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臨戈眼眶一酸，這一陣他也掉了不少淚，眼睛始終都是紅的，這會也忍不住有些熱。

    他抓著她的手坐在床邊的地毯上，聲音低低的，“我是不是從來沒有跟你說過我mama？她——”

    手指被用力捏了一下，周兮辭抬眸，哽咽道：“睡覺?！?/br>
    陳臨戈看著她卷著被子翻了個身，起身抱起另外一床鋪在她空出來的位置上，“我關燈了？”

    “嗯?！?/br>
    燈一關，屋里霎時暗了下來。

    周兮辭隔著一層被子貼著他的胳膊，在黑暗里慢慢轉過身，小心翼翼地往他身邊靠了靠。

    陳臨戈忽地側過身，胳膊搭到她腰上，下巴抵著她腦袋輕輕蹭了蹭，“別亂動，睡覺?！?/br>
    周兮辭呼吸里都是他的氣息，心里慢慢平靜下來，哭得酸澀的眼睛也沒能抗太久，很快閉上了。

    陳臨戈以為自己會睡不著，但聽到她睡熟的動靜，沒一會也睡著了。

    一早，周兮辭被鬧鈴吵醒的時候陳臨戈已經起床了，他咬著牙刷走過來關了鬧鐘，“醒了？”

    她眼睛發脹，含糊應了聲。

    陳臨戈走了出去，但很快又回到床邊，撥開她的手，將一條溫熱的毛巾覆在她眼睛上，“敷一會?！?/br>
    周兮辭躺在那兒等到毛巾沒熱度了才爬起來，一開口嗓子都是啞的：“我們今天什么時候過去？”

    “你起床就去，周奶奶等我們吃早飯呢?！标惻R戈往外面走，周兮辭也跟著下了床。

    陳臨戈走到客廳倒了杯水，遞給周兮辭：“喝一點，回去洗臉換衣服，我叫了車，等會就到了?！?/br>
    “嗯?！敝苜廪o捧著水杯回了家，洗漱完換好衣服，走到徐慈英的遺像前，給她點上香，“媽，過年好，我跟我哥要出門了?！?/br>
    照片里，徐慈英永遠笑意溫柔，周兮辭隔著一層玻璃摸著她的輪廓，深吸了口氣，轉身走出了家門。

    紅杏每年過年都很熱鬧，從早上第一頓雞絲面開始，一天都是大餐，年夜飯是晚上吃，中午那一頓也沒含糊。

    吃完飯，老老少少坐在一起包餃子。

    忙活了一上午的蔣正咬著煙在后院透氣，從煙盒里抖出一根煙遞給站在一旁陳臨戈。

    他沒接，笑著說：“戒了?！?/br>
    “戒了好，煙就是害人的玩意?！笔Y正蹲在臺階上，“我聽周奶奶說小辭爸爸去外地打工了？”

    “嗯，今天后半夜走的?！?/br>
    “那小辭……”

    “舍不得?！标惻R戈說：“但又沒辦法?！?/br>
    “哎?！?/br>
    對面的窗戶被人推開，周奶奶吆喝道：“你倆別躲外面偷懶啊，小正快來剁餡?！?/br>
    蔣正長嘆一聲：“我就是免費的長工啊?！?/br>
    陳臨戈笑著跟在他身后進里屋里，周兮辭正跟著小朋友在揉面團，臉上身上都是面粉。

    他抬手在她鼻尖上蹭了一下，“你用臉揉的面團嗎？”

    “放屁?！敝苜廪o哼哧哼哧，揉得特別費勁，“不干活的人別說話?！?/br>
    陳臨戈笑了聲，走到一旁洗了手，卷起袖子坐在她旁邊，“拿過來，我來揉?！?/br>
    “你會嗎？”周兮辭把面團“啪”地一下甩在他面前，不過沒掌握好方向，要不是陳臨戈手快，這面團就飛地上去了。

    “你印度飛餅呢？”陳臨戈把面團摔在桌上，很利索地揉了起來，看手法還挺專業。

    周兮辭挺詫異：“你不會背著我去新東方進修過吧？”

    “嗯，上了三個月課?！?/br>
    “……”

    包餃子大隊一直忙活到天黑，院里的小孩拉著周兮辭去放小煙花，嘰嘰喳喳比電視里的春晚還熱鬧。

    周兮辭不太敢放這些一點就炸的東西，把打火機丟給了陳臨戈，“你去你去?！?/br>
    小東沖著周兮辭吐了吐舌頭：“jiejie膽小鬼！”

    “jiejie不是膽小鬼?！标惻R戈低著腰，按著打火機點燃小東手上的仙女棒，回頭看了眼周兮辭，緩緩道：“jiejie是可愛鬼?！?/br>
    周兮辭耳朵一熱，舉起拳頭要揍他。

    陳臨戈笑著走遠了。

    放完一根仙女棒的小東跑回來問：“jiejie，什么是可愛鬼啊?！?/br>
    周兮辭佯裝認真思考了會：“就是可愛的鬼?！?/br>
    “那小東是什么鬼？”

    “小東……”周兮辭捏著他的圓臉，“小東是小胖鬼啊?！?/br>
    小東“哇哇”叫著跑過去跟周新萍告狀，周新萍拿著大鍋鏟就從廚房跑了出來，“周小辭，你多大人了還欺負小孩兒！”

    周兮辭忙起身跑到陳臨戈身后躲著。

    一瞬間像回到了小時候，她犯了錯被周新萍舉著雞毛撣子追著打，只會躲到哥哥后面。

    周新萍笑著感慨道：“從小到大，你就只會護著她?！?/br>
    陳臨戈摸著鼻尖沒吭聲，周兮辭站在臺階上，胳膊搭在他肩上枕著腦袋，笑瞇瞇道：“要不怎么能是我哥呢?！?/br>
    “你啊，就是狐假虎威?！敝苄缕煎伬镞€煮著東西，說完拉著小東又回了廚房，“小東不哭，奶奶給你拿雞腿吃?！?/br>
    周兮辭松了口氣，“周奶奶真是寶刀不老啊?！?/br>
    “你挨過的打也不少?！标惻R戈和她并肩站在廊檐下，院里人影跑動，火光忽明忽暗。

    周兮辭仰頭看天上的星星，“哥，你說人死了，真的會變成天上的星星嗎？”

    這個問題她小時候也問過，那時他們對死亡還沒有一個明確的認知，陳臨戈回答說不知道。

    現在長大了，死亡變成了一件很清晰的事情。

    人死了，就什么都沒了。

    可陳臨戈卻說：“會?！?/br>
    周兮辭哽咽著，又開始不受控制地流淚，“可星星好多啊，我怎么知道哪個是她?！?/br>
    “我們并不用找到哪一顆是她?！标惻R戈抹掉她眼角的淚珠，“你只要記住，當你能看見星星的時候，她就在那兒?！?/br>
    周兮辭深吸了口氣，慢吞吞蹲下來，小東從遠處跑過來，往她手里塞了一根仙女棒：“jiejie不哭?！?/br>
    她抹著眼睛抬起頭，“jiejie沒哭?！?/br>
    “不哭?！毙|用胖乎乎的rou手捧起周兮辭的臉，“呼呼，不哭?！?/br>
    周兮辭吸了吸鼻子，笑著說：“好，不哭，你給jiejie拿個打火機，我們放煙花?！?/br>
    “嗯！”小東屁顛屁顛跑過去拿到打火機，遞給了陳臨戈：“哥哥點?！?/br>
    陳臨戈也蹲了下來，替他們點燃了仙女棒，絢爛的火光照亮了這一角。

    周兮辭看著手中跳動的火焰，忽然道：“陳臨戈?！?/br>
    “嗯？”

    “一起吧?！?/br>
    “什么？”陳臨戈看著她。

    周兮辭轉過頭和他對視著，手中的焰火燃盡，火光悄然熄滅，可她眼里卻有更亮的光。

    “一起去追光?！?/br>
    第56章

    我會追上來的

    過完年沒兩天, 九中高三提前開學，學校公布了這學期進入高考沖刺班的名單。

    陳臨戈被分在a班，等到正式開學后就會離開高三二十五班到頂樓的教室上課。

    “沖刺班不是你說不去就不去的, 這是規定，從這個班創建以來，就沒有人說不去的?！绷炙涉掳涯抗鈴碾娔X屏幕挪到陳臨戈臉上，“你也不希望方主任天天追著你問吧？”

    陳臨戈不想林松媛難做事，沒再強求：“我知道了，謝謝林姐?！?/br>
    “我明白你在擔心什么，有我們看著, 周兮辭不會有什么事的，她既然已經做好了決定，就一定會全力以赴的?！绷炙涉聫淖郎铣槌鲆豁吃嚲?，“幫我帶回去發了?！?/br>
    “好?！标惻R戈拿起試卷，“林姐?！?/br>
    “嗯？還有事？”

    “陶姜的社會資助名額確定了嗎？”陳臨戈說：“要是學校這邊行不通的話, 我可以找我爸試試?！?/br>
    林松媛笑了笑：“哦這個啊, 已經定了, 之前一直在審核怕通不過，就沒敢跟你們說，昨天剛下的通知?！?/br>
    陳臨戈松了口氣：“定了就好, 那陶姜是不是很快就能回學校上課了？”

    “差不多, 昨天晚上我已經打電話跟她父母溝通過了，這次的資助者愿意一直資助陶姜上完大學?！绷炙涉抡f：“等正式開學，她就會回來上課?！?/br>
    “那就好?！?/br>
    “難為你還記掛著, 行了, 快回去上課吧?！?/br>
    陳臨戈回到教室還沒來得及把這個消息告訴周兮辭, 倒被她先追著問了句：“你是不是找林姐說你不想去沖刺班了？”

    他愣了愣。

    周兮辭又說：“大川路過林姐辦公室無意間聽見的, 你為什么不去??？因為我嗎？”

    “沒有，大川沒聽完，我會去的?！?/br>
    “真的？”

    “真的?！标惻R戈坐下來，“不信你等會兒可以問林姐?！?/br>
    “那你就放心去吧，我說過的，我不需要有人為我的人生停下腳步，更何況我現在也跑起來了啊?！敝苜廪o目光灼灼：“我會追上來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