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3月8日

    【第一章·王老蛋】

    蒼云山脈，初雪。

    美秀山是一座土石山，土石各占一半錯落在優美的山體間，山形如同金字塔，有著適合放牧的草地和樹林，還有鱗次櫛比的一片片梯田，林家已經在美秀山經營了幾代人。

    山的質量有高低之別，最差的就是石山，山上泥土稀缺不能放牧也不能耕種，這種山養不活幾個人，所以這種價值很低的石山在蒼云山脈有很多；接著是土山，有著大量的泥土，但是缺少石塊的支撐結構不穩固，遇見暴雨狂風的天氣多發生泥石流和塌方等嚴重事故，但這樣的山非常適合放牧與種植，屬于中等的山形；接下來就是土石山，有土有石山，形結構扎實，綜合條件優越，適合長期居住，但也分多石的土石山和多土的土石山，這樣的山屬于上等的山形；特級的山形也是土石山，但是山中帶水源，有了這個條件就是在山中十年八年不下山，也能自給自足，所以這種帶水的山是可遇不可求。

    又到了一月份，遼闊的蒼云山脈又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初雪，漫天的白雪在天空中隨風飛舞又飄落，純潔的雪花因風而動落到了樹上和屋上，正落下的白雪在即將落入冰河之中時再遇強風又陡然升空，它們在空中奮力的爬升隨風而去，雪花飄著飄著，最后雪花落到了王老蛋的眼前。

    王老蛋的眼前，就是林家的羊圈，地上的路是爛泥路，王老蛋走過無數回了，他任勞任怨、沉默寡言，對主人林威忠心耿耿，從他八歲開始就在林家當牧童了。

    他身上穿的是一件破舊的棉襖和單薄的秋褲，也許是從來沒有洗過，已經發黃發黑了，冷空氣從棉襖的許多破口子上刮進去，王老蛋感到特別的寒冷，但是王老蛋還是一聲不吭的打開了羊圈的大門，腳上穿著自己新扎的草鞋，此時草鞋已經大半陷入羊圈外的污泥之中。

    王老蛋負責放牧的這一群綿羊，特別的瘦弱，是殘次品，大大小小一共有七十八只綿羊。

    王老蛋也不能就在美秀山放牧，因為這里的優質草地是留給強壯的綿羊吃的，哪些瘦弱的綿羊是交給王老蛋負責領去附近山里的下等雜草地去放牧的，那一路上要走很遠，很遠。

    天上不停的落著雪，布滿在所及之處，又不停的刮著寒風，除了人和牲畜行走的地方還是泥石地以外，其他地方已是一片雪白了。

    王老蛋打開羊圈的時候，一手揮動著手中的樹枝指揮著羊群走出來，一手按著頭上的草帽生怕被寒風刮了去，綿羊們便爭先恐后的往出口擠，王老蛋避之不及，被綿羊推擠得往后一坐，他身子大半陷入泥漿之中。

    綿羊們已經被王老蛋調教得十分的順服了，走出羊圈的羊群們也不亂跑而是在羊圈門口等待著大部隊的集結，等待著王老蛋揮動著他手中象征著權威的樹枝，在空中揮舞的時刻。

    王老蛋跌坐在泥漿之中，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好像已經習以為常了，他就坐在泥漿之中指揮著羊群全部走出羊圈之后，自己才慢慢的從泥漿中爬起身子，身子也不拍一下，就高舉著手中對于羊群來說象征著權威的樹枝，揮動起來。

    王老蛋指揮著羊群在下山的時候，遇著了回山的山主林威的陣仗，山路狹窄道路不便，王老蛋連忙揮舞著樹枝讓羊群們靠邊站立，自己再跪伏于地，雙手伸直按在泥漿之中，迎接山主回山。

