設彩頭,爭第一?!?/br> “要是出去做事,跟沈驚時他們聚在一起了,公子也會被拉著上桌,摸一摸酒牌與花牌,但手氣并不好,愿賭服輸,總要被灌下許多酒。真輸得厲害了,會被氣笑,一推手邊的籌碼加倍玩?!?/br> 可以想見,那種場合,他是怎樣意氣風發的模樣。 接下來,朝年又說了許多,比如溯侑他也會有因為自己過錯而懊惱,壓抑不住情緒沮喪的時候,大家都會輪番上前拍一拍他表示理解。 他對自己要求嚴格,但也有這個年齡該有的茫然,失措和不那么穩重的較勁。 而非在她面前展現出來,面面俱到,無微不至的成熟和游刃有余。 薛妤伸手撫了撫掛在耳邊冰涼的耳飾,慢慢抿了下唇。 鄴都主城早就起了高高的祈天臺,巨大的圓形圈陣中,朝臣按品階肅立,朝最前方的方向站著,個個神情肅穆,食指點在另一邊肩側,微微曲著身體保持一種古老的禮儀姿態,臉上一絲笑容也不見。 而不遠處的山頭,是各來客的觀禮之處,也按照一定的實力聲勢定下了位置,為首便是圣地的圣子圣女,但若說最惹眼,直接大咧咧一早就搬了張椅子坐下的,還屬九鳳和隋家隋瑾瑜。 前者是喜歡看熱鬧,后者,他為弟弟占了視野最好的位置。 祈天臺四百九十九層臺階,蜿蜒著深入清晨的霧層中,兩邊燃著無根之火,一步一飄蕩。 薛妤走得慢而端莊,身后是穿戴講究的四名女侍,捧著朝服尾端,像捧著一堆燦燦發光的朝霞,走動時,霞光閃動,薛妤的腰間配合著發出寶石與珍珠相綴的清脆聲響。 終于,她立于祈天臺之頂,面朝萬民,因為妝化得濃重,眼尾被重重描深了,顯出一種和平時截然不同的肅穆儀態,將以往那一點點外露的冷都壓了下去,而全剩下君主不容置喙,無法直視的威儀。 那一霎,天穹失色,朝臣與萬民同拜,聲勢浩大,振聾發聵。 九鳳含笑透過云霧去看,見了這一幕,不知怎么,去看溯侑的時候,連著搖了搖頭:“怎么樣,是不是迷得眼睛都挪不開了?!?/br> 隋瑾瑜郁悶地捂了下臉。 “看傻了?”九鳳懶洋洋地調侃:“這還只是皇太女加封大典呢,等幾年后,正式登上君主之位,那排場又大很多?!?/br> 一邊音靈也湊過來看熱鬧:“請問溯侑公子此刻是怎樣的感想?!?/br> 溯侑已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長身玉立站在山巔,與對面祈天臺遙遙相望,凜冽的山風將袖袍和長發都吹得蕩起來,像一段飛揚的綢帶。 “沒什么?!泵鎸λ麄?,溯侑肆意許多,他看著祈天臺上的人影,眉眼熱烈:“她是薛妤,她就該這樣?!?/br> 他竭自己所能,要讓她在那條注定艱辛的道路上認真地,坦蕩地走下去。 == 皇太女的加封大典流程繁瑣,下了祈天臺,又要去祖地祭拜,祖地那邊,觀禮的人進不去。于是以九鳳起頭,拉著妖都和圣地的人湊起了桌,溯侑陪著他們玩了幾把,及至傍晚,夜幕下沉,一聲悠悠鐘響徹天地,整場儀式才宣告落幕。 “朝年,你下場?!币綮`將朝年拎出來,自己心癢難耐地頂了上去,道:“這都亂玩多少把了,你家公子連喝十五杯,臉都黑了?!?/br> “圣女,音靈圣女,今天殿下大典,我們難得休息,再讓我玩幾把試試看,我一定動腦筋玩?!背昱R死不屈,嗷嗷叫喚。 溯侑是真被朝年坑得次數多了,此刻一提眼尾,不輕不重地踹了下他,似笑非笑地道:“你動不動腦,都沒差別。