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章 第50節
“回大人的話,請小人婆娘去接生的,就是這位張山長的家里。小人去他家找過我婆娘,自是認識他!” “一派胡言,張某從未見過此人,請大殿下和黎大人勿要聽此宵小亂語?!睆埲粝淅涞卣f道。 大皇子干咳一聲,沒有理會張若溪,他對唐順說道:“唐順,你繼續說吧,你妻子可有接下這宗生意?后來又如何,她為何沒有與你同來?” 唐順忽然趴到地上,連磕了幾個響頭,他再次抬起頭來時,額頭一片青紫。 “小人的婆娘很是躊躇,那家產婦已經連折兩胎,這一胎難免也是這個結果。于是她就去找自家嬸子商量,她那嬸子比她經驗豐富,手里還有幾招絕活,因為上了年紀,多了個手抖的毛病,這才不再接生意。小人還記得,那天我婆娘歡天喜地的回來,說這單生意能接了。小人仔細問她,她說嬸子教給她一個秘方,如果孩子命大自是無妨,若是那短命的,也能活過滿月。只要出了滿月,孩子是生是死,那也怪不到穩婆頭上?!?/br> “后來呢?”唐順的話剛一停下來,外面圍觀的百姓便異口同聲地沖他喊起來。 唐順朝外面看了看,繼續說下去:“小人的婆娘提前七天住進張家,對了,這個張家不是荷花池的張家,也不是寶相寺前街那個張家,而是柳樹胡同的張家?!?/br> 唐順說的有點繞,可是但凡熟悉張家的人,卻是一聽就能明白。 荷花池張家是老宅,住的是張家嫡房,如今的通政使張二老爺就住在那里。 寶相寺前街的張家,是張家二房,張四老爺張若溪和張五老爺張若谷就是二房的,二房這一代的當家人是張三老爺,十年前張三老爺病故后,張三太太和三個兒子住在那里,如今那邊當家的是張四少爺張弢,張五老爺外放回京后,暫時沒有置辦宅子,一家人也住在寶相寺前街。 柳樹胡同的張家,則是張若溪的宅子,眾所周知,張若溪是在妻子死后,他致仕出任鳳陽書院的山長后,才搬到山水巷的,在此之前,他家就是住在柳樹胡同。 “有一天,我婆娘托了一個小廝來我家報信,說張進士家生了個閨女,母女平安,我婆娘還要在張家多住幾天,過了洗三禮就回來,讓我放心。我聽說以后也很高興,至少張家的閨女沒有一落草就死掉,這當然是好事了。轉眼又過了三天,我便去張家接人,大家應該全都知道,大戶人家洗三禮時賞的金錁子銀錁子,全都是穩婆收了的,這張進士是荷花池張家的子弟,那可是一等一的富貴人家,賞的東西一定少不了,我婆娘一個人拿這么多東西回來,萬一被偷兒盯上,那可就麻煩了,因此,我去的時候,還帶上了我家大小子。 大小子那年十四歲,小牛犢子似的。我們爺倆兒歡歡喜喜去柳樹胡同接人,在路上我還許給大小子,他娘拿錢回來,就帶他到狀元樓吃頓好的??墒俏覀兊搅肆鴺浜?,門子聽說我們是來接人的,就告訴我們,說我婆娘早在一個時辰前就走了。那時我們還真相信了,還以為是兩相走岔了,我擔信她獨自回去遇到搶錢的,就急匆匆帶著大小子回家去了??墒羌依飬s只有我那五歲的小女兒,她娘壓根兒沒有回來過。 我一聽就慌了,帶著兒子出去找,可是我們找到天黑了,也沒有找到人。沒有辦法,我只好又來到柳樹胡同,那門子一口咬定,說我婆娘早就回家去了。我半信半疑,忍不住就和他爭吵起來,剛好巡城兵從這里經過,問我們為何爭吵,我就把我婆娘不見了的事全都說了,巡城的便又問那門子,沒想到那門子卻說我婆娘八成是和野男人跑了,對我百般羞辱,我那大小子年少氣盛,聽那門子這樣說他娘,一氣之下,當著巡城兵的面,就把那門子給打了。 這一下就驚動了張進士,就是這位張老爺張山長,我還以為他出來后會解釋我婆娘的事,沒想到他卻讓巡城的把我兒子抓走,他是當官的,再說巡城的又親眼看到我兒子打人,于是就真的把人抓進了五城兵馬司。 我擔心大小子,塞了幾兩銀子,請他們照應著一點兒,別讓那些犯人欺負他,自己則又繼續找我婆娘。找了整整一夜,又被巡城的抓住,沒辦法,爺倆兒都進了五城兵馬司,次日,他們打發我回家拿罰銀,可我一進家就發現我那小女兒不見了!