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欲的風 第110節
疼! “隊長?。?!”見明清睜開了眼睛, 云蘇抹了把哭出來的鼻涕,對著走在前面的人喊道, “隊長她醒了!隊長醒了?。?!” 突然上前來一個人,明清看不清楚她的模樣,但是感覺那人一下子攥住了她的手,然后俯下身,另一只手輕輕覆蓋在她的額頭上。 寬厚、溫暖,有粗略的繭子,是女性手掌的線條卻沒有女性雙手該保養的細膩嬌嫩。 熟悉的溫度。 “徐……徐音教練?!泵髑鍙埩藦埜蓾淖齑?,吐出的音節都殘破不堪,可由于耳朵聽不到,字音都是不在調上的。 伴隨而來,更是耳朵里的隆隆聲音以及突然炸開了的耳鳴。 吱———————————— 明清痛苦地一頓嗓子,膝蓋上的疼痛緊接著壓上下半身的神經。哪兒哪兒都在疼,哪兒哪兒似乎都斷了。她終于知道了是自己受傷了,很嚴重,就要影響到她的奧運之夢! 奧運之夢…… “明清,”徐音撫摸著她的額頭,臉上掛滿了焦急,可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沒事的,你肯定沒事的?!?/br> “現在就送你進手術室,都還來得及,相信醫生,你不會有事的!” “……” “教練!”明清忽然抓住了徐音的袖子,拼勁所有力氣,睜圓了雙眼, 冒著冷汗,喘著粗氣,幾乎是一個字停頓一下,咬牙說道, “我還能、再去奧運么!” “……” “……” “……” 徐音的手一僵。 場面實在是太混亂了,只有徐音一個人聽到了明清的問話,云蘇在哭,熊林林鄧欣也在紅著眼眶焦急。徐音的大腦也是一片空白,她能回答這個問題嗎? 可明清卻沒有給她回答的機會,這個問題更像是一個堅定的信念。問完問題,明清又抓緊了一下徐音教練的胳膊,一字一句,說道, “能的?!?/br> “教練,求求你,求求你們了。我還能再上賽場,2014sq冬奧會,我還能參加!” “所以我摔傷這事兒求求了幫我瞞一下,無論如何都要幫我壓下去。別告訴我爸媽、別對外說,求求了……我還能再上賽場,沒事的,絕對能夠好起來,很快就能好!” “明清……” 又是一陣疼痛襲來,明清整個人都被打垮,剛剛說話帶來的痛楚延遲了襲擊著神經,眼前一陣眩暈。 模糊的視線,只能看到徐音一張一合的嘴唇,卻聽不見她在喊著什么。明清身子一沉,意識被疼痛穿破,再一次昏迷在了病床中。 手術室的大門“砰——!”關上。 紅色的燈醒目亮起。 …… …… …… 我還想,再一次站到賽場上。 * 小時候的野冰冰場上總是有很多大人在胡亂滑,拿著花滑的鞋子去滑長距離速滑,也有穿著速滑鞋子還能跳個花滑動作的鬼才。 丁成棟在每年冬天最寒冷的時候,就會把體校的小孩子們全都拉到野冰上去,讓他們在野冰這種阻礙力極為大的冰面上進行十公里訓練。野冰坑坑洼洼,外面的溫度也寒,七八歲大的小孩子們,連哭都不敢哭,生怕抹了把鼻涕的功夫,鼻子就給凍掉了。 每天都會有師兄師姐被丁教練拎出來罵的狗血淋頭。 明清那個時候太小了,剛進體校時是全校年齡最小的學生,小小一只。明明連室內的冰場都踩不穩,卻又被拉出來跟著師哥師姐們一起在野冰上訓練。她才剛開始學滑冰,才把最基本的滑冰要領掌握,丁成棟就逼著她跟前輩們一起跑那十公里,腿上的加重沙袋一個都不少。 幾乎回回都是倒數第一,明清滑不動了,也沒人在旁邊等她。師哥師姐們很快就訓練完了,成群結隊離開了野冰,只剩下小明清,還在屁股后面笨拙地往前滑著。 丁成棟沒走,也不會走,每次他就站在野冰旁邊的凍土土堆上,掐著秒表,冷冷看著明清吃力往前滑的身影。 撲倒,爬起來,再撲倒,再爬起來。 護膝護腕都是大了一號的,磕的坑坑洼洼。 “教練,”有看不下去的師兄特地跑到丁成棟面前,心疼明清,忐忑問丁教練, “也不至于這么……訓練小明吧?” “她還那么小,十公里這種訓練對于她來說還是太吃力了……” “……” 丁成棟不語,一眼掃了過去,凌厲又耐人尋味。 師兄懼怕丁教練的威嚴,堪堪退了出去。 冷風凌冽,是夕陽拉出好漫長的一道痕跡,暈染在冰面上, 以及那小小的身影。 噗通—— 又是一次的撲倒。 小明清趴在冰面上好長一段時間,這次爬起來的時間有些遲鈍。丁成棟一愣,往前傾了傾身,瞳孔底部似乎劃過一絲的擔憂。 被凍紅了的小臉蛋,冒出一縷鮮血。 那鮮血被夕陽襯托著,格外紅、格外晃眼,劃過小酒窩,殘留在那嬌嫩的肌膚之中。丁成棟坐不住了,似乎想要沖上前去,腿都邁開了。 然而下一刻—— 趴在冰面上的那團rou團子, 顫顫巍巍,忽然自己就從地上爬了起來。 動作依舊笨重、狼狽,甚至渾身都羽絨服都被弄臟了,雪水土碴子,七零八落沾在了她的胳膊上腿上。是臉蛋被磕破了,一個女孩子家,臉皮被刮傷,誰家女娃娃不會難過的哇哇大哭? 明清用臟兮兮的小手將臉上的血一抹,全然不在乎被磕破了臉,將防護鏡重新戴好, 邁開小短腿,冰刀“嚓——”地下子,再一次在冰面上重新艱難滑了起來。 她的臉上沒有磕破皮的痛苦,也沒有在這魔鬼地方訓練隊抱怨,小酒窩往里面抿著,透露出來的卻全都是堅定與倔強。 仿佛只要給她說好要滑多少公里,不管這個任務究竟是不是人能夠完成的,她都能一直一直、不斷地往前滑下去。 丁成棟停下了追逐的腳步。 夕陽西下,那抹小小的身影,就這樣,帶著傷,堅持將那剩下的幾公里,在寒風冷聲中艱難滑跑完。 …… …… …… “因為,” “我熱愛短道速滑??!” “我真的還想再一次,再站在那光潔的賽場上!” 啪——! 紅燈落。 * 消毒水的味道撞擊著神經。 麻醉一過,疼痛都能將人從昏迷中給拉醒。明清躺在黑暗里,看到小時候的自己在夕陽墜落野冰場地平線下的最后一刻,終于結束十公里訓練。丁成棟寬厚的手摸著她的腦袋,看著她紅撲撲又興奮的臉,用破舊的自行車帶著她去門口的小攤街上買烤紅薯吃。 下一刻,忽然有一只手攥住了她的膝蓋,溫暖的幻境如同鏡子般咔咔破裂,碎成無數塊,熱和的、溫馨的、丁成棟很難得抿在嘴角里的笑、小小身子對著升起的明月呼喊著“我要天下第一——”…… “啪啦”一聲, 全部破碎。 疼痛從膝蓋席卷而來,耳朵在嗡嗡嗡響。人被用力撕扯,浮出水面。 睜開了雙眼。 頭頂,是白晃晃的天花板。 像是有電鉆在膝蓋骨上鉆一個個洞,劇烈的疼痛讓明清忍不住叫喚出了聲。聲音是干裂了的沙啞,嘴角都在疼痛。喊出一嗓子,咽鼓管就牽動著耳朵,又是一番炸裂了的痛。 轟隆隆的火車,從腦海中碾壓過來,又轟隆隆飛馳向遠方。 聽到明清的呼喊,坐在最靠近病床邊的云蘇立刻起身。明清張著嘴,耳朵也在劇烈疼痛。云蘇知道明清耳朵有傷,醫生說病人剛醒來的時候可能什么都聽不到,說話更是會牽動傷口的疼痛。云蘇急急忙忙找了塊紙板,捂了捂自己的嘴,對著隊長示意。 然后彎腰,找了支提早準備好的馬克筆,掰開筆帽,匆匆在紙板上寫下三行字—— 【隊長!你沒事!】 【但是醫生說你的耳朵受了點兒傷,最好不要開口說話?!?/br> 【有什么事情,你寫下來,我們幫你去做?。?!】 后面還專門加了三個著重的感嘆號。 云蘇將紙板遞到明清面前,幫她拿出來手,調整了最適合寫字的姿勢,她的胳膊沒有受傷,動起來也沒有那么疼。明清頓了片刻,忽然抬了抬手,將那紙板推開。 擺擺胳膊。 云蘇:“隊長?” 明清搖搖頭,想了一下,又拿起筆,拉回來紙板,在上面寫下幾個大字, 【我沒事?!?/br> 【教練他們,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