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臺藏嬌(重生) 第6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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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棠鼻子微酸,她們之間雖然早已沒了姐妹情,可是看著一個年輕的生命隕落,難免不慟容。 太后坐在上首,正頓胸垂足,忽然看見連棠,“哐”的一聲,手里的拐杖狠狠的撞到地上,“你還敢來!” 連棠對她的質問恍若未聞,拿起三個香,對著祁蕓的尸身拜了拜,輕輕插入香爐里。 太后忽而走到她的眼前,拐棍搗地面震天響,“就是你害死了她,還來假惺惺的做什么?” 連棠沖太后福了福身子,恭恭敬敬的問,“太后何來此言?” 太后忿忿,“那日你若依哀家的,放了他們兄妹二人,我可憐的蕓兒也不會死?!?/br> 連棠反問,“放了他們,若他們投靠江左軍呢,且不說他們能供出多少秘密,若江左軍把皇子和公主當兩軍對陣的籌碼,陛下是救他們,還是就黎民百姓?” 太后啞口無言,半晌才頹聲道,“可是,哀家也不能看著他們受這種屈辱啊,他們是仁碩太子留在世上的孩子,哀家已經失去了兒子,不想再失去孫子?!?/br> “陛下也是您的兒子?!边B棠為祁衍打抱不平,“他們投靠江左軍后,最終可是要弒君篡位的?!?/br> 太后身子止不住抖了一下,不滿斜乜連棠:“他若早早立麟兒為太子,麟兒還用另想別的法子么,明明是因為他有了私心?!?/br> 連棠從沒有比此刻更絕望過,太后可是祁衍的親生母親,她得多殘忍才說出這樣的話,祁麟都要聯合別人殺祁衍了,她還在幫祁麟說話。 “太后娘娘,六年前大敗西戎的是陛下,把一個風雨飄搖的國家治理的井井有條的是陛下,現在上戰殺敵的還是陛下,難道您從來就沒想過,您以及您的孫子享受的榮華富貴都是他帶來的么?” 太后聞言臉色一白,頓了半晌,訕訕道:“哀家的富貴是因為哀家是太后,誰做皇帝都一樣?!?/br> “都一樣么?”連棠垂著眼問她,“您見多識廣,不可能看不出來,這個國家交到祁麟手中會變成什么樣子,他所依仗的江左軍,正在屠殺大齊的子民?!?/br> 太后又怎會不知祁麟的性子,他就是個沒主心骨的,以前奉賢太妃在時,他什么都聽奉賢太妃的,如今又輕易信了梁淵的話,與虎謀皮。 太后雖哀其不爭,可她也沒有辦法,祁衍待她不親厚,又無子嗣,皇家就祁麟一根獨苗,她只能忽視他的軟弱,支持他。 她期期艾艾道:“不依靠他,哀家依靠誰呢?” 連棠見太后面有動容,扶著她坐下,“您是陛下的母親,是和他有血緣關系的人,可以無條件依靠他?!?/br> 太后看著連棠,蹙眉,“可是他太無情了,當年的事對哀家還有氣?!?/br> 連棠嘆了一口氣,“說句僭越的,您當年那樣對他,換誰都會生氣,但無情的對面不是氣,而是漠視,陛下對您有氣,就證明他其實對母愛還存有想象?!?/br> 太后若有所思。 連棠見她情緒平復下來,就轉身離開,留她一個人去想。 回到院中,她命人在祁蕓的尸身旁堆滿冰塊,擇日送回京中。 作者有話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52343448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3章 溫泉行宮的上空仿佛罩上一層愁云。 太后經歷過太多的至親去世, 老了愈加的承受不住白發人送黑發人,躺在床上病倒了。 祁蕓的身后事由連棠打理。 