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開見煜時 第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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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越近,壓迫感愈強,有一瞬間,她晃然回到錫勒的酒店,置身戰場,炮|火紛飛,硝煙彌漫。 身臨其境,思緒被往事帶起,闞云開察覺腳步聲靠近,隨之頭上的黑袋毫無防備地被扯下,突如其來的光亮刺得眼睛生疼,她虛瞇著雙眼辨認眼前人。 顧煜問:“怎么是你?” 他用手輕覆在闞云開眼上,遮擋部分光源幫她適應環境,待她緩過來,顧煜繞到她身后,松綁了繩索。 在看見炸|彈那一刻,顧煜身子一僵,他卸下武器,半跪在地上仔細研究,他咬緊后牙,面部肌rou緊繃成線,汗珠從頭盔沿面頰滴落。 “快走!” “你再不滾,老子回去關你禁閉,然后讓你滾蛋!” “times over.” “……” 他微閉雙眼強迫自己冷靜,試圖用專業技巧清洗記憶里的波折痛苦。 闞云開不明所以,一個訓練彈為何會讓顧煜如此緊張。 她伸手準備幫忙分離糾纏在一起的引線,“不就是個假的嗎,不用這么緊張吧?!?/br> 慌亂中,顧煜眼明手快地抓住她的手,掌心相貼,兩人眼神對視一秒,闞云開能清晰看見顧煜眼里爬滿紅血絲。 他壓著嗓子說道:“別動,這是實彈?!?/br> 第十一章 聞此噩耗,闞云開的手僵硬停在半空,驚懼之色驀地爬上臉頰,半個音節都發不出,思緒像一張久經風霜洗禮的破漁網,空洞,朽腐。 “別怕?!鳖欖习参康?,“這雖然是實彈,但是因為炸|藥含量不高,爆破力不足,前兩年降為演習訓練彈了?!?/br> 往事在回憶中作祟,在蘇國他有底氣和信心告訴她,我帶你出去,而現在,他唯能用只言片語撫慰她心中的恐懼,麻痹自己無謂掙扎的神經。 計時器一分一秒地流逝,耽誤不得,他按下耳邊的無線電指揮道:“龍子吟,趕緊到人質營來?!?/br> 龍子吟不疑有他,在任務執行中,完全信任顧煜的決定是多年來的默契,“收到?!?/br> 龍子吟在演習場地的另一頭,再快也要三分鐘才能到達人質營。 這三分鐘誰也等不起。 顧煜深吸一口氣,取出配刀小心理順引線,炸|彈屬于常見裝置,只要拆除引線就不會觸發。 計時器顯示還有最后一分三十六秒,顧煜手抖得厲害,鼻尖汗珠墜落,眸間戰栗之色流轉,神情略顯慌亂,最后只剩麻木。 回憶不放過他。 闞云開面色蒼白,目光呆滯坐在原處。 “喜歡吃什么?”顧煜忽低問她。 闞云開略帶哭腔:“辣……辣的?!?/br> 顧煜的手順著引線朝裝置下側移,繼續問:“在哪兒上的大學?” 闞云開機械地回答:“香港?!?/br> “有喜歡的……” “你?!标R云開鬼使神差地打斷顧煜的話。 她不想知道顧煜是否想問她喜歡哪座城市,哪首歌,亦或者其他什么。 數字倒退,僅剩的時間卻在意念中無限拉長,直至永遠。 無人知曉裝置的結局和二人的命運將何去何從,他要她別怕,她就相信他,此時此刻如若真的駕鶴西去,總不至于留下遺憾。 她說了,他知道。 施舍一縷微光,讓憋悶燥熱的小屋透著生與罰的考驗,一線生機,一絲救贖。 聽到答案的同一時間,顧煜割斷了黃色的引線,二人緊閉雙眼,屏息凝神。 時間靜滯,計時器停在三十二秒。 緩了半刻,心有余悸,沒人提及方才的提問和那突如其來的表白。闞云開猜測顧煜也許沒聽清自己說了什么,又或是她緊張地根本沒能出聲。 總之,不了了之。 顧煜將裝置拆下,龍子吟喘息跑進人質營,“顧隊……” 龍子吟說:“這……是你……你拆下來的?” “嗯?!鳖欖下曇舻统?,帶著后怕的余顫,指揮龍子吟打開排爆箱,交代處理后續事宜。 龍子吟應聲點頭。 顧煜和闞云開適才精神高度集中,短暫屏蔽室外紛擾,然而演習還在繼續,顧煜抬手準備脫下防彈衣,龍子吟先一步道:“把我的防彈衣給闞小姐穿吧,我在里面處理裝置,不會有事的?!?/br> 為大局著想,顧煜扶著闞云開躬身走出人質營,“跟著我,千萬別亂跑?!?/br> 傅晉之站在瞭望臺上看見顧煜帶人出來,指揮手下引爆不遠的地|雷以作警醒提示,隊員只知善戰的六隊隊長獨碰不得炸|彈,唯有傅晉之清楚根本原因。 顧煜翻身撲倒闞云開,用軀體抵擋沖擊波的余威,手掌護在她頸后,身邊的地|雷一顆顆無序被引爆,他道:“張赫,找機會把傅晉之旁邊那個控雷的人狙掉?!?