我剛跑出家門,就聽到有人說井里撈出個死孩子,我過去一看,那井里撈出來的,就是我閨女!” 第一零四章 二十年前的事(二)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公堂外面喧囂的人群已經安靜下來,那個看上去并不起眼,貌不驚人的唐順,成了眾人的焦點。 只有華靜瑤,她的目光在唐順和張若溪臉上游走,她是第一次見到唐順,也是第一次聽到唐順的供詞。 昨天在林子里挖出尸體后,她曾經讓張十二少辨認,看看是不是他的四嬸。張十二少嘔吐得儀態全無,最終告訴她,四嬸去世時,他還沒有出生! 好在張十二少身邊的長隨春茗是家生子,春茗的娘以前是張二太太的二等丫鬟,跟著張二太太出出進進,她見過那位死去多年的張四太太。 春茗的娘嫁的是張家鋪子里的大管事,這些年養尊處優,使奴喚婢,被春茗接過來看尸體,只看一眼就嚇得暈死過去,好不容易救醒了,可是卻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不過,春茗娘卻告訴了他們一件事。當年張家各房生孩子,都是請孫家穩婆來接生的,張四太太已經夭折了兩胎,后來,張四太太又懷了七姑娘,張家各房的女眷都擔心這一胎也會保不住,張二太太還去廣濟寺給張四太太求了平安符。 張二太太從廣濟寺回來就覺身子不適,請了大夫過來診脈,竟然診出了喜脈,因此,她便沒有親自過去,打發管事嬤嬤帶了春茗娘一起過去。 她們到了柳樹胡同,除了護身符還帶了很多補品,張四太太身邊的嬤嬤便也備了一份回禮,又叫了管事嬤嬤過去說話,春茗娘在外頭等著無聊,見拐角處種了一簇竹子,便過去看。 她剛剛走過去,便看到那里站著一個婆子,那婆子自稱是個穩婆,剛好遇到孫家穩婆,春茗娘因著自家太太也有了身孕,因此便和穩婆多說了幾句話。 穩婆大吐苦水,說她姓孫,在京城里也算小有名氣,她早知是這么回事,打死她也不來,現在人都來了,想走也走不了,只盼著能順順當當的。 春茗娘知道張四太太身體不好,又接連夭了兩胎,想來這個穩婆就是因為這事才后悔過來吧,因此,她也沒有在意,轉瞬也就忘了。 后來張七姑娘順順當當地生下來,一直到張二太太快要臨盆的時候還活著好好的。春茗娘就想起那個穩婆來,便和張二太太說起這件事來,張二太太的娘家原本已經送過來一個穩婆,聽春茗娘提起孫家穩婆,便讓人去請,她這一胎也懷得頗不順當,若能保個平安,多請一個穩婆也不過就是多幾個銀子而已。 可是去的人很快就回來了,說是孫家早在半年前已經不做接生的行當了,舉家離開京城,搬去別處了。 春茗娘記得很清楚,當時聽到這事之后,張二太太還說了一句:“半年前?那豈不是給咱家四太太接生以后就不干了?” 這件事之后無人再提,可在當時春茗娘心里卻有些嘀咕,她想起穩婆和她說過的那些話,就想該不會是那穩婆得罪了四老爺四太太,所以在這一行干不下去了?可是明明七姑娘活得好好的啊。 現在聽說那個死人很可能是原先的四太太,春茗娘便想起了這件事。 孫家在京城不是單門獨戶,他們家是做穩婆的,認識他們的人并不少,史丙在甘石橋找到一個上了年紀的老穩婆,很快就打聽到孫家有個六十多歲的老姑奶奶就在京城,那位老姑奶奶沒做過穩婆,早已子孫滿堂,史丙找到她,問及她娘家的事時,老姑奶奶就哭開了,說孫家世世代代給人家接生,也不得接生下來多少孩子了,可是卻保不住自己的孩子。 史丙再問孫家搬去哪里了,老姑奶奶也只說是去了通州,每年過年,唐順都會悄悄回京城給她拜年。 華靜瑤原是想讓史丙去通州的,可是華毓昆自告奮勇,華靜瑤擔心父親人生地不熟找不到唐順,就讓他去找柳家,請柳家幫忙查找。 柳家就是陳舉人的另一位妻子柳氏的娘家,如今柳氏就是當家人,柳家在通州是大戶,又是地頭蛇,看到華毓昆帶著唐順回京,華靜瑤就知道柳氏一定幫忙了,不然不會這么快就找到了唐順。 