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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后來病好了,這些如藤蔓般的負面情緒剝落掉了,但是當時那種被緊緊纏繞起來透不過氣甚至被遮蔽了光亮的黑暗的感覺,應是一輩子都忘不掉的。 看見寧曜這樣,高甜其實很能理解他。 她到福利院的時候,寧曜那會兒已經不怎么吃藥了,現在是受到沖擊才開始重新吃藥。 但她看過他過去的病例,從九歲到十七歲,將近去八年的時間里,寧曜都是沒有停藥的。 現在再吃藥,也難怪小孩會有抗拒心理了。 說實話,高甜也很怕吃藥。藥又苦,又多,吃了的之后還會有副作用,身體是會很不舒服的。 她那會兒失眠最厲害的時候,整夜整夜的睡不著,哪怕是吃了藥睡著了,也都是噩夢,還很容易驚醒,藥物在給她治病,但與此同時,帶來的負面情緒和身體影響實在是太大了。 哪怕她已經停藥好幾年了,現在的身體也還是沒有完全的養好。 她讓她爸放心,讓宋阿姨放心,對他們笑得甜甜的,好像是一副從容淡定萬事都能掌控的模樣,但實際上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不是那樣的淡定。至少,對于要面對一個曾經帶給她嚴重心理創傷的人,還要去解決這個人招惹出來的難纏的問題,她的心中難免還有波瀾。 好在,她是個心理醫生,從來追求心境平和,生活簡單,她知道該怎么面對這樣的局面。 把自己放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問題就變得好處理多了。 * 高甜這邊倒是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鐘千碧一連半個月都沒出現過。 沒找她爸,沒找她,也沒有給他們再打過電話,就好像人間消失了一樣。 鐘千碧不再找高周,高甜當然是高興的。再說她爸身邊還有宋阿姨看著,鐘千碧也不可能近身,只是這個事情沒有解決沒有結果,高甜心里還是沒有底。 主動權畢竟是不能放在旁人手里的。 誰知道鐘千碧又偷偷的憋著什么壞呢? 但是高甜給鐘千碧打過很多電話,電話是打通了,但是沒有人接。一次也沒有被接通過。 后來高甜就不打了。 她不急,鐘千碧應該比她更急。 高周從來沒有進行過心理疏導,他這個人性格軟和,長期在婚姻中受折磨,很有些逆來順受的個性,大約再加上些遺傳的基因和性格,所以很能忍得下。 但一個人能忍得下不代表能完全的自我內化,那些怨懟自抑痛苦掙扎在歲月的長河中逐漸堆積起來,哪怕高周帶著滿身的塵土與高甜走出來了,那些過往的陰暗還是留在了他的身上,他的心里。 他有心病,有心理疾病,可他一直都沒有去治療。 心病沉疴幾十年了,現在才想要去治療,那治療過程可想而知,還是有一定的難度的。 當然醫生是頂尖的,這難度就在于高周自己,在于這段時間陪伴在他身邊的人。 將過往沉疴都翻起來再丟掉,痛的是高周,心疼的還有宋琳。 但大家都明白這是必經的過程,都很積極認真的對待。這是一個很長的過程,高甜最知道這其中的艱辛,所以沒事都不會去打擾高周和宋琳。 哪怕是住一塊兒一家人在一起見著了,也都是說些開心高興的事情,從來不提別的。 高周倒是有心,但此時他還真是無力再說別的,光是應付自己身體和心理就很難了,倒是宋琳問過幾回,高甜每次都說她可以處理,都把宋琳重新推回她爸身邊去了。 這天午后,高甜正在休息室里午休,前臺打電話上來找她。 休息室里的床給寧曜睡著,高甜在小沙發上休息,接電話的時候坐了起來。 高醫生,這邊有一位女士,這位女士想要找您,說是有事情要當面談一下。 那邊前臺的聲音停頓了一下,然后接著說,這位女士說她姓鐘。 高甜一聽,立馬就想到了是鐘千碧。 找高甜看診需要預約,上班時間是不能夠隨意進出她的診室的。但是醫院的人流量畢竟是很大的,醫生休息時間也很難管控到病人和家屬的行動。 好在醫生都是在閑人免進的休息室里待著,一般也不會有人能過去打擾到他們。 鐘千碧就算上來了也找不到人,反而在前臺打電話才比較容易找到她。 前臺也不是誰的電話都會給打的,鐘千碧肯定是跟前臺說了些什么,前臺才會給她打這個電話。 好,我馬上過來。高甜不想讓鐘千碧到她的辦公室這邊來。 掛掉電話,高甜轉頭去看寧曜。 寧曜抱著娃娃在睡覺,高甜怕吵到他了,電話都設置的是震動,說話的聲音也控制在比較小的音量,結果一轉頭,還是瞧見了寧曜坐起來,抱著素體娃娃的寧曜用他那黑亮清透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 高甜很抱歉吵醒了他:寧寧,我出去一下,你接著休息吧。 短短一兩句話,電話那頭的聲音寧曜一句也沒聽見,寧曜不是被吵醒的,是他自己醒的,但是他敏感的察覺到這個電話的不同尋常,他有些不放心,忍不住問:出去做什么? 高甜哄他:沒什么,是一個病人出了點問題,我去看一下。你繼續睡吧,沒什么大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