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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她見到江逾明跟進來時,眼前一陣恍惚,在她心里,江逾明就不該來這種地方,她想象不出江逾明跟著他們一起高聲喝彩的畫面。 初見他,他是楊花三月下的一縷春華,素白的長衫下都帶著清冷月光,她從天而降對他已是驚擾,他連身上的熏香都與她、與這里格格不入,這般想著,姜辭忽然覺得今日便不該進來。 她想看,江逾明出于禮節,不可能留她獨自一人在此,自己回府,這不合適,但他跟著進來,也不合適……姜辭心想,自己到底不是尋常那般的閨秀小姐,與他,到底還是不般配。 “這是做什么?”江逾明忽然開口。 只見一個穿著粗布長褂的店伙計端著個漆盤走出來,姜辭回了神,同他說:“要看賞了?!?/br> 一邊說著,一邊忙摸荷包,想要掏銅板,還沒打開,就見江逾明已經把一兩碎銀放了上去。 店伙計緊接著高聲唱:“謝謝這位爺!” 店伙計走后,姜辭低聲問他:“為什么賞這么多?” “那要賞多少?” 這一聽,便是沒有經驗。 但也正常,姜辭自己第一次來聽戲時,賞的比江逾明還多,江逾明這一兩碎銀花的算是有數了,其實這茶樓聽戲說書看賞,講究的是一個熱鬧,不圖你賞得多,意思意思幾個銅板就成,姜辭把這個經驗告訴江逾明。 沒過一會兒,換了戲唱,店小二再來時,姜辭卻掏了一枚碎銀。 剛被教育只能打賞銅板的江逾明看姜辭。 姜辭解釋:“我同你坐在一塊,你賞了一個碎銀,我也得賞一個碎銀,不然旁人笑話我?!?/br> 江逾明:“……” 過了一會兒,姜辭又賞了個碎銀。 江逾明又看她。 姜辭這回實在:“這是真唱得好?!?/br> 江逾明便知她是只知道理而已,賞錢這事,還是看心情。 就這么連著賞了三回,唱到最后,江逾明都聽出那戲子唱不好,可姜辭依舊賞了,心里不由好奇她的標準到底是什么。 姜辭同大家一起拍手,主動說道:“這個長得俊?!?/br> “……?” 就在這時,一個青衣長衫的清俊公子走了過來,在姜辭面前放了一壺茶:“方才便看到你了,整個奉京,能在這里賞錢賞得這么大方的,除了你也沒旁人?!?/br> 姜辭沒想過會遇見熟人,欣喜地起身:“邊宸師兄,好久不見?!?/br> “姜辭師妹,好久不見?!?/br> 兩人都是行的書生禮。 邊宸是姜溯的同窗,與姜溯是舊友,久而久之便與姜辭相熟了,當初他們兄妹倆經常逃課,還多虧了邊宸師兄幫忙打掩護。 邊宸溫聲道:“當年一別,倒是許久未見?!?/br> “這段時日一直在忙?!?/br> “春老板知道你來,想請你過去說話?!边呭废蚪o示意了不遠處,那是戲臺子的后臺,簾幕后,隱隱能看到一群相熟的面孔。 既是人家來請,姜辭不會推辭不去,左右不過幾句話的事,她轉身同江逾明用手示意了一下,抬步離開。 邊宸也是這時才注意到坐在姜辭身邊的這位公子,看穿著樣貌,便知身份不一般,尤其是氣質,有種郎艷獨絕的溫潤如玉,可不知為何,公子垂眸喝茶時,看他的目光卻有幾分說不出的涼。 邊宸不明所以,只以為他們只是湊巧拼了個桌,略略對他行了一禮,跟在姜辭后頭,也過去了。 從前姜辭常來小春茶,小小年紀又出手闊綽,一來二去,便和茶樓里的小春戲班相熟了。 里頭剛下場的那位,便是方才江逾明覺得唱得不好的,他是小春戲班里年紀最小的,今日也是第一次登臺。 “小辭姐?!蹦侨艘贿M來,看見姜辭,語氣里都帶著欣喜。 姜辭見他就笑,當初她離京時,他還不到十歲,如今個頭都快同她一樣高了:“綠蘿都長這么大了?!?/br> “最近一直在長個,吃得多,戲服穿了兩天,又得裁新的了?!贝豪习逶捓锉M是嗔怪。 春老板今年剛過三十,從前嫁過人,后來因為孕時小產,落下了病根,不能再孕,被夫家休了,綠蘿是她撿回來的孩子。 “沒錢吃飯便同小辭姐說?!苯o拿出江逾明給她的荷包,拋起來沉甸甸的,動作瀟灑,“小辭姐現在有錢了?!?/br> 春老板笑她:“如今我們姜大小姐也是出手闊綽,嫁進了修遠侯府,成了世子夫人?!?/br> 姜辭叉著腰笑:“往后有什么困難,只管來尋我?!?/br> 邊宸站在一旁,沒說什么,看著姜辭,眼里帶著笑。 另一邊,江逾明見姜辭進了后臺,只能遠遠看到她的背影。 他大抵能猜出姜辭同他們是相熟了,他掃過一眼,這茶樓看著不大,生意也一般,姜夷如說姜辭聽一次戲便要把月銀花光,想來都是到這來接濟他們了。 但她很開心。 他坐在這,能看清她臉上的笑意。 所以,姜辭真的很喜歡聽戲,也有很多好友,但這些事,他一無所知。 江逾明還記得杜衡第一次見姜辭時對她的評價——這姑娘像一只燕。 她無拘無束,任性瀟灑,但卻從來不是在他面前,她的笑,和她散在風里的聲音,在嫁給他后,全都上了鐐銬。 他原以為他只是對她關心不夠,但其實他一點都不了解她,她這般的性子,一直拘在那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如何能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