/br> 張赫:“明白?!?/br> 闞云開鼻梁抵在顧煜前襟,松香混合著尼古丁清冽的煙草氣息,一如既往的熟悉與安心,她攥著顧煜的衣擺,指尖發白卻不知。 顧煜找準時機,趁亂拉起闞云開躲過雷區,穿越火力阻擊成功走到場地邊緣,將人成功送出。 李凱事先不知此次訓練演習實為精英選拔,用的都是真|槍實彈,哪怕威力不及實戰強,也足以帶來體感震撼。 他焦急等在訓練場邊,顧煜看見李凱瞬間明白了原委,一腳踹在他膝窩,“你小子真他媽能惹事?!?/br> 顧煜不再多言,轉身返回訓練場,繼續演習任務。 闞云開眼神寒涼卻壓不住怒火,忿恨瞪著李凱,抬手將包砸在他身上,“李凱,我挖你家祖墳了?你不是說沒有危險嗎?” 李凱自知理虧,好心辦了壞事,任由打罵,今晚怕是回家還要挨一頓批。 不遠處的聲響不斷,李凱說:“先去我辦公室坐會兒吧,等下送你回家?!?/br> 兩人走得很慢,夕陽余暉,淡金色的落日灑在白楊樹上,穿過樹葉織成的細網,產生美輪美奐的丁達爾效應,微生物在光柱內有動,尋找著光亮。 闞云開步伐停頓,問:“他……經歷過什么嗎?” 李凱緩步而行,走出兩個身位,不言不語。 闞云開問:“不能說嗎?” “我無權透露此事?!崩顒P沉聲道,“如果有一天,煜哥愿意告訴你,你會知道的?!?/br> 闞云開沉思前事,顧煜的某些行為確實令人不解,她無意窺探其中根本,就像自己多年來也背負著沉重的外殼,在人群中,在紛擾下,小心翼翼寸步而行。 她在長椅邊停下,對李凱說:“你先走吧,我坐一會兒自己回家?!?/br> 李凱知其原意,“演習結束可能還要一會,你不一定等得到他?!?/br> “我知道?!标R云開說,“我就是想等等?!?/br> 李凱不再多勸,寥寥幾次見面,不用夏知遇多加贅述,他也能看出闞云開的執拗,“那……” “放心,我不會告訴知遇的?!标R云開道出他的擔憂。 說到底,李凱初心希望促成這段關系,不參雜惡意。 演習結束,顧煜站在瞭望臺上,眼前一片炮|火侵擾的紛亂,后怕蔓延,神經衰弱。 他抽|出一根煙,顫巍遞來唇邊咬緊,打火機卻怎么都對不準煙尾,黃昏似水,火苗在橙黃色的天際下,暗淡悠然。 傅晉之站在他身旁,握住他輕顫的手,煙霧才起,“你就不怕老陳等下又要批你?” 顧煜夾著香煙,微瞇雙眸,眼底猩紅未退,遂而低笑,“那你助紂為虐?!?/br> 煙草過肺,他嘴角垂落,問:“為什么沒人告訴我人質營里會有炸|彈?” 傅晉之轉移話題說:“這么多年沒碰過這東西,你還是成功拆了,說明你能克服?!?/br> 顧煜手掌按滅香煙,目光灼灼,“你回答我問題?!?/br> 傅晉之嚴肅正經,良久,他道:“你要理解老陳的決定,這次是選新人不假,那你就不怕自己被淘汰嗎?” 淘汰,他當然想過,十年前他就自己宣告了人生淘汰,何需等到今時今日。 演習分工明確,正因為是實彈演習,人質原本是參與過實戰的女兵,雙人配合拆彈,按照以往豐富的經驗,不會出現較大失誤情況。 陳自臣之所以會同意闞云開來當人質,是因為引|爆器在傅晉之手上,無論裝置是否成功拆除,都不會爆炸。 知曉此事的,只有傅晉之和陳自臣這兩條老謀深算的狐貍,目的自也圖窮匕見。 傅晉之又問:“闞小姐就是你在錫勒酒店救下的那個姑娘吧?” 傅晉之精明:“如果今天人質不是她,裝置你還能拆掉嗎?” 顧煜驀然抬首,隨即避開相撞的視線,“誰的命不是命呢?” “行?!备禃x之哂笑,不拆穿他壓于廬山下的真面,“張赫那兔崽子真黑,子|彈擦著我肩膀炫技,我去醫務室處理一下,你也趕緊回去吧,明天又是無止境的會?!?/br> 傅晉之走后,顧煜在瞭望臺上站了一刻鐘,將將整理好混亂的思緒,提步離開。 走出演習場地,他一眼看見坐在不遠處失魂發呆的闞云開,正糾結想要轉身,卻發現不忍黑夜吞噬寂靜。 他腳步一頓,折返回闞云開身邊。 顧煜問:“你沒事吧?” 闞云開搓捻著細管香煙,并沒有點燃,抬手遞給他。 顧煜接過,公事公辦負責地說:“今天對不起,如果對你造成了什么心理陰影,你可以向上級投訴,我們負責到底?!?/br> 他頓了頓,看著手中的女士香煙,“還有,少抽點煙?!?/br> 薄荷的香氣幽幽飄在空中。 闞云開站起身來,直視他染著淡欲的雙眸,“剛才在人質營里你問我的問題,你聽清楚答案了嗎?” “什么?”顧煜心中的警弦臨近崩斷的邊緣,再施加些力,就能聽見弦斷的聲響。 而闞云開的下一句話就是今夜的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