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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男主同歸于盡后 第47節

    朝華像是要把心里的震撼和驚訝都融進一聲嘆息里,她緩緩吐出一口氣,道:“不愧是殿下看上的人,這潛力,果真是——”

    旋即,她收拾神情,一巴掌落在朝年的后背上,道:“還不快跟上去?!?/br>
    朝年頓時什么情緒都忘了,他仿佛一下活了過來,歡歡喜喜就要跨出殿前司的大門,朝華在此時又喚了他一聲,她撇了下嘴,不情愿地提醒:“做事別沒規沒矩的,從洄游出來,他便不叫溯侑了,見了面記得喚指揮使?!?/br>
    第44章

    秋末,楓紅葉卷,北雁南飛。

    一葉扁舟橫空,以極快的速度穿梭在云海中,小舟上兩個人,一個坐著,一個站著。

    坐著的朝年想起眼前這位如今官拜指揮使,壓過鄴都九成五以上的人,不由東看看西瞅瞅,最后仍坐立難安,閑不住地站了起來。

    熟人之間不說話,這對朝年來說,簡直比去后山挑柴還難受。

    “指揮使?”朝年瞇著眼去看背光而立的男子,只覺得十年一晃,好似在所有人身上都沒留下痕跡,唯獨當年那個年少氣盛,屢屢以身犯險的少年全然變了個樣子。

    溯侑轉過身來。

    朝年的眼睛落在他的臉上,瞳孔有瞬息的收縮。

    若是真要說個所以然出來,便是那張臉,那眉眼瑰麗艷盛到極致,近乎已經到了灼人的程度。

    可和從前比,他第一眼叫人注意到的并非容貌,而是周身的氣質。

    十年前的少年再如何偽裝,一副天然無辜不設防的模樣,也仍會在極少數時被人察覺到外表和內里不合的異樣。當年他著一身白衣,似雪般清冷,如今孑然而立,同樣的長衣白袍,卻有了雪的溫和與包容。

    那些桀驁的,不馴的,沖動的情緒,在他身上,眼中,再尋不到一分。

    十年苦修。

    少年已長成。

    溯侑朝朝年頷首,姿態并不高傲,也沒有一朝得意的忘形,聲音如山巔由雪化水的冷泉,有種獨特的令人沉迷的質感:“朝年?!?/br>
    這是還記得。

    朝年rou眼可見的放松了身軀,他肩頭落下來,心中的驚嘆旋即如江潮般襲來:“方才在殿前司,我見你時還覺得不可思議,覺得是自己認錯了人?!?/br>
    說完,他朝溯侑比了個厲害的手勢,由衷道:“早知道被女郎看重的都是天才,可我真是沒想到你十年就能出來,這個速度,都快追上女郎了?!?/br>
    “你跟我說說,洄游里是什么樣子?”朝年頗為好奇地問,又補充道:“進去過的人都不愿再談這個話題,像避洪水猛獸一樣,我每次問朝華,她都要跳起來打人?!?/br>
    “女郎”這個詞一落下,溯侑長指微動,半晌,他看著小舟邊霧一樣的流云,唇角微動,吐出四個字:“因人而異?!?/br>
    實際上,指揮使不是那么好當,修為也不是那么容易增長的。

    里面水天一色,晝夜難分。

    那些日子叫人不堪回首,無數次狼狽逃竄,生死一線,殊死搏斗,那里面,就沒有“松懈”兩個字可言。

    他記不清時間,辨不出季節,大腦在一次又一次的越級戰斗中變得麻木,殺紅了眼的時候理智全無,卻又會在下一刻被抓到四大守衛中的“禮”字守衛前,他便得迅速收拾神情,咬著牙從崩潰的邊緣回籠,變得談吐有禮,笑意得體,風度翩然。

    確實,任誰也不想過多回憶那些細節。

    朝年仍是驚嘆,他嘖的一聲,道:“朝華那種百毒不侵的心性,都用了三十五年呢?!?/br>
    溯侑眼尾往上勾著笑了笑,道:“百毒不侵?”

