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好像想不明白。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見張啟銘。

    “我討厭張啟銘嗎？”余句自言自語，接著突然把手指伸了出來，噓了一聲。

    “不能問?！?/br>
    顧千行問他：“那你討厭我嗎？”

    余句眨了一下眼睛，疑惑地看著顧千行：“帥哥你誰？”

    顧千行說：“顧千行?！?/br>
    余句：“顧千行誰來著？好熟?！?/br>
    顧千行很耐心：“你叫我哥哥?！?/br>
    “哥哥啊，”他腦袋歪了一下：“哪個哥哥？”

    顧千行安靜了幾秒：“你還叫別人哥哥嗎？”

    余句突然湊過去，看著顧千行的眼睛笑起來：“你，猜?！?/br>
    顧千行問：“你喜歡的人是誰？”

    余句聽后，往后退回了剛剛坐的地方，警惕地看著顧千行。

    是個不回答的狀態。

    顧千行又問：“你很喜歡她嗎？”

    余句歪了一下腦袋，這下回答了：“好像是吧，”他低頭看桌上的酒杯：“我就喜歡過他一個人?！?/br>
    他小聲道：“我也不知道有多喜歡?！?/br>
    “那個人……”

    顧千行只說到這兒，他垂下腦袋揉了揉眉間，沒有繼續往下說。

    余句不清醒的頭腦，也沒有追問。

    “啊，”過了一會兒，余句又坐直了：“我知道了，你是哥哥?！?/br>
    顧千行問他：“哪個哥哥？”

    余句看顧千行的表情十分好笑：“顧千行啊，你不知道自己是誰嗎？”

    顧千行無奈。

    “我不討厭哥哥，”余句想起這件事了：“張啟銘呢，張啟銘也不討厭?！?/br>
    他蹙起了眉：“我討厭我爸，他好惡心，他太惡心了?！?/br>
    余句說完這句，他閉起眼睛，長長吐一口氣，又伸出了一根手指，指著天道：“不能哭，真男人，不能哭?！?/br>
    顧千行再次被余句逗笑，把手放在了他的頭上，很輕地揉了兩下。

    酒精足夠麻痹，好像這么一下，余句的傾訴欲涌了上來。

    那個混亂的暑假，那股憋著的氣，從那個時候開始，就一直壓在他的心底。

    他知道面前這個人是顧千行，但又不知道顧千行是誰。

    此刻他的心里，哥哥是哥哥，顧千行是顧千行。

    “噩夢，是噩夢，”余句又拿起了筆，在稿紙上沒有規律地畫直線：“那個狗東西竟然他媽的出軌?！?/br>
    “和誰不好，和張啟銘的mama，”余句突然的笑了起來：“誰看到不好，讓哥哥看到了?！?/br>
    “笑他媽死，我怎么這么倒霉，什么破事都被我遇上了，哈哈哈?！?/br>
    余句雖然嘴里在笑，但是眼淚卻很沒用地流了下來。

    說完這些，他仿佛用盡全力一般地嘆了好長的一聲。

    接著他軟了下來，趴在桌上，繼續用他的手背墊著下巴。

    “啊，好累?！?/br>
    他又說：“頭發要被你摸禿了?！?/br>
    他抬頭瞥了顧千行一眼：“別摸了?！?/br>
    “好，不摸了?！?/br>
    顧千行說完把手收回去，但這個手才在半空，卻又被余句給握住。

    他把顧千行的手拉過來，放在自己的腦袋上：“你還是摸吧?！?/br>
    顧千行輕輕拍了兩下，余句就特別乖地又躺下去了，眼淚一滴滴掉，掉到嘴邊了，抿嘴舔掉，舔了發現不好吃，又嫌棄地皺起了臉。

    “嘿?！?/br>
    片刻后，余句突然對顧千行笑了：“說出來有點舒服?！?/br>
    顧千行失笑：“是罵人罵舒服了吧？”

