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出病房門的時候，阮令儀才發覺不知道什么時候，她身上出了許多汗。

    襯衫被浸濕，貼在她的身上，讓她難受地喘不過氣來，甚至腳步都有些踉蹌。

    她關好了病房門，一轉身，卻撞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宋斯年身上的雪松木香包圍著她，才讓她心定了幾分。

    宋斯年只是抱著她，也不說話。

    他知道現在這種時候，她只是需要一個懷抱，甚至都不需要安慰。

    過了許久，阮令儀才說：“還好今天我沒有手術?！?/br>
    她怕她拿不起手術刀。

    “要不要給你請個假？”宋斯年問。

    “不要。請假在胸外科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午休結束了，我要出門診了?！?/br>
    阮令儀從宋斯年的懷里起來，將手上的錄音筆交給他，“這個東西，就交給你了?！?/br>
    這東西或許能讓周明湛去坐牢，能讓霍氏的股價在現在的基礎上再跌停個幾天，但是離她心中徹底讓霍氏垮臺的結局，還是有些差距。

    霍氏……她這段時間已經放出去許多霍氏的負面新聞，他們經營是困難了許多，但尚且能夠茍延殘喘。

    也是，生活也不是經營游戲，想要搞垮一個上市公司，怎么可能這么容易。她本想趁著這次機會收購霍氏和藍蓮制藥的股票，但仔細一想又沒有什么意思，還燒錢。

    阮令儀嘆了口氣，霍家和霍氏還能有口氣，真是讓她覺得無比遺憾。

    “今晚上想吃什么？”宋斯年接過錄音筆，順帶著揉了揉她的頭頂。

    “只要是你做的都可以?！比盍顑x重新環抱上男人的腰，“現在你先別動，讓我多抱一會兒?！?/br>
    她側著臉，貼著他的胸膛，聽他強勁有力的心跳聲：“我充會兒電?！?/br>
    阮令儀原本以為，她至少有一段時間不用在聽見周明湛的消息，然而不過一天，謝嘉言就找上了她。

    “移植名單上的下一個就是周明湛，馬上他可能就要手術?！?/br>
    “手術？”阮令儀過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郭教授都那樣了，怎么給他手術？”

    這大概就是因果報應，周明湛造成的混亂，讓郭教授上不了手術臺，現在，自然也沒有人給他手術。

    “讓他轉院吧，省內的肺移植中心不止市一，現在轉院，還來得及?！?/br>
    “我也是這么和他說的?！?/br>
    謝嘉言說，“但他說，要你上手術臺?！?/br>
    “他可真會為難人?！?/br>
    阮令儀從不知道周明湛還能提出這樣無理的要求：“這讓他新主治醫生團隊里的人怎么想？而且他怎么敢讓我上手術臺？他就不怕我在手術臺上做什么？”

    “口無遮攔了啊?！?/br>
    謝嘉言敲了敲桌子警告她：“你這話不僅貶低了你自己，還貶低了醫生這個職業?！?/br>
    阮令儀知道自己失言了，轉頭不說話。

    “該勸的我都勸過了，但他執意如此?！?/br>
    謝嘉言拍了拍她的肩膀，“醫務處讓我來問問你的想法?！?/br>
    阮令儀轉頭看窗外的風景，不肯說話。

    一直到謝嘉言以為她是默拒，起身準備去回話，才聽見阮令儀說：“我答應了?！?/br>
    “我厭惡周明湛，但審判他是法律要做的事情。作為醫生，我只負責救人?！?/br>
    作者有話說：

    周明湛……從設定之初，就是這樣一個反社會人格。

    第59章 心肝

    下班的時候, 還是宋斯年來接的阮令儀。

    阮令儀和宋斯年說了周明湛手術的事情，在她下班之前, 周明湛已經轉院。

    “說實話, 我不是很想救他的?！?/br>
    阮令儀靠在宋斯年的肩上。

    周明湛的行為，無異于道德綁架，但身為醫生, 她沒有別的選擇。

    “只要問心無愧，至少以后，你不會因為今天的決定而后悔?！?/br>
    宋斯年一直知道，她是個很善良的姑娘。

    兩個人回家的時候，章延之正在院子里喝茶。

    “在這兒喝茶, 你也不嫌棄蚊子多？”