    朝年立馬朝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奇怪的是,溯侑僅起了個玩笑似的話頭,似笑非笑的四個字,原本還有些凝重的氣氛一下輕松下來,拘束感一消失,朝年立馬打開了話匣子。

    “女郎這些年,可還好?”

    “接天機書任務時,當年給你的手冊,可有照著做?”

    聽完朝年源源不絕的贊嘆之語,溯侑抬了抬眼,像是順著他一樣往下問,唯有提及“女郎”二字時微不可見地頓了下。

    面對那雙似乎時時含笑卻深不見底的桃花眼,朝年挺了挺脊背,正色道:“你進洄游后沒多久,處理完二公子的喪事,女郎便進了密室閉關,兩年前才出來?!?/br>
    “之后女郎在鄴都留了半年,剩下一年半在外面完成天機書的任務?!?/br>
    緊接著,朝年像是想起什么,他朝溯侑擠眉弄眼地笑,一臉看熱鬧似地道:“我記得當年女郎將你帶在身邊,竭力培養,悉心教導,時時不離身?!?/br>
    “現在有人要取代你了?!?/br>
    溯侑倏而垂眼,視線落在自己手腕處根根分明的細小經絡上,一剎那,似乎能聽到身體里血液流動的聲音。

    進洄游前的擔憂,一語成真。

    十年苦修,從那位“禮”字守衛處學來的溫和,隱忍,不動聲色在此時發揮了作用,他不緊不慢地動了下睫,喉結上下滑動著,道:“看來,殿前司要再進一位指揮使了?!?/br>
    朝年忍著笑問:“如何,緊不緊張?”

    溯侑看向他,良久,勾了勾唇,道:“有點?!?/br>
    外人聽著像配合著應景的玩笑話,可唯有溯侑知道,有點,確實是有點。

    他一閉眼,便能想到洄游里的十年時間。

    他不遺余力釋放自身所有潛力,想著早一點,再早一點出來。

    因為身邊無人,無聒噪的聲音,于是他不止一次沉下心來,問自己。

    他對薛妤,真的僅僅是還救命之恩,報栽培的人情嗎。

    起初,他一遍又一遍回答自己,說是的。

    不然還能是怎樣。

    可為什么進洄游前會猶豫,為什么想到可能會被她一個接一個救下的小少年,想到她也會惜才,手把手教導,帶回鄴都,便會由心底生出一種煩亂,不悅,甚至不由分說的破壞欲,再深究下去,又甸甸沉著一層難以言說的惶然。

    這些都是他從前刻意回避,壓在心底裝作無所察覺的問題。

    十年,足以忘掉一個人的時間。

    溯侑卻越問自己,越覺得茫然。

    直到打敗四大守衛,鮮血淋漓出門,見到頭頂天光的那一霎,那些惱人的情緒又都沒了,只剩下單純的久違的喜悅。

    他斂著眉眼洗去手上的血,換了干凈的衣裳,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跨過十年風塵,趕著去見一個人。

    見到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繃起的下顎,朝年終于不賣關子了,他解釋:“北荒的佛女,你可還記得?”

    “我姐剛說了,這次任務雖只有四星難度,但卻同時牽扯了赤水圣子,北荒佛女和女郎,誰知女郎和佛女才碰面,鄰市的佛寺便出了岔子,佛女不得已只能親自去解決一趟,但留下了身邊的小郎君,讓跟在女郎身邊,既是幫忙,也是跟著女郎學習?!?/br>
    說罷,他眨了下眼,道:“放心吧,別緊張?!?/br>
    “誰能搶得了你的位置?!?/br>
    聞言,溯侑長指抵著眉心,扯了下嘴角,笑意卻不抵眼底,他道:“行?!?/br>
    “借你吉言?!?/br>
    ====