一日之內,連棠以最快的速度布置好靈堂、供眾人吊慰, 而后又去佛寺請來法師念三日的往生經, 超度祁蕓的靈魂。 她辦事利落,處理妥帖,贏得大家的一致信賴, 一些經過白事的宗婦主動請纓,給她打下手,在沒有男人主事的情況下,讓祁蕓走的風風光光。 第一日忙完, 連棠累得腳板疼, 回到宿處, 她第一件事是命人拿來京中送來的捷報, 內容沒什么不好, 戰事甚至還取得了階段性的小勝利。 當目光拉到最后一行,她面色僵住, 心里一沉, 一頁紙,通篇沒有一個字是祁衍寫的。 連棠的心皺成一團, 戰場到底發生了什么,他又發生了什么? 連棠交代沉露,明日驛使來送捷報的時候, 帶他過來,她有話要問。 安排好, 連棠還是難以心安, 祁衍身體底子不好, 平時在宮里有御貢的膳食吊著,還過得去,到了戰場一沒食材,二沒條件,她聽父親說,兩軍一旦開戰,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哪還有那么多講究。 他的身子能頂得住么? 連棠又命人請來常福,問:“以往陛下連續在外作戰,都是怎么堅持下來的?!?/br> 常福這兩天也在擔心陛下,他的身子不適合在外長期作戰,“以前在西境,陛下在外打仗很少超過半個月,只有六年前的那場大戰,持續了兩個月,他帶兵深入到西域不毛之地,飲食不適加上連續疲勞作戰,陛下身子幾乎被掏空了,剛開始是氣喘咳嗽,最嚴重的時候手抖的筷子都握不住,上戰場的時候,劍都是用繩子綁在手上?!?/br> 連棠半晌沒有接話,眼里慢慢泛起水光,不再親自寫捷報,是不是說明他的手已經握不住筆? 常福見連棠眼尾泛紅,眼睛也酸酸漲漲,哽聲,“陛下平日在宮里細細養著,一旦上了戰場,眼里只有敵人,什么都顧不上?!?/br> 連棠越聽心里越沉,常福的話已經印證了她心里的猜想,祁衍的身體估計已經快堅持不下去了。 戰爭到底什么時候能結束? 他還能平安回來么? ......沒有人能回答她。 翌日連棠讓鎮國夫人管理祁蕓靈堂的次序,她一直在院子里等驛使。 晌午的時候,驛使才風塵仆仆的進門,連棠請他喝了茶水,又讓人塞他手中一袋子銀裸子,才問:“京中的戰事如何?還要持續多久?” 別看驛使官小,可是有雙通八方的耳朵,他見皇帝身邊的四品大元對自己客客氣氣,臉上很有面,再掂掂沉甸甸的錢袋,更是心滿意足,對連棠知無不言。 原來,王師人數雖比江左軍少很多,在祁衍縝密的謀算下,目前仍然占據上風,江左軍被打的落花流水,苦苦支撐,但是江左軍也不是吃素的,更何況是大將軍梁正雄親自帶兵,他為兒子復仇的決心強烈,誓要鏟平皇宮,緊急從江南又調了十萬軍隊過來,他如今改變了作戰方略,不再激進的進攻,而是防御為主,打算等援軍到來。 驛使嘖嘖唏噓,“十萬援軍呢,這仗得打到什么時候?” 連棠最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江左軍若一直拖著,祁衍的身體哪能折騰得起。 更何況他還有心疾。 上一世大齊和西戎最后那場大戰持續了兩個月,勝利后祁衍在歸途中去世,很難說是不是因為身體和心理的雙重折磨。 連棠快透不過氣,心里被抽空了般。 她怪自己平時太嬌氣,讓他臨行前還不放心,把手下最得力的常福給她留下,常福是他身邊的老人,若跟在身邊伺候,他的情況一定比現在好。 她又怪自己在他離開那天表現的太小女兒心思,不夠從容,讓他擔心她的情緒比自己的身體多一些。 她從來沒有這一刻這樣不喜歡自己。 她有機會彌補么? * 晚膳的時候,太后請連棠去她的寢殿。 常福不放心,親自帶了兩隊侍衛跟著。 太后身子還是虛弱,半躺在貴妃榻上,連棠請安后,在她對面坐下。 太后覷了一眼黑壓壓的院子和常福戒備的神情,訕笑,“皇帝還真是寵你,這么多年哀家第一次見常福不在他身邊?!?