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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始后悔自己來這里了。 幾乎是只要仔細回憶段牧江,無論是他的長相,還是他的所作所為,段一柯近來才平和下的心境便會再次陷入陰暗幽邃的深谷。 “給別人?!彼喍檀鸬?。 “多大年齡,男士女士?” “50出頭,男的?!?/br> “哦,那就是你父親了吧,”店主笑容可掬,“你倆長得像么?不然我按照你給他挑一副?” 段一柯眼神驟然幽深,語氣沙啞不似平日:“我和他不像?!?/br> 頓了頓。 “找個細邊的黑框就可以了?!?/br> 這也是他入獄前常戴的款式。 “懂了?!?/br> 店主低下頭,筆走龍蛇地寫好收據,遞回給段一柯,收貨時間顯示三天后。 段一柯將紙張折起,放進手機殼的夾層,沉默著轉身離開。 從很小的時候,家里的親戚就會說,段一柯和父親長得不像。 他像她mama,二十年前紅極的女演員祁水。有人說,人美到頂峰,性別便模糊了——祁水就是這樣的長相。 因此,盡管段一柯生得像她,但并不女氣。臉部輪廓明晰,下頜線條分明又不尖銳,是種男孩子氣的英俊。 因為這事,段牧江還在家里說過不少難聽的話。5歲那年,他甚至拽著段一柯去做親子鑒定——結果當然是段一柯是他的親生兒子。 而他關于童年的記憶,也從那一天開始。 小的時候,段牧江和祁水還是外人眼里的神仙眷侶。但只有他知道,回到家里的段牧江是個怎樣的人—— 疑神疑鬼,覺得祁水和外面的男人有染、不許祁水出去拍戲,只準她相夫教子、工作一不順心就在家里大發雷霆,把女演員帶回家里亂搞…… 在這樣的家庭長大,段一柯沒變成報復社會的性格,全靠祁水的保護。 她給他講了很多年輕時拍戲的故事,講那些自己飾演過的角色。她和段一柯說,做演員的人,無論拿到什么樣的角色,都要好好對待。那是創作者用心血鑄造的人物,在那個虛構的世界里,角色擁有真實的人生。 段一柯10歲的時候,祁水終于得到段牧江的允許,在一部古裝劇里飾演一個蛇蝎美人。她演得太好,劇播出后,所有人都在罵她——連段一柯的小學同學都會大喊,“他mama是個壞女人!” 段一柯和他們打了一架。 后來,是祁水去老師辦公室把他領回家。她沒有說他一個字,只是在回家的路上柔聲細語地告訴他: “小柯,這就是演員,這世上不只有正派和主角,反派和小人物也需要人來演。有人罵你,是因為你演得好?!?/br> 段一柯偏過頭。因為還在生氣,所以不說話。 祁水嘆了口氣,蹲下身,摸著他的頭發。 “小柯,”她神色溫柔,眉眼間仍留存著年輕時的風華,“演壞人沒有關系,但是不可以做壞人。mama不需要你多有出息,mama只想讓你做個善良的人,一輩子都不要做壞事。答應mama,好不好?” 她的手指溫暖柔軟,段一柯在她的撫摸下變得乖巧,于是點了點頭。 那個壞女人,是祁水生前飾演的最后一個角色。 …… “到了,您點下支付?!?/br> 司機的聲音把段一柯從回憶中驚醒。 車窗外便是姜思鷺的小區,段一柯定定神,點開手機軟件,支付了車費。 見鬼,怎么又沉進那段回憶里。 這些年,他已經很少覺得工作累了。早出晚歸、連軸轉十幾天也能撐得住,可每次想起那幾年的事,便像被拖進深淵,再掙扎出來的時候,便是精疲力盡。 司機又往小區里開了一段路,段一柯下車的時候,已經離住的地方很近。遠遠瞧見個身影,正和一個半人高的紙箱搏斗。 段一柯定睛一看,啞然失笑——是姜思鷺。 他嘆了口氣,快步走到姜思鷺身邊。對方已經氣喘吁吁,半個身子趴在紙箱頂端。歇了2秒鐘,又“喝”的一聲,要將紙箱抬起。 “姜思鷺?” 段一柯手掌一壓,把紙箱壓回地上。 姜思鷺差點摔個好歹。 看清來人后,她差點叫出來:“段一柯?你不幫我搬你還推我?!” 搬進來一月有余,姜思鷺也和段一柯熟了?,F在不但不像剛剛重逢時的小心翼翼,還經常對他口出不遜。 段一柯:“你又在往家里搬什么東西?你這兩天給貓買的也太多了?” 自從上個月他倆把那只貍花貓帶回家里,姜思鷺就開始了瘋狂購物模式。今天收一個貓窩,明天收一箱貓砂,然后是貓糧、貓抓板、逗貓棒…… 眼見貓的行李馬上就要比自己多了,段一柯開始出言阻止。 這才消停了沒兩天,這又是什么這么大…… “貓爬架,”姜思鷺理直氣壯地指了下紙箱表面印制的圖案,“皇家尊享貓爬架?!?/br> 說完,她就繼續彎下腰,賣力拖動紙箱。段一柯垂眼看著她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 “你讓開?!?/br> 姜思鷺:? 段一柯深吸一口氣:“讓你讓開?!?/br> 姜思鷺讓開的下一秒,他將紙箱一把抱起,大步流星地朝單元樓的方向走去。 姜思鷺愣了片刻,立刻屁顛顛的跟上去,一邊跑一邊說:“哎這才像話嘛,這才像段二柯它爸……” --