唐順的敘述和春茗娘說的剛好能夠連在一起,華靜瑤屏息靜氣繼續聽下去。 唐順說道:“小人那閨女只有五歲,很乖很聽話,我讓她在家里睡覺不要亂跑,她就一定不會亂跑,更何況那天我走的時候不放心她一個人,還把大門給鎖上了。當時我的腦袋一片空白,看到閨女的尸體就傻了,愣在那里一動不動,還是有人在旁邊說,這指定是家里大人得罪人了,被人報復到孩子身上。那時我才緩過神來,我閨女不會無緣無故掉到井里,她是被人扔進去的!” 說到這里,唐順淚流滿面:“我抱著閨女的尸體就往順天府來,可是走到半路上,就遇到了我婆娘的二叔,二叔見了我就是兩記耳光,把我打懵了,他看到我懷著的孩子,也愣住了,我這才知道,嬸子死了,死在茅廁里,脖子上有指痕,她是被人掐死的。就在昨天,嬸子對二叔說,她給我婆娘的那個秘方八成是用上了,我二叔還埋怨她不該把那方子告訴我婆娘,萬一出了事,那孫家可耽不起。因此,看到嬸子死了,二叔就來找我家算帳,聽我說了發生的事,他就說這下子是惹了不該惹的人,真出事了,我說要報官,二叔說先把我家大小子贖出來再說吧,于是我們就去了五城兵馬司,到了那里才知道,我前腳剛走,就有人過來交了罰銀,把我兒子接出去了?!?/br> 華靜瑤想到唐順是一個人來的,想來他兒子興許那時就出事了,在心里嘆了口氣。 果然,唐順號啕大哭:“我和二叔哪里還顧得上去報案,我們跑回家,打開大門就看到了這封信,想來是從門縫里塞進去的?!?/br> 說著,唐順顫抖著雙手,從懷里取出一封信,衙役把信呈上去,黎府尹看完,又轉給大皇子。 第一零五章 二十年前的事(三) 黎府尹道:“這封信上讓你不要再找你老婆,離開京城,否則不但你兒子死路一條,你們孫家的孩子也會一個接一個地的死,所以你們就搬走了?” “是,小人那時三十多歲,還有點血氣,便說要去報官,可是二叔不答應,他有孫子有孫女,還有兒子,嬸子已經死了,他不想把孩子們也連累了。我初時不答應,二叔三叔打暈了我,把我塞進車里,等我醒來時就已經在通州了。孫家這些年做穩婆賺了不少錢,前幾年在通州置了二百畝田地,即使不當穩婆了,也不會餓死,于是我們就在通州住了下來。 兩個月后,通州街上多出來一個傻子,二叔剛好看到,覺得那傻子像我家大小子,就拉著我去看,我那小牛犢子一樣壯實的兒子,瘦得皮包骨頭,身上傷痕累累,孩子眼睛直勾勾的,也不會說話了。 我那時就想,只要孩子還活著就好,大夫說孩子可能是被人打壞了腦子,怕是好不了,我一邊給孩子治病,一邊就琢磨著要去報官。我在京城時也只知道張家是富貴人家,可是有多富貴就不知道了。我既然想要報官,就花了心思去打聽,我知道張四老爺是讀書人,便去了通州的縣學,找縣學的夫子打聽張家的事,夫子問我為何要打聽,我說張若溪害了我一家,我要報官,那夫子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罵我是騙子,是宵小,是jian詐小人,還說我是侮辱朝廷命官,是造謠生事?!?/br> 唐順咧開嘴,笑了起來,笑聲中還帶著哭腔,在肅靜的公堂上,這笑聲詭異得可怕。 “二叔三叔知道以后,便把我打了一頓,我是贅婿,婆娘不知死活,閨女死了,兒子又是這個樣子,二叔三叔怕我會給孫家惹來禍端,原是想把我趕出家門的,可是誰家也不想養我那傻兒子,這才讓我留在了孫家,我兒子的身體一直沒能恢復過來,拖了四年,還是死了。 沒有了兒子,二叔三叔商量后,給了我三百兩銀子,讓我離開了孫家。我本就是孤兒,否則也不會入贅,離開孫家也無處可去,就在通州住下來,剛好柳家招看喂豬的,我就住進柳家豬場,這一住就是十幾年?!?/br> 華靜瑤失笑,她讓父親去找柳家幫忙,沒想到陰差陽錯還真的找對了,這十幾年來,唐順竟然就在柳家的豬場里喂豬! “這中間小人每年過年都來京城,我一天沒見到我婆娘的尸體,就巴望著她還活著,我去給老姑奶奶拜年,順便打聽有沒有我婆娘的消息,我也去過柳樹胡同,在陳家門口轉悠,一打聽才知道那家的太太早就死了,張四老爺也不當官了,搬走不在這里住了,這宅子常年累月關著,連個人氣都沒有。