    宋斯年看見母親, 出口先是吐槽。

    “我怎么會有這么一個沒有情調的兒子?！?/br>
    章延之無語，伸手去拉阮令儀, “兒媳婦, 委屈你了?！?/br>
    “不委屈?！?/br>
    阮令儀笑, “我也覺得蚊子多?！?/br>
    “…… ”

    ok, fine, 她算是知道了，其實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人。

    章延之憤憤地端著她的茶杯進門。

    阮令儀和宋斯年見狀，靠在一起說話。

    “看著媽這樣, 我總覺得自己欠了她什么?！?/br>
    章延之對她多好啊，結果她現在竟然和宋斯年一起氣她, 是不是有點過分？

    宋斯年沉吟片刻：“大概是欠她個孫女吧?！?/br>
    “……”

    啊，這人。

    阮令儀抬手打了他一下：“沒個正形?！?/br>
    晚餐是張嫂做的, 都是阮令儀喜歡的菜。

    晚餐結束后, 她到書房看論文, dollar就睡在她腳邊陪她。

    大概十點鐘的時候，宋斯年來喊她回房休息。

    “等一會兒，我先把手上的論文看完?！比盍顑x都沒有從電腦前抬起頭來。

    宋斯年湊到她電腦前看了一眼，是關于肺移植的文章。

    “怎么在看這個？”

    “其實從周明湛這件事情之后，我有了些別的想法?！比盍顑x一邊做記錄一邊回答道，“今后，我的臨床研究方向，想往肺移植轉?！?/br>
    現在肺移植領域的專家大都是男性，因為此類手術時間長，消耗大，男性看起來的確更有優勢。但也曾經有過無數前輩說過，她是個有天賦的外科醫生，她或許能用自己的天賦，來彌補掉一些劣勢。

    “你做的決定，我都會支持你?！?/br>
    宋斯年吻了吻她的額頭。

    “那你可想好了，等我以后成了專家，可能整天都泡在醫院里不著家，指不定你什么時候才能見到我?！?/br>
    “不怕?！彼嗡鼓陮⑺Я似饋?，“大不了我以后在醫院邊上再買一套房?！?/br>
    他抱著她往房間走：“不過宋太太，在成為阮專家之前，你可要多陪陪你可憐的丈夫?！?/br>
    阮令儀做好了給周明湛動手術的準備，但周明湛卻沒有真的要動手術的意思。

    在他轉到新醫院的第二天晚上，周明湛病情突然惡化，在夜里搶救無效去世了。

    那邊的醫生說，他似乎沒有什么求生的欲望。

    阮令儀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家里和宋斯年討論捐款的事情。這次長青鎮因為泥石流受災嚴重，大部分村民被轉移安頓。

    村莊需要重建，雖然政府會出資，但錢這種東西，從來都是多多益善。

    他們在這之前，已經送了村民最需要的物資過去。

    打電話來的是周明湛的律師。

    “根據周先生的遺囑，我這邊有一份贈與協議要給您?！?/br>
    阮令儀看了宋斯年一眼。

    “去吧?！彼嗡鼓觌m然曾經很介意周明湛，但人死如燈滅，又何必太在意。

    阮令儀和周明湛的律師約在一個咖啡廳見面。

    “這是周明湛先生要贈與您的，包括開在東城大廈頂樓的‘日落’餐廳和f.y.公司股份?！?/br>
    律師將贈與協議推到了阮令儀面前，“周先生說雖然他感覺不到歉意，但他還是想要向您道歉，別的事情，他可能做不到了，物質上的補償，雖然您可能不在意，但他還是想要給您?！?/br>
    “我希望他活著受到法律的制裁?！?/br>
    阮令儀對這些東西的確半點興趣都沒有，如果周明湛對她真的抱有歉意，活著接受法律的制裁，才是對亡者最好的慰藉。

    可是他竟然在他們三日之約期滿的關口，去世了。

    “不過這些東西我還是收下了?！?/br>
    周明湛出生于長青鎮，現在，用這些東西來重建長青鎮，或許是一個好的選擇。

    周明湛沒有其他明面上的親人在世，身后事由他的助理處理。

    周明湛火化的那天，阮令儀去送了他最后一程。她本不想來的，還是宋斯年勸了她。

    “去吧，也算是給你們這一世的糾葛，畫一個句號?！彼嗡鼓晷χf，“你去看看他，或許下輩子，他能做一個正常人?！?/br>
    “下輩子？”阮令儀詫異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