你就沒有那東西?!?/br> “公子你怎么能這么說我?!背晷÷曕止荆骸啊銖那安贿@樣的?!?/br> 從飛云端開始,他們就一直沒有松懈,先是關注秘境之淵的事,九鳳的事,后來忙著給人皇施壓,緊接著又生出了許多波折,到今天,該商量的一切商量好,所有人都覺得心頭稍微松了一口氣,加上日子好,喜慶,于是都隨意了點。 就連蒼琚,也拽過一張椅子在旁邊聽他們鬧得喧天。 “真不容易,只要等過段時間,詢問陣的結果出來,一切都塵埃落定了?!?/br> 音靈十分自然地占據了朝年原有的位置,趁著發牌的時間說:“詢問陣給出的答案是否,我們就立刻推沈驚時上位,若是行,就讓沈驚時做攝政王,清理局面,教導幼帝?!?/br> “到那時候,所有問題都迎刃而解?!彼龑Υ祟H為向往:“圣地和妖都有姻親關系,沈驚時呢,也聽善殊的,到時候三地同心,人與妖的關系慢慢得到改善,挺好?!?/br> “來,薛妤今晚肯定是顧不上我們,再來幾場?!币綮`伸長脖子,往隋瑾瑜那桌看了看,又道:“等這事定下來,也就十幾天吧,三地盛會也要開了?!?/br> 說起三地盛會,一桌人頓時朝九鳳看去,陸秦和伽羧聽聞這樣的話題,也勾肩搭背地看過來,問:“楚遙想,你覺得呢,三地盛會前五之列大概人選?!?/br> 九鳳才輸了兩把,連喝兩杯,臉色不是很好看,此刻一抬眼,涼涼地道:“我不知道前五怎么算,只知道大概實力與我相當的?!?/br> “這就行了?!标懬氐溃骸澳阏f?!?/br> “我之前和薛妤交過手,那還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當時打了個平手,現在不知道,但她肯定在前三,毋庸置疑?!本砒P朝隋瑾瑜揚了揚下巴:“吶,還有這個,之前也是平手,現在忙著哄弟弟,前段時間交手已經落入下風了,但穩在前五不難?!?/br> 說完,她看向溯侑,道:“這位小少爺,純正的天攰血脈,雖然沒交過手,但若是天攰都進不了前五,遠古的天獸榜排名就有水分?!?/br> “其余的,人間的修真門派,各大世家大族都有不世出的天驕,我聽了幾個名字,看了他們戰斗的影像,確實都還挺不錯的,不好說?!?/br> “感情我們圣地傳人就薛妤一個上前五?”音靈也不氣,彎著眼睛笑:“你這未免有點小看六圣地了?!?/br> “是么。溯侑輸了,喝酒!”九鳳將牌一推,神采飛揚:“不服氣的話,結束后比一比,看前五十之列,是圣地的人多,還是妖都的人多?!?/br> “……” 鬧哄哄的環境中,溯侑又接著喝了五六杯,從開始到現在,他的手里就沒張好牌。 他就沒贏過。 九鳳隨身帶的酒極洌,后勁大,他坐了一會,臉上彌散出一層薄紅,不由往椅背一靠,挑著眼尾去看九鳳:“你這帶的都是什么酒?!?/br> “五千年份的瓊漿玉液,里面加了桃花露,雪松脂,這么一壇下去,神仙也得醉?!本砒P懶洋洋地回:“你去問問沉瀧之,就這一盞,在沉羽閣得賣出什么價格?!?/br> 言下之意,如果不是看在這一桌都玩得還不錯的份上,如果不是九鳳族財大氣粗,這種東西她壓根都不會拿出來。 溯侑吁出一口氣,散漫地直起身,緩緩將跟前的牌推出去。 一看其他幾家,個個比自己的好看。 “沒法玩了是吧?”衣袖翻下來覆蓋在他手背上,溯侑看向又開始拖后腿的朝年。 恰在此時,一位身著宮裝的女侍穿過回廊和湖心亭,步履匆匆朝他們這邊走過來,能看出來,那是在薛妤殿中伺候的女侍。 溯侑以為出了什么事,緩緩斂去笑色。 誰知那女侍朝周圍一圈人物行了個禮,便朝溯侑道:“公子,殿下傳召?!?/br> 溯侑沒說多話,立刻起身前往西邊,身影沉入夜色中。 隋瑾瑜頗為憂愁地看了眼天色:“這么晚啊,這不大合適吧?!?/br> “……” 他看向朝年,嘗試著慫恿:“要不你也跟上去看看?說不定你們殿下有用得上人的地方?!?/br> 朝年心想我找死也不是這么個死法,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隋遇眼皮狠狠一跳,冷聲警告:“隋瑾瑜,你少給我犯病?!?/br> 溯侑跟著女侍一路到薛妤的宮殿,伺候的女侍像是得了命令,全在門外無聲候著,他頓了頓,提步跨入門扉。 殿內熏著一種安神的香,香氣素淡,給人種舒服而放松的感覺。 薛妤像是才回到殿里,身上仍是那身繁瑣精致的朝服,但已經脫了外面最厚重的那層,她對著銅鏡半跪,腿自然地曲著,正一樣樣將發髻上搖晃的發釵和發簪取下,從側面看,曲線窈窕,腰身纖細。 溯侑走過去,高大的身軀從后壓出一道極具存在感的陰影,他手指用了點力,止住薛妤的動作,道:“我來?!?/br> 取下振翅欲飛的金步搖,再摘下一串流蘇簪,滿頭青絲從他手中往下傾瀉,鏡中的人在此時微微側身,與他對視,鼻尖微動,問:“和他們玩牌了?” 溯侑嗯的一聲,溫聲道:“玩了一會?!?/br> 薛妤也不說話,就這樣看著他,認認真真地捕捉那張臉在氤氳燈光下劃過的各種神情,半晌,將指尖交到他掌心中,嫣紅的唇瓣開合:“除了牌,還喜歡玩什么?” 頓了頓,溯侑掂了下她的手指:“不算喜歡。其他也沒什么了?!?/br> 不知怎么,九鳳那句“患得患失”第三次往薛妤腦海中鉆。 她仰著頭去看他的眼睛,慢慢道:“我今天才知道,我們溯侑公子其實會玩牌,千杯不醉,被百眾山的妖氣急了也會忍不住罵人,還有,很擅長騎射,次次都能拿第一?!?/br> 這些生動但不完美的東西,都是他刻意隱藏的。 甚至那一聲聲的阿妤,那些纏綿與極致絢爛的美好,全帶著一種茫然的,甚至無理由的沖動摸索。好像只要他聽話一點,成熟一點,再熱烈一點,薛妤就能更喜歡他一點。 他其實也什么都不懂。 “最近事多,我要處理的東西也多?!毖︽ツ笾南骂M骨稍微往上抬了抬,視線在那張被酒氣侵蝕而顯得更為明媚的臉上掃了掃,道:“我總覺得話說多了沒有意義,誰也說不準明天的事。但是溯侑,經歷過松珩的事,如果不是真的很喜歡你,我不會和你在一起?!?/br> 若不是,真的,很喜歡你。 溯侑捏著她指尖的力道遏制不住地重了重,臉上是一種事情出乎意料的深重怔然。 她臉上的妝容精致,眼波流轉時透著一種既清且媚的粹然,她就以這樣的姿勢逼近被她摁著肩膀坐在銅鏡前的男子,薄唇翕動:“我剛剛說的那些,對不對?” 溯侑望進她琉璃似的瞳仁里,眼睫微動:“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