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不想上位(重生) 第87節
“為什么清楚她們做了什么,仍然厚待她們的家族,讓他們在封后大典那日風風觀光一同入鹿臺覲見……” 馮祥倉皇出聲:“遼姐兒……您別說了……” 雨很大,順著文鳳真冰涼蒼白的指骨不斷下流。 天地間很空,文鳳真抬頭,喘息間片刻茫然,完全沒有意識,緊接著,頭疼更加劇烈。 陸稚玉?他怎么可能在封后旨意寫上陸稚玉的名字。 夜色包圍,黑暗中的湖面一片濛濛。 一霎時記憶涌進頭腦,四周靜謐極了,只有雨和狂風的聲音,湖面平靜陰森,泛起吞噬人心的漣漪,颯颯然。 “袖袖……”他極低地喚了一聲。 文鳳真想起了那個寒冷刺骨的大雪夜。 一聲聲喜氣洋洋的道賀聲:“微臣共祝帝后大婚,永偕琴瑟!” “恭賀陛下娶了年少心儀的人?!?/br> “你們瞧新后陸小姐與陛下是不是極般配啊,聽說當年大雪船頭初遇,陸小姐給陛下寫了一首江雪賦,真是讓人艷羨??!” 宮墻內外,處處張燈結彩,新款宮燈照得如同白晝,熱熱鬧鬧滿有氣氛。 身穿誥服的貴婦歡聲笑語,衣香鬢影,鞭炮齊鳴鼓樂大作,官員們絡繹不絕驅車。 原本黑咕隆咚的鹿臺,工匠忙碌,平添了雄偉莊嚴。 遼袖一個人在書桌前寫字,一筆一劃,背影看起來格外清瘦。 之前他知道她的身子漸漸好轉了,吩咐宮里制衣局預備了皇子皇女的衣裳。在朝中擬趙襄為未來的太子太傅,在宮中開辟了馬場。 如今得知避子湯的事情,新帝發了好大脾氣。 眼底戾氣騰騰的紅,雪白的指尖微顫,半晌竟然說不出一個字。 宮人們嚇得跪在殿外瑟瑟發抖,聽著里面的動靜。 遼姑娘的避子湯東窗事發。 湯碗被打碎了一地,關押了給她請脈的太醫,給她尋覓藥方的雪芽也被送走了。 “朕一輩子再也不想見到你!”他冷笑著咬牙切齒。 遼姑娘依然靜靜地寫字。 新帝第一次教她寫字,寫的是他的名字。 她寫了三個字,然后將宣紙撕得粉碎,纖瘦的手指將筆桿掰。 嬤嬤不解其意,其實遼姑娘想討陛下歡心是極其簡單的。 哪怕給個笑臉,或者說想吃什么東西,撒個嬌,給個臺階下,新帝不會不理她的。 其實陛下就喜歡她不懂事的樣子。 上回她敷衍地給陛下繡了只小老虎,宮人們走路時都是輕松的,因為揣摩出陛下那幾日心情很好。 宮人們都是見風使舵的人精,知道遼姑娘在宮里是有些特殊的。 這些年,四海來貢的奇珍異品先進她宮里挑了才能入庫。 在春耕時以皇后之禮見過了文武百官,她冷著臉一天,文武百官也不高興。 只有新帝一人高興。 處置了一批又一批問責她無法生育的言官。 所有人都以為她被立為皇后是遲早的事,再不濟,也是個貴妃吧。 可是他真的足足三個月賭了氣沒有見她! 一筆一劃地在封后詔書上寫下——陸稚玉。 雨幕下,文鳳真親眼看到了他自己在詔書上究竟寫了什么。 腦子里像是被火燒燎,陸稚玉這三個字就像一把快刀,狠狠扎進心臟! 一股一股涌出黑色的血,夜色下的深湖流滿了黑血。頭疼劇烈到無法睜眼。 眼簾被雨水模糊,他想竭力維持理智清醒。 遼袖眼底盈濕被逼回去,慢慢綻開一絲笑。 “我是因為聽了殿下的死訊才突生心疾,最終也是因為心疾而死,我死的時候——” 她頓了一頓,繼續說:“殿下正在試穿封后大典的吉服?!?/br> “死了?” 遼袖死了? 文鳳真手掌撫上額頭,冰冷異常。 玉鶴樓四樓的風很大,迎著風,他劇烈喘息,一個字都聽不懂。 一切燈火縮小又放大,放大又縮小,只剩下心臟毫無章法地猛跳。咚咚咚比雷聲更震撼,像要從胸口跳出來。 雪粒子翻飛,花炮轟轟,帝后大婚前夕。 馮祥是伺候遼袖用藥的人,她今日格外反常,竟然梳妝打扮一番,初入王府時,她就穿著這一襲綠裙。 