    像是也知道勞逸結合這個詞的意思,出鄴都的一年半,薛妤連著接了四個任務,有三個是三星,剩下那個則是從未見過的二星半。

    天機書像是搖身一變,換了副德行似的。

    可事實證明,天機書還是天機書,即使任務簡單了,背后的關系卻仍抽絲剝繭般絲絲入扣,在薛妤完成那個兩星半的任務后,她便隱隱有察覺般到了螺州。

    她想,若是不出意外,下個任務便是螺州。

    從十年前的山海城到宿州,再是之后的滄州,筠州,淮州,無一例外,全是當年鬼嬰一事之后薛妤盤查過的既遠離皇城掩人耳目,又深受朝廷控制,有機會偷行暗事的地方。

    剩下一個,便是螺州。

    因此這一次,薛妤抽選任務時在天機書面前站了許久,久到天機書開始不安地顫動身軀將卷軸卷起來,她才開口,直截了當問:“下一個任務是不是在螺州?”

    這話一出,其實跟明著問天機書,這些任務是不是跟人皇,跟朝廷有關系也沒什么區別了。

    天機書沒回答她。

    可抽取的結果回答了她。

    ——螺州,飛天圖擬人而逃。

    久違的四星任務,白紙黑字,地點在螺州。

    至此,薛妤幾乎能想象到,當這幾件任務完整拼合在一起,最后揭露出來的,會是怎樣一張驚天動地的大網。

    若說此事在意料之中,那么從善殊口中得知路承沢同樣抽取了這個任務這件事便真在意料之外。

    因為當年塵世燈一案,薛妤和善殊也算建立起了某種交情,因此這日,兩人在連翻五座山頭,發現事態不簡單,各自都皺著眉聯系了自家圣地,讓派些得力的人手過來后,善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來之前,路承沢聯系過我,問我是不是也接了螺州的任務,當時,我還以為這次任務的搭檔便是他了?!?/br>
    善殊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四星任務有這樣的陣仗,能同時牽扯三方的,只怕這個任務,不會太簡單?!?/br>
    薛妤頓時皺眉,提起路承沢,字里行間是善殊從未聽過的不耐煩:“他要來?”

    “聽他的意思,是會來的?!?/br>
    “赤水離得遠,他們又向來守規矩從不凌空飛行,估計要晚幾天才到?!?/br>
    善殊稀罕地瞥了眼她,問:“這是怎么了?你與他有仇怨?”

    薛妤迎向善殊的目光,扯了下唇,道:“素有積怨,難以調解?!?/br>
    緊接著善殊便因為周邊佛寺無故坍塌的事不得不先離開,她一走,薛妤便燃起了腰間的靈符,愁離的聲音很快傳來:“殿下?!?/br>
    “派個頭腦靈活,實力強的來?!毖︽パ院喴赓W地道。

    愁離聞言,笑道:“殿下放心,給您送了位指揮使去,現在已在路上了?!?/br>
    ===

    兩日后,螺洲城,一間簡陋的茅草小院里,沈驚時摘下遮臉的面紗,將一頂不倫不類的草帽倒扣在坑洼不平的木桌桌面上,大大小小的妖珠頓時咕嚕嚕滾了一桌,三五成群,小山似的堆著。

    他看向薛妤,道:“女郎,查過了,無望山以南,發現了三窩,秋云山也有一窩,總共三十七只妖,出了十六顆妖珠?!?/br>
    他“諾”的一聲,將妖珠往前一推,道:“您看看,都在這了?!?/br>
    不知善殊用了怎樣的方法,當年百無聊賴,一心求死的人族少年終于不再折騰,續起了經脈,老老實實修煉,十年一晃過去,哪哪都好,唯有身上那股吊兒郎當的氣質,還是丁點沒變。

    比如跟薛妤說的那兩句,“女郎”和“您”乍一聽,那語氣跟叫“jiejie”也沒什么區別,只是他含著笑意,說什么話,和誰說話都是這樣的姿態,聽著并不讓人覺得輕浮與無禮。

    聽習慣了,反而覺得他這個人有趣。

    薛妤看著那二十幾顆晶瑩剔透,在陽光下綻放七彩光芒的妖珠,眼中光芒流轉,話語清晰:“妖獸不會無緣無故聚集,一般來說,出現這樣的情況,只有兩種原因?!?/br>
    沈驚時側首看過來,難得斂了笑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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