    余句哼了聲：“罵的就是那個王八蛋?！?/br>
    顧千行：“嗯，繼續罵?！?/br>
    余句這不就來勁了，他又坐直起來：“他媽的狗東西，我mama那么好不珍惜，又丑又沒本事，他是怎么好意思出軌的啊，怎么好意思的啊，”余句說得起勁，人都坐直了：“張啟銘mama眼睛真的瞎?！?/br>
    “隨便，瞎就瞎吧，狗男女?！?/br>
    開了這個口，余句停不下來了。

    接下來的好幾分鐘，余句瘋狂痛罵，把憋在心里的丟他爸的不滿全發xiele出來，舒舒服服又委委屈屈，邊罵邊哭。

    “所以死了吧，老天都看不下去，”余句說完最后一句，抬起頭哈了一聲：“笑死?！?/br>
    顧千行托起余句的下巴，用大拇指把他的眼淚擦掉。

    他突然想起趙翼說的一些話。

    說他認識余句這么久，從沒見過他難過，他好像經歷過大風大浪，從而變得無所畏懼。

    很多不得了的事，在余句的眼里，全都小事一碟。

    當初他的保研名額被搶，當初他被舍友害得降了獎學金的等次，當初他兼職回來被不懷好意的人亂傳賣屁股……

    他會罵罵咧咧，他甚至還會用很好笑的口吻來形容這些事，接著一笑而過。

    顧千行彎起手指，輕輕捏住了余句的耳垂。

    或許是感知到了不同溫度，余句縮了一下腦袋。

    但沒有躲開。

    有點舒服。

    “困了嗎？”顧千行問。

    余句緩緩閉上眼睛：“有一點點，”他突然又把眼睛睜開：“但是不能睡?！?/br>
    顧千行：“為什么？”

    余句有點委屈：“不知道這里是哪里，這里不是我家?！?/br>
    還挺有安全意識。

    顧千行拍拍他的后腦：“這里是我家，你可以放心睡?！?/br>
    余句把目光放在顧千行的臉上：“你是顧千行？”

    顧千行：“嗯?！?/br>
    余句長長嘆一聲，但還是強撐著精神睜著眼睛：“不行不行?！?/br>
    說完這話，余句又用多音字道：“不行（hang）不行（hang），哈哈哈，好好笑?！?/br>
    “顧千行，”余句看著顧千行：“你為什么叫顧千hang，不叫顧千xing??？”

    顧千行說：“我爺爺給我取的?！?/br>
    余句面無表情：“所以你回答我問題了？”

    顧千行笑了起來。

    這會兒倒是機靈了。

    顧千行解釋：“我爺爺說，他希望我人生多彩，能書寫故事千行?！?/br>
    余句眨了一下眼睛，緩緩的發出一聲：“哇，”他又道：“你的名字和我有點點像唉?！?/br>
    顧千行跟著他可愛的語氣，也一字一字道：“是的唉?！?/br>
    余句沒發現顧千行在逗他，歪著腦袋看顧千行：“怪不得你當時一下子就說出來我名字什么意思了?！?/br>
    顧千行語氣正常了：“你還記得?！?/br>
    余句可神氣了：“當然記得，我記性可好了?！?/br>
    說完，余句開始念顧千行的名字：“顧千行，顧千行?！?/br>
    既然又認出來了。

    顧千行問：“再次遇到我，你是什么感覺？”

    余句嘴唇推了一下，想了很久：“有一點點復雜?！?/br>
    顧千行用哄人的語氣，哄著他繼續往下說：“怎么了呢？哪里復雜？”

    “有一點尷尬，”余句聲音小了些，像在低喃：“為什么偏偏是讓你遇到那件事呢?！?/br>
    余句又說：“為什么你偏偏是張啟藝的朋友，我好丟臉，太丟人了吧?！?/br>
    顧千行：“所以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我？”

    余句輕聲：“是吧?！?/br>
    “所以，”顧千行停頓了片刻：“你不想看見我？”

    余句想了很久，才說：“我爸已經死了，對我來說，那件事已經過去了?！?/br>
    他好像是回答了，但好像又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