我覺得這是報應,是報應!” 說到這里,唐順忽然轉過身來,瞪著張若溪,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婆娘是在給你老婆用那方子時發現了你家的秘密,這才被你殺人滅口了,對不對?你見我找上門去,擔心我把事情鬧大,便讓人殺了我的女兒,殺了二嬸,擄走我兒子,迫使我們一家不得不離開京城,對不對?” 畢竟,那時唐順還沒有離開孫家,孫家雖然是小門小戶,可卻不是只有一兩個人,而是幾十口子,自是不可能全都滅口,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遠走他鄉。 聞言,大皇子一怔,問道:“你知道是殺人滅口?你是如何知道的?” 華毓昆見到唐順時,只說張若溪犯了事,被抓進順天府了,唐順便轉身回到自己住的屋子,從枕頭里面掏出來一只錢袋子,交給和他一起喂豬的楊老頭,當著華毓昆的面,唐順告訴楊老頭,若是他這一去不回來了,這些錢就留給楊老頭,請楊老頭在每年清明中元時給他的一雙兒女燒些紙錢。然后就義無反顧地跟著華毓昆來了京城。 現在,站在公堂上,唐順早就橫下心來,他報著赴死的決心而來,還有什么是他不敢說的。 “我婆娘擔心保不住張家的孩子,曾經去請教了她的嬸子,嬸子給了她一個秘方,我當時覺得奇怪,便問她,既然孫家有這樣的方子,為何這方子只傳給了她嬸子,卻沒有傳給她。我婆娘當時就說,這方子是用在產婦身上的,這些年來孫家做的都是大戶人家的生意,越是大戶人家就越是小心謹慎,因此,這方子不能明著用,只能偷偷摸摸,趁著產婦不注意時給她用上,而且要連用幾天,我婆娘的親娘早年因為用這個方子,被那主家發現,打了一頓轟出門來,孫家賠了一筆銀錢,還險些在京城不能立足,因此,她娘就沒把這方子傳給她?!?/br> 這時,幾乎所有人都猜到,一定是唐順的婆娘給陳四太太用這方子時,被陳若溪發現,待到孩子平安落地,就把穩婆給殺了。 不對啊,既然孩子平安落地了,那就說明穩婆的方子管用,除非這陳若溪是殺人狂魔,否則為何要殺死穩婆? 黎府尹和大皇子顯然也有此疑問,但是誰也沒有說話,聽著唐順繼續說下去:“這些年,我只要閑下來就在想,我想來想去,一定是給我婆娘用那方子時,發現了不該被人知道的事,因此才被你們滅口的。于是有一年過年時,我來京城,便托了老姑奶奶尋找以前柳樹胡同的下人,老天保佑,找了三年,還真找到了一個。那婆子的男人原本是張三老爺的長隨,后來張四老爺外放回京,張三太太見張四老爺除了長隨和老仆,張四太太身邊的丫鬟都是回京城后現買的,沒規矩也不懂事,一片好心,從自己府里挑了這個婆子過去幫忙,這個婆子便是那時來到柳樹胡同的,她們一家子得了張三老爺的恩典,已經放籍。 那婆子是個聰明的,在張家七姑娘出生以后,她感覺事情不對,擔心自己沒了退路,便讓自家男人求了張三太太,把她調回了寶相寺前街,后來她聽說在她走后,柳樹胡同里,曾經侍候過張四太太的丫鬟婆子,死的死賣的賣,竟是一個也沒留下,她嚇壞了,年年都去寺里上香,老姑奶奶便是在寺里認識的她?!?/br> 第一零六章 山重水復疑無路 唐順口中的這個婆子嫁的是張三老爺的長隨,張三老爺在世時,就給他們一家放了籍,雖然還在張家做事,可是賣身契早就拿回來了,自是沒有太多顧忌,再說,張三老爺雖然過世了,可還有三太太和幾位少爺,這婆子一家可從來沒把張四老爺張若溪當成自己的主子。 她告訴孫家那位老姑奶奶,當初她在柳樹胡同時,就覺得張四老爺和張四太太非常古怪,這夫婦二人從不讓丫鬟婆子值夜,要么是劉伯,要么是黃山,她說她還是頭回見到,兩口子睡覺要讓男人值夜的。 還有就是張四太太從來不管家事,家務事都由劉伯管著,這也不合情理。 