    「恭迎山主回山?！?/br>
    王老蛋扯著干疼的嗓子喊道。

    「哦，是老蛋啊，好好去放我的羊，可不能丟了一只，那可是你一年的工錢，知道嗎？」

    林威坐在八抬大轎上面俯視著王老蛋說道。

    「遵命，老蛋謹記山主的話?！?/br>
    王老蛋跪伏于地，額頭貼在泥漿之中說道。

    「走?！?/br>
    林威叫喚一聲，二十幾人的陣仗便繼續往山上穩步走去。

    「恭送山主回山?！?/br>
    王老蛋跪伏于地，轉身朝著陣仗的方向再次扯著干疼的嗓子喊道。

    待聽不到陣仗的腳步聲后，王老蛋這才在泥漿地上爬起身子，臉上和身上已經沾滿了泥和雪，他還是依舊一聲不吭，揮動著手中的樹枝，冒著雪，趕著羊群繼續往山下走去。

    羊群斷斷續續的朝著他「綿綿」

    叫著，好像在可憐著他。

    這時王老蛋從懷里拿出一塊已經發硬的饅頭，這就是他今天的口糧，他趁著周圍沒人的時候趕緊的往嘴里塞入，接著又伸手從身旁樹上抓了一把新鮮的白雪往嘴里賽，牙齒嚼著嘴里的硬饅頭和雪發出刺耳的聲音。

    從美秀山下來的這一路上，在路的兩旁隔三岔五種滿了高聳的松樹，整整齊齊的排列著，王老蛋還記得二十年前自己還是小伙子的時候，和林家的家丁們種了三個月才完成了這浩瀚的工程。

    王老蛋眼前的下山路，彎彎延延的不停延申著，山路兩旁高聳松樹的美景，隨著王老蛋一伙人的不停向前推進而緩緩的映入他們的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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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樹上面披滿了白雪，而羊群此時也成為了王老蛋的伙伴了。

    王老蛋用一只手死死的按住頭頂的草帽，因為刺骨的寒風太大了，如果草帽也給刮跑了，那該如何是好；綿羊們還有它們那厚厚的漂亮衣裳可以避寒，可是王老蛋再也不能丟失任何體溫了。

    走過十道八彎布滿泥漿和污雪的山路，王老蛋趕著林家這一群瘦弱的羊群，終于走到了山腳下，這時王老蛋卻止住了腳步，他左看一下右看一會，竟然不知道今天究竟要去哪里放牧，而哪里又還有草地可以讓綿羊們吃呢？潔白的大雪不停的下，在王老蛋瘦弱而穿著破棉襖的身前不停飄落著，只停下一會兒，王老蛋低頭一看自己已經裹滿泥漿穿著草鞋的腳面上，已經開始沾了一層雪花了。

    這時不知道是羊群里的那一頭綿羊，「綿綿」

    叫了幾聲，也許是羊餓了，但是聽在王老蛋的耳朵里，他卻想起了自己此時此刻的境遇，一顆熱淚從眼角流出，在臟兮兮的臉上滑落了下來，洗出兩條淚痕；接著更多的綿羊也開始「綿綿」

    叫喚起來，好像在催促著王老蛋快點領著它們去尋找一片草地，去就食。

    王老蛋這才想起來，今天的任務是要去牧羊的，于是他抬起頭，用臟兮兮的衣袖擦了擦臉，正要揮動手中的樹枝趕動羊群的時候，眼前大雪紛飛、變幻莫測的雪景中，他看到了一個美好的畫面。

    只見一行陣仗向他穩步走來，卻是少主林巧巧也回山了，她坐在四抬大轎上面，轎上有斗篷可以避風雪；只見她身穿紅色的鮮艷棉襖和棉褲，頭戴厚厚的牛皮氈帽，腳上穿著一雙十分秀氣的綠色繡花鞋，上面繡的是紅色的玫瑰花，繡的栩栩如生，顯然價格不菲。