/br> 常福從祁衍出生起就跟著照顧他,早已是他的左膀右臂,他出門打仗,卻沒帶常福,這姑娘在他心中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連棠也沒有謙虛,輕道:“微臣幸得君恩?!?/br> 太后下意識想翻個白眼,可是這幾天連棠做的事她也略有耳聞,不但利索的處理好了祁蕓的喪事,還贏得一眾命婦的欽佩,是個讓人喜歡的姑娘,她已經討厭不起來。 太后養尊處優一輩子,也是個憊懶的,她只喜歡享受后宮之主的尊崇,實在不想打理宮務,否則也不會常年把宮里的權利交給奉賢太妃。 如今見連棠處事有章法又得人心,對她的偏見也就淡了些,她老了,只想過舒服的日子,皇帝若能活得久,她也不想真的觸他的霉頭。 太后破天荒的第一次關心自己的兒子,問:“皇帝在外打仗身子如何?” 連棠小小的吃驚了一下,溫聲回道:“陛下飲食克制,又每日晨練,后天不懈的努力終能彌補一些先天的不足,太后不必為他擔心?!?/br> 連棠了解太后,她怕說實話,太后知道祁衍身體不好,又動放出祁麟的心思。 畢竟對她這樣自私又愛享受的老太太來說,只要能保住她的太后之位,她不介意祁家是誰做皇帝。 不過連棠的話還是讓太后眸光一暗,“先天不足”這四個字仿佛就是對她赤.裸裸的諷刺,雖然皇帝從未埋怨過,她心里卻清楚,年輕的時候為了爭寵,她對這個孩子太狠了,讓他落得一身病。 早知道小兒子這么出息,她就不那么做了。 太后緩和神色,看著連棠道,“聽說皇帝的捷報都送到你那里,你若有機會和他說一聲,讓他放心打仗,不要cao心我們這邊,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哀家會好好看著祁麟閉門思過,好好懺悔?!?/br> 太后的表態讓連棠心里一松,太后若不再強行放祁麟出來,行宮會輕松的多,她也能騰出手做自己想做的事。 “是,太后,微臣一定轉達,陛下若知太后的圣明,一定能安心戰事,早日驅逐逆賊?!?/br> 太后看著連棠的目光變柔,聲音難得慈愛,“謝謝你替哀家照顧兒子?!?/br> 太后突然改變態度,連棠一時沒適應過來,訕訕,“太后謬贊?!?/br> 太后臉色變好一些,又問,“祁蕓的后事你打算怎么安排?” 連棠早已胸有成竹,回答的很快,“明日是第三日,佛寺的法師會做一場超度的法事,之后喪葬隊送公主的靈柩入宮,葬入黃陵?!?/br> 太后點頭,“嗯,沒有什么不妥之處,只是京城現在正打仗,喪葬隊這時入京,會不會不安全?” “太后放心”連棠目光篤定,“軍人最忌諱喪葬,認為這是不吉的象征,遇見喪葬隊不僅不會動,還恨不能繞著走,江左軍也不例外?!?/br> 太后“哦”了一聲,放下心來。 * 三日后。 京郊,藥王谷北麓,一隊打著白幡,載著靈柩的喪葬隊伍悠悠趕路,和谷內劍拔弩張的緊張氛圍格格不入。 入夜,王師駐扎的兵寨前,兩簇熊熊燃燒的燈火把四周照的一片通明,巡防的士兵腰中佩劍,手持鐵盾,目光精銳的注視著一切的風吹草動。 突然,夜幕里竄出一個嬌小的身影,利落的窄袖胡服掩不住她昳麗的容顏,巡防的士兵目中一驚,比平時拔劍的速度慢了一息,威喝,“來者何人?” 連棠一伸胳膊,手中多了一道金光閃閃的令牌。 是陛下的金令! 眾人忙收起兵器,一個士官親自帶她到元寧帝的王帳前,“陛下正在里面,同將軍和軍師們議事,大人在此稍加等候?!?/br> 連棠一拱手,謝過士官。 士官走后,連棠見四下無人,忍不住掀開王帳一角,想提前看他一眼。 三日前她隨送祁蕓的喪葬隊從溫泉行宮出發,一路歷經辛苦,終于如愿來到他的身邊。 她很想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