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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所有摔傷過的地方一瞬間灼熱起來,從膝蓋,到胳膊,到每一處手指關節。 躺在段一柯懷里睡覺的時候,她以為她已經忘了那條山路了??珊鋈恢g,她又回到了那個雨天。她被攔路的石塊絆倒,高高飛起,又狠狠落下。 然后摔得,遍體鱗傷。 段一柯似乎覺出她不對,伸手想扶她肩膀,被她一把推開。他和路嘉對視一眼,迅速開口:“姜思鷺,我們可以不聽他們的,我們——” “那你們剛才看我干什么?等我表態???” 她驟然站起身。 “我真的不明白了……別人可以坦坦蕩蕩地說喜歡你,然后所有人為了保她講一堆顧全大局的道理。所以現在是什么情況?是只要我點下頭,答應你們兩個去談戀愛,然后所有事情就會變好,是這樣嗎?《騎馬客京華》也能拿你們去營銷,趙訶嫻也不會違約,真到像假的一樣也不影響你接其他角色……” “思鷺,”路嘉也慌了,“你別這么想,沒有人這么想……” “不是沒有人這么想,是每個人都這么想?!?/br> 她軟慣了,發脾氣都怕傷著別人,從來沒有這么不計后果地喊過。 簡直像是把愈合的傷疤都揭開,再一把把的往里撒鹽。 “我到底做錯什么了???讓我藏著和他談戀愛我藏了,從山上摔下來的事我也忘了,我看見別的女孩子和他表白我都只敢睡一覺把情緒睡過去……” 段一柯推開桌子去抱她,把她往懷里攬。好不容易按住了,他聲音也疼:“你冷靜一點,事情不是你說的這樣,你情緒失控了……” 她眼前一陣陣的暈眩。 她可能從來就沒好過。 “段一柯你真的對我好殘忍啊……”她抓著他肩膀,指尖深深嵌進去,“房鴻說得對,我不適合你,我們兩個真的不行。我以為我可以,我以為我神經粗一點我乖一點我少聽少看我可以,我不行段一柯,我真的做不到了……” 她所有傷口都崩裂了,所有記憶都恢復了,所有血都流出來了。 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她倒進他懷里,帶著哭腔說:“段一柯,你放了我吧?!?/br> *** 醫院。 夜太深,走廊里很靜。段一柯坐在靠墻的椅子上,仰著頭,后腦抵住冰冷的墻壁。 路嘉在遠處和醫生說了幾句話,回來,站到他跟前。 沉默許久,還是他先開口。 “我是不是克她?!?/br> “別說這封建迷信……”路嘉搖頭,“不過你倆真是……這幾個月,光我看見都哭了多少回了,眼淚就沒干過……” “我就是克她?!?/br> 段一柯猛然前傾,手撐著額頭,胳膊架在膝蓋上。 “她說她不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什么都好好的,原來是真的。我以為上次是誤會,那我這次把什么都告訴她就不會出事,結果又把她搞進醫院……” 路嘉也沒辦法了。 最后把手里的水杯遞給他,說:“你去看看她吧?!?/br> 入夜的病房靜得可怕。 她躺在病床上,左手插著輸液的管。段一柯坐在床邊看了她一會,伸手去握她右手。 體溫又低了。 他忍住喉中哽咽,把她手放到唇邊,想捂得暖一些??审w溫傳過去像進了黑洞,她像是陷進冰窖里了。 到底是哪里錯了…… 他的記憶飄飄蕩蕩,回了上海,回了那家永遠亮著燈的屋子。她在黑暗中睡著,他掛了朝暮的電話,走到她床邊,久久地看著她。 那其實是他第一次清醒地吻她。 她是軟的,是暖的,是快樂的,是無憂無慮的。他從她身上汲取了力量,直到她無意識地說了句含糊的夢話。 于是他急忙直起身,握著她的肩膀,把她搖醒。 “我試鏡過了?!?/br> 或許人生就是從那里開始分岔。 她忽然在病床上小聲的呢喃起來。 段一柯一愣,俯身去聽。辨認了好久,聽到她說:“帶我回上海吧?!?/br> 他喉嚨一哽,輕聲說:“好,帶你回上海?!?/br> 下一秒,她再次開口,聲音清淺柔軟:“黎征,我好疼啊?!?/br> 原來…… 死是這種感覺啊。 他茫然著坐直身子,手慢慢松開。腦子里空白了很久,一陣鈍痛終于從心口慢慢的、慢慢地蔓延到五臟六腑,四肢百骸。 他摸索過姜思鷺的手機,輸入了他生日的解鎖密碼。 他打開通訊錄,找到了那個電話。 他怕吵到他,慢慢走到了病房外。 短暫的等待后,對方接通了。 “喂?” 是那個聲音,那個他從可可西里出來后打電話時,電話那頭的那道男聲。 原來是這樣啊。 他不在的時候。 都是他在。 他愣了好久,直到對方提高了聲音,重復詢問:“姜小姐,出什么事了嗎?” 于是他回答: “黎征,我是段一柯?!?/br> “你來帶姜思鷺,回上海吧?!?/br> 病房門虛掩,他的姑娘闔著眼睛,睫毛微微抖動。 她聽不見門外的聲音,被夢魘拖著醒不來。她手指無意識地抓了下床單,輕喘一聲,繼續說: “不要再麻煩你了,你叫段一柯來吧?!?/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