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愈任務失敗后 第102節
    榮王這情況,更適合靜養,可命都還沒保住,所有東西都得退出一射之地了。    沈箐連聲催促,對燕長庭說:“快,阿庭,我們趕緊趕回去!”    她急憂之色盡溢言表,整顆心都全部撲到那車廂里去了,燕長庭唇角抿得極緊,但到底也沒說什么,轉頭下令全速前進,以最快速度趕回西垣。    西垣硝煙猶在,不過城內已大致理順了,城門大開吊橋放下,燕長庭驅馬帶著一行車馬長驅直入,以最快速度返回位于城中央的郡守府。    擔架已經在等著了,直接拆了車廂,把榮王平移下來,他身上纏著一層又一層的黃麻紗布,血色隱隱滲透,臉唇蒼白如紙,嘴唇哆嗦呼吸急促又細,一額頭的冷汗。    沈箐扶著擔架疾步往里走,她腿上那點疼都沒顧得上了,一路匆匆將榮王送進臨時清理出來的院子,胡大夫趕緊去抓了一帖藥,煎了也顧不上晾,直接給榮王給灌下去。    藥是猛藥,虎狼之藥,但萬幸的是榮王年輕少壯,身體底子也不差,經得起這大劑量的猛藥,他在病榻上掙扎著熬了一晚上,終于挺過來了。    次日,自覺老了十歲的胡大夫終于宣布:“性命已無虞了,好好將養著吧,會好起來的?!?/br>    沈箐這才大松了一口氣。    她脫力栽坐在椅子上,媽呀,這回可真嚇死她了!    ……    可好起來的,也只是身體。    心靈上的傷痕遠遠未曾被治愈。    這幾天沈箐基本都待著榮王這邊,除了必要的休息和非她處理不可的要務,都陪在這里了。    榮王給予她的無私幫助和照顧太多太多,在他艱難的時候,她希望能夠盡己所能陪伴和幫助到他。    到了第三天的上午,榮王終于醒了。    臉色蒼白如紙,睜開眼睛半晌,偌大的廂房內,突然爆發出一聲悲慟至極的嚎哭!    如同野獸,歇斯底里,泣血般的哭聲,哭到最后聲沙力竭,仍在哀哀悲鳴。    他抱著沈箐的肩膀,沈箐感覺到滾滾熱淚順著她的脖頸往下淌。    她心里也難受得緊,抹了下眼角,低聲說:“祈哥哥,我已經讓人去試一試,看能不能把她找回來?!?/br>    但估計短時間內不行,得等燕殷那邊的人全部走了之后才能靠近。    房間里人很多,魏太妃、沈正崧、沈雋、鄧洪升陳嬰陽等等等等人。人不少,但很安靜,這種痛徹心扉的嚎哭,聞者都不禁垂首黯然。    許久許久,榮王聲音沙啞得再也發不出聲了,只剩下眼淚默默流淌,沈箐小心將他扶著側靠在軟枕上,給他端了杯溫水,榮王透過朦朧淚眼看見魏太妃,他動了動唇,極沙啞極低:“……母后?!?/br>    他下意識要起身,沈箐趕緊把他按住了,大哥你可不能下地啊。    魏太妃道:“人死不能復生,你需節哀?!?/br>    魏太妃聲音有些緩慢,也帶上了兩分嘶啞,這個向來驕傲到極點的老太太,不知想起了什么,聲音比平時暗啞的幾分,但她克制了下來,肅然與榮王說。    榮王勉力抱拳:“……兒臣領母后教誨?!?/br>    魏太妃抿了抿唇,“既然來了,就好好待著,把身體養好了,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說?!?/br>    她難得放緩聲音說了這么多的話,話罷,“都散了罷?!?/br>    以免打擾病人休息。    她直接拉著燕長庭走了。    后者不大樂意走,但她還是硬生生扯上出去了。    ……    可不管如何,生活還是得繼續的。    榮王硬撐著虛弱,給他原來的一些明暗人手去了消息,以免后者猝手不及。    勉強做完這些,他就又倒下了,實在是傷不輕。    傷重悲慟,熬過了前頭這十來天,直到西城公主的遺骸終于找回來了,他才終于好轉了一些。    榮王掙扎著,駐著手杖,親自去城門迎接了西城公主,并一路扶棺而歸。    在靈堂上,他又痛哭了一場,沈箐陪著他也很難過,但再難過也不能一直這樣的,她一直在安撫榮王,她覺得巨慟半月已經足夠多了,不能一直這樣的,今天正是個合適的機會。    “阿慈在天之靈,想必也是不愿意你哀毀傷身的?!?/br>    “你別這樣?!?/br>    “我們為她復仇好不好?”    沈箐凝視黑漆靈牌,低聲對他說。    榮王捂臉,指縫有淚溢出,他用力點頭,道理他都知道,可他心口永遠留下一抹自責的傷痕,是他,他竟然舍棄了他的親meimei。    “不!不是這樣的?!?/br>    沈箐不同意,換了她是西城公主,大概她也會做同樣的選擇,她不愿意拖累胞兄,更不愿意再回到那個噩夢般的外域活受罪,并且還得背負著兄長的生命茍活。    死容易,活著難。    不如回歸故土。    西城公主尸骸七零八落,但為她重新拼合裝槨的仵作告訴他們,她頸間的傷痕入骨,可見她當時的那一撞是如何決絕和義無反顧。    能想象到她當時的心情。    “你別這樣,親者痛,仇者快?!?/br>    榮王抬頭看她,雙目紅腫,他用力地點頭。    只是,就讓他最后放肆傷心一次罷。    沈箐拍拍他的背,輕輕嘆了口氣。    好,那就最后一次吧。    痛痛快快哭出來。    她知道這種失去親人的悲傷。    ……    初冬漸去,時日推移,到了臘月年根,終于又是一年翻過去了。    榮王終于振作起來了。    他傷勢漸漸痊愈,早已經行臥自如了,在胡大夫的精湛醫術之下,并沒留下什么后遺癥。    只略有些虛,不過年輕少壯,有的是時間補養,這個不是大問題。    他好起來之后,由魏太妃做主,他也正式加入青山軍中忙碌起來了。    沈雋多次開解,有些話是沈箐不大好說的,就沈雋來,他情緒也好轉很多,差不多恢復從前了。    榮王終于恢復了以往的精氣神。    就是一身修身的窄袖長袍,比起以往到底是要寬松了一些。    西城公主九九的時候,沈箐陪他一起去東郊祭奠她。    西城公主也算大葬,四九,七九,在魏太妃的默許之下都大辦,到了九九這個尋常人家都不會外祭的日子,榮王也沒有大肆張揚。    只和沈箐各騎上一乘輕馬,帶上兩人準備的祭品,以及一束白色的小花。    已經是春天了,原野上褪去星星點點的殘雪,嫩綠色的草葉冒頭,一片春回大地的清新景象。    西城公主的墳頭朝東,褪去寒意的風吹拂著,草長鶯飛,能俯瞰一整片的欣欣原野。    榮王回頭看了片刻,“這地方她肯定喜歡得很,她告訴我,夢里都想著回來看一看?!?/br>    故國故土,夢縈魂牽。    沈箐懂的:“她以后都不會再離開了?!?/br>    榮王側頭,沖她笑了下。    “你費心了?!?/br>    這墓地是沈箐給選的,當時他悲慟難抑又傷重臥榻,根本就起不了身。    “這有什么?”    沈箐甩甩馬鞭,見到榮王重新振作,她是打心眼里高興的。    “我們給阿慈祭杯素酒吧?”    “好?!?/br>    將包袱里的酒杯祭品等物一一擺放好,小白花放在她的身畔,倒了三杯素酒,榮王執起來,輕輕灑在墳頭前的草地上。    有風吹過來,墳前的淺草小花輕輕搖晃著,仿佛那個害羞靦腆的女孩在沖他們微笑。    榮王輕輕摸了摸她的墓碑,長長呼了一口氣,輕聲和她說話,又和沈箐說起燕慈。    “她出嫁的時候,我真的很擔心很擔心?!笨上Ч骰榕浼昂陀H,根本容不得他做主,他甚至連想在虞太后身上想一想辦法都不能夠,因為那是太.祖的旨意。    “可是她很堅強,她告訴我,原來‘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是真的?!?/br>    “母羊生產時很偉大,小羊有些膻但很可愛?!?/br>    她努力適應著,努力告訴兄長,自己過得很好,讓他不必擔心。    “是嗎?小羊真的很可愛嗎?”    “應該是的吧,不過這小羊長大以后,被她讓人宰殺了,制成rou干,寄回來給我了。她說,牧民養羊都是為了吃的,沒長成的小羊他們心疼舍不得,但長大了,就會宰殺,這是草原的規律?!?/br>    “嗯,說得太對了?!?/br>    “那你吃了嗎?”    “吃了,你也吃了?!?/br>    “……真的嗎,什么時候的事?!”    “就是你為了躲功課,老是蹭你大哥尾巴過來玩的那一年?!?/br>    “這么久的事情,你居然還記著啊?!?/br>    “嗯,也沒多久,……”    ……    祭奠完了素酒,兩人靠著墓碑,回憶那個靦腆害羞的小姑娘,回憶兩人曾經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