可這婆子就是來幫忙的,她雖然覺得古怪,可也沒有太介意,畢竟自己是張三太太的人,也不能全怪四老爺四太太信不過自己。 直到張四太太懷孕五個月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才令這個婆子萌生了要離開的念頭。 有一次張三太太打發人送來一只乳豬,廚上便做了一道烤乳豬,沒想到晚膳時,那只烤乳豬剛剛端上桌,張四太太便尖叫起來,她像瘋了一樣大喊大叫,張四老爺上來想要捂住她的嘴,挺著大肚子的張四太太,忽然撲過去一口咬在張四老爺脖子上,劉伯沖進來,揪著張四太太的頭發,把她揪過來,猛抽了幾記耳光。 那婆子從小就在張家做事,比那些新買來的小丫鬟更會察言觀色,在張四太太見到乳豬大叫的時候,她就感覺不對勁,趁著劉伯進來的空當,她跑出去便沒有進來,這一切都是她在門縫里看到的,她嚇得全身被冷汗浸透,沒敢繼續偷看,回到自己屋里再也沒敢出來。 這事之后,張四太太就病倒了,說是不小心磕了一下,就連吃飯也要讓人喂,而當時在屋里的兩個丫鬟就不見了,據說是偷東西被發賣出去了,可是那婆子悄悄問過府里的門子,沒見到有人牙子過來,也不知那兩個丫鬟是真的被賣了,還是死了。 后來孫家穩婆進府,婆子不知道孫家穩婆知道了什么,但是她能感覺到那穩婆心神不寧,似是很害怕,洗三禮的時候,連吉利話都忘了說。 洗三禮一過,婆子就聽說孫家來接那穩婆了,據說還和門子吵了起來,她悄悄在府里找了一圈兒,也沒有看到那穩婆的蹤影,似乎是洗三禮結束后,就再也沒有見過穩婆了。 婆子越想越怕,先是干活時讓自己受傷,接著又讓自家男人求了三太太,把她調回了寶相寺前街。 公堂上,唐順剛剛提到有這么一個婆子,鞏六就伸出爪子去掐張十二少的脖子了,當著那么多的人,張十二少實在沒辦法把他甩開,只好問道:“你要干嘛?” “讓人去把這婆子找來啊,這婆子的男人是你三叔生前的長隨,還有比這更好找的人嗎?”鞏六一臉的興奮,這一刻,張十二少甚至懷疑昨天挖出來的那具尸體,是鞏家的人了。 這件事和你有什么關系,你這么興奮做甚? “你什么時候換了一副心腸?”張十二少問道。 “我一直都是古道熱腸啊,再說,你不覺得這件事很好玩嗎?”鞏六笑嘻嘻地說道。 是啊,很好玩,張十二少也覺得很好玩,昨天晚上,他興奮得半宵沒睡,只要一想到平素里道貌岸然的四叔父會是個殺人犯,他就興奮得不成。 “你是不是想要包庇啊,對了,你們是親戚?!膘柫沧?。 “親的哪門子戚啊,我爹和張四老爺是同一個曾祖父而已,到了我這里,已經隔了十萬八千里?!睆埵僬f道。 鞏六冷哼:“哪有十萬八千里,就是從荷花池到山水巷的距離而已?!?/br> 張十二少覺得今日的鞏六越發面目可憎,他下意識地看向衙門外面的人群,冷不丁就對上了張五老爺的那張盛怒的臉。 張十二少打個激凌,他直到前不久,才第一次見到這位從叔,他一沒有欺負過他家的孩子,二沒有調、戲過他家的丫鬟,這位從叔為何一副要殺了他的樣子? “春茗,你去趟寶相寺前街,找我三嬸,把那個婆子帶過來?!睆埵僬f完,遠遠地沖著張五老爺呲呲牙,誰讓你嚇唬我呢,活該! 他爹說過,張家的男丁只要及冠了就是大人了,及冠之前就是孩子,他今年十六歲,他還是個孩子。 “鞏六,我如果被禁足了,你要營救我?!彼麄儚埣覍τ诜稿e的孩子,最大的懲罰就是禁足。 “有老秦呢,他不會丟下你不管的,放心吧?!痹陟柫蛷埗俚难劾?,已經二十多歲的秦崴絕對當得起“老秦”的稱呼。 順天府衙門離寶相寺前街只隔著兩條街,沒用多長時間,春茗就帶著一個婆子回來了。 唐順并沒有見過那個婆子,他所知道的一切,全都是孫家那位老姑奶奶告訴他的。 可是張若溪在看到那個婆子的一剎那,臉上的皮rou就抖了一下,華靜瑤一直盯著他,看到這里,便忍不住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