    「王老蛋，王老蛋，娶不到媳婦的王老蛋喲，又去放羊了呀?！?/br>
    林巧巧用清亮的聲音說道。

    「是的，老蛋正要去放羊，老奴恭迎少主回山?！?/br>
    王老蛋不敢多看少主兩眼，立刻跪伏于地迎接少主的到來。

    「老蛋，老蛋喲，這么冷的天，還下雪，去放羊，凍死你，凍死你?！?/br>
    林巧巧用刁鉆的語氣說道。

    「回少主，老奴在林家幾十年了，比今天還冷的天氣，老奴也去放過牛羊的?！?/br>
    王老蛋凄苦的說道。

    「王老蛋，你要是凍死在外面才好喲，本少主才不會去為你收尸，只會去找回林家的綿羊，哼?！?/br>
    林巧巧繼續用刁鉆的語氣說道。

    「回少主的話，老奴已經活了三十多年了，還想為林家繼續工作下去，不會輕易死的?！?/br>
    王老蛋凄苦的說道。

    不知道是不是林巧巧口袋里面預先裝滿了石子，她竟然坐在四抬大轎上面，細長的玉手從口袋掏出石子，朝著王老蛋的草帽就用力的砸去，雖然石子不大，但是行為很傷人。

    「砸死你，砸死你，你最好今天就死在外面，千萬不要再回來了，我爹說老蛋已經老了，該換新人去牧牛羊了喲?！?/br>
    林巧巧狡黠的說道。

    「回少主的話，老蛋身子好得很，求求少主在主人面前說兩句好話，不要放棄老蛋，我已經為林家工作幾十年了，從老蛋八歲開始就為林家開始牧牛羊，如今老蛋已經三十七了?！?/br>
    王老蛋一連聽了林巧巧的傷人話，抽泣了起來。

    純潔的雪花在眾人的身邊不停的落下，高聳在山路旁的松樹隨著大風在風中搖動，堆在樹上的厚厚雪花不時的因為搖動而墜下，剛好打在王老蛋的草帽上面，草帽從王老蛋的頭上跌落下來，掉入了泥漿之中。

    這時林巧巧高舉著握著石子的小手，正準備繼續砸向王老蛋的時候，看見了王老蛋草帽下臟兮兮的臉，只見兩行熱淚在他的臉上已經洗出了兩條淚痕，王老蛋這時因為草帽掉落，視線剛好和林巧巧那一雙斜飛鳳眸對上，一時林巧巧不知道怎么的竟不忍心再向王老蛋砸石子，而放下了握著石子的小手，把小手插回了溫暖的口袋之中。

    「王老蛋，你快去放羊吧，冷死你，我永遠不想再看見你了?！?/br>
    林巧巧俯視王老蛋瘦弱的身子，氣呼呼的嬌啼兩聲。

    「走?！?/br>
    林巧巧向自己的陣仗發號施令。

    「恭送少主回山?！?/br>
    王老蛋還是跪伏于地，低著頭壓著泥漿地面。

    忽然，林巧巧在走過的時候，從四抬大轎上面丟下一包熱乎乎的東西砸向王老蛋的腦袋，王老蛋這一回不悲反而偷偷的露出笑意起來。

    王老蛋跪伏于地，在聽到林巧巧的陣仗漸漸遠離之后，忽然抬起頭來向她望去，只見風雪中，十五歲的林美人坐在四抬大轎上的倩影漸漸的消失在風雪中，路兩旁的松樹不停隨風搖擺著，王老蛋再抬頭仰望灰白的天空，厚厚的灰云遼闊無比，見不著盡頭。

    王老蛋望著林巧巧的倩影漸漸消失在眼前，輕笑出幾聲，彎下腰從路旁的草地上拾起那一個熱乎的包裹，他用手捏了一下，接著趕緊的拆開防水的布，里面是一層又一層的絹布，王老蛋把最后一層打開以后一看，里面是三個熱乎乎的rou饅頭。

    兩行熱淚再次從王老蛋的眼眶里面流下來，他趕緊把熱乎乎的rou饅頭合著自己的淚水大口大口的吞下…大

    風吹著…白雪飄過…羊群催促了起來，「綿綿」

    的叫喚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