從東川帶來的東西就剩下這么一件。 馮祥眉開眼笑:“遼姐兒,您今日是要做什么?” 他有些高興,遼姐兒看起來精神很好。 這股天真明媚的勁兒,有點像剛從鄉下進城的時候,雖然怯怯的,面頰紅潤健康。 他有些感慨,伺候了遼姐兒這么久,總歸有情分在。 好幾次他話到口頭又咽了下去,想告訴遼姐兒:其實陛下也不好過。 陛下平日也沒看奏章,看的都是您的起居注,見到您吃的用的不合適,陛下出神了好一會兒,責罰了一批宮人。 好幾次轎子路過您宮里,停了一會兒,又抬指走了。 每天陛下夜里驚醒,推開窗子,靜靜望著漪蘭殿的一角,一語不發。 遼袖赤足踩在猩紅地毯上,望了一眼殿外,全是陌生的面孔。 凜然肅重的層層禁衛軍把守,他調來了徽雪營最精銳的死士,將整個宮殿守得固若金湯,這么興師動眾已有三個月。 這么防備著她做什么,她又不能跑。 她住在最奢靡的漪蘭殿,這里金碧輝煌,鳳首昂踞,令她茫然。 遼袖說:“馮祥,我想出去看看,不亂跑,就站在風下面透透氣?!?/br> 馮祥其實不想遼姐兒站在外頭,風大,寒氣侵體,容易復發心疾。 他喚了一聲:“遼姐兒,快回來吧!” 遼袖臉色蒼白,頭暈襲來,嘩然一下,在馮祥驚恐萬分的瞳孔中,她跌倒在榻邊。 一桌茶盞“咣咣當當”拂落個稀碎。 少女像只小羊羔,單薄脆弱如紙,隨時都可能把握不住,半蒙著眼兒,眼睫微顫,晶瑩的淚珠搖搖欲墜,手腳冰涼。 馮祥知道遼袖心疾復發了! 她費力地半睜開眼,望著澄澈的天空一角。 層層疊疊的千燈萬影,各處值殿的宮人們踩著輕快的步伐,臉上洋溢喜悅的笑容,四處道賀。 燈火通明,早已一片沸騰。 她已經不在意了,這份熱鬧甚至讓她眉眼有些愜意。 心脈像在迅速萎縮,心口疼到無法呼吸。 她卻靜靜彎起嘴角,渾身的痙攣讓她產生了幻覺,隱隱的期待。 她是不是終于要離開了。 馮祥聲嘶力竭地大喊:“愣著干什么,快來人??!召太醫過來!” 二小姐急匆匆趕來,出了一身冷汗,將她抱起來,藥碗遞過去,輕言細語地哄:“遼姐兒快喝藥吧,你的病不是鬧著玩兒的?!?/br> 二小姐聲音發顫,忍不住抹了抹淚。 遼袖聲音虛弱,笑意卻無比安靜:“沒事,我就是想看看外頭的風景一會兒,你們別怕,我會喝藥的,我的命我自己有數?!?/br> 馮祥腿都軟了,寒意直竄腦門兒,他急得呵斥禁衛軍:“太醫怎么還沒來,遼姑娘若是有什么差池,大家都完了?!?/br> 遼袖嘴角微彎:“把藥拿給我吧?!?/br> 一旁端藥的陳姑姑舒了一口氣,看來遼姐兒還是在乎性命,在乎陛下的,只不過兩個人賭氣太久了。 陛下對她獨宮專寵這么多年,忽然廣納后宮嬪妃,連個嬪位都沒給她,她可不得置氣嗎。 總歸鬧一鬧是好的,宮里無人不知她的特殊。 陛下又怎么舍得真的不給一個位分,遼姐兒這么一鬧,陛下也來了,臺階緩和了,自然會給個位分。 遼袖接過藥盞,靜靜凝視一汪褐色藥湯。 以前她說藥苦,陛下為她培育了桃葉拂衣的藥茶。 可是她嫌的不是藥苦,而是一味淡淡的腥氣,哪怕他哄著用茶代替了藥,這股腥氣依然繚繞不散。 遼袖緩緩轉動著藥湯,漫過瓷白內壁,不知在想什么。 陳姑姑打量著她,忽然有種不詳的預感。 遼姑娘最近愈發不同了,她越來越安靜溫順聽話,總是垂眉斂眉。 像是一個漂亮卻毫無情緒的娃娃,針扎不疼,漆黑的瞳仁冰冷異常。 無論陛下做什么,她總是微笑著說好。 陳姑姑冒了一頭冷汗,趕緊拉了拉馮祥的袖子:“她不對勁,你趕緊去稟報陛下!” 遼袖忽然抬眼,扯著疼痛厲喝一